那是一条长满蒲公英的小路。
那是一条会变换色彩的小路。
春天的时候,它是金色的,金闪闪的花朵,从小路的这头一直铺到那头。蜜蜂和蝴蝶都喜欢这条小路,它们从小路上取走香粉和蜜露。
夏天的时候,它是银色的,银晃晃的小伞,撑在高高伞柄的上头,就好像一位位娇弱的小小姐,出门到外面散步,又怕阳光灼伤了脸和手。
当一阵秋风吹过来,看哪,银色的小路飞起来了,飞起来了,飘到了高高的天空,荡啊荡,摇啊摇,轻轻悠悠。
银光闪耀的小路啊,你要飞往哪里去呢?你把我的目光带远了,跟着你,消失在云彩里头。
我出门去四处走走,在冬日的下午,忽然发现今年春天认识的、熟悉的树,到了冬天,看得我直发愣:它们都是谁啊?
让我慢慢回想,一一记起。
喜欢站在墙角的,是棵枣树,它全身的枝条弯弯曲曲,没有一根是直的,就像是画家画画的时候,拿着画笔的手一直在颤抖,颤抖。春天,枣树不是这样,它全身亮绿,很小的青色枣花显得非常秀气。
路边站着的,是白蜡树,你呀,春天绿,秋天黄,冬天的你很好客,正在招待南来北往的鸟儿,收费是一支支动听的鸟歌儿。
高坡上的那棵,是朴树。春天的时候,它美丽的枝叶如同在蓝色天空中刺绣,一针一线,细致又典雅。在冬天,谁也没有它的枝丫短,纤纤小小,给冬天留足了空间,它有一颗谦虚的心。
长长人行道上的树,是栾树。栾树是最爱打灯笼的树,冬天怕冷,它所有的枝条都在密密匝匝地互相交错,为了保暖,它在赶着给自己编织一顶防寒帽。
远处的那棵,它是皂荚,准错不了,在这一带,它的个头最大。它是位好心的医生,就是有着过敏的神经,浑身披挂着尖尖针刺,逢人就问:“你是不是位病人?让我瞧瞧,要不要我给你扎上几针?”
皂荚啊,它认为冬天也生了病,不然怎么会没有温度,浑身这么冰?为冬天治病,要扎多少针?它计算着,身上带的针还嫌不够,打算要去向别的树大夫求助。
今天,是个盛大的节日。
两朵猩红色的万寿菊,在花瓣上镶好了闪闪的金边,系好了对称的绿领结,整整齐齐地站好,眼睛大大地睁着,心儿怦怦地跳着。两朵花要举办茶会,客人马上就到。听说今天的客人有很多很多的见识,听说今天的客人知道很多很多的故事。备好甜茶的花朵,要恭请客人在嘉宾的位置上落座,听它们谈天说地,听它们侃侃而谈。说到高兴的时候,大家会一起放声大笑。
来了!
来了!
一个客人披着丝滑的圆点披风,一个客人身着毛茸茸的金色短袍。
万寿菊的客人是哪两位,你们是否已经猜到?
爷爷刚扫完落叶,回头一看,地上又落了一层。
爷爷对紫荆树说:“你怎么这样顽皮呢?我又得重扫一次了!”
紫荆树委屈地说:“爷爷呀,我以为你喜欢玩扫落叶的游戏呢。”
一只蜜糖色黑斑点的蝴蝶,在椤木石楠的树冠上起起落落。阳光洒在新生的、晕着酒红色的嫩叶片上,闪闪发亮。
蝴蝶久久不肯离去,它在那里在干什么呢?
非得弄清不可。我朝椤木石楠走去。
原来,新叶上有昨天晚上留下来的小露珠,被早晨的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蝴蝶在逐颗品尝阳光露珠汤。
亮晶晶的露珠密密地排列着,每颗尝一口,逐个尝过去,需要半上午呢。这颗有点甜,这颗有点酸,这颗有点烫,这颗甜过头啦……蝴蝶每次尝一小口,尝着尝着,就忘记了哪颗已尝过,哪颗还没尝。嘿,只好从头再来一遍。这么多露珠,长得差不多,谁能记得准呢?
红叶上的露珠汤,让蜜糖色黑斑点的蝴蝶喝醉了,翅膀合不上,扇呀扇,张呀张。
一片乌桕树的红叶落在草丛当中,它立在那里,站得直直的,站成美美的、小小的红树。学着妈妈,成为树的模样,一直是这片叶子的梦想。为了这个愿望,它做了三个季节的准备——当自己从枝头飘落下来时,要以树的模样站立。
虽然,这个梦想的实现只有短短的一天,它也竭尽全力,灿烂地、完美地展现自己所有的魅力,不留一点遗憾地归入大地。
喜鹊站在杨树枝上,我经过时停下来,看它一眼,它嗖地就飞到了另一棵树上,我的眼睛也长了一双翅膀似的追过去。
春天的上午,乌鸦蓝哥儿边飞边叫:
啊,跳舞的橡树林!
啊,金色的蒲公英小道!
啊,黑色的蝌蚪溪!
啊,荠菜山!
啊,荠菜谷!
啊,荠菜河!
…………
每年的春天,乌鸦蓝哥儿惊讶的声音喊了又喊,叫了又叫。同样的景色看过不知多少遍,它的好奇心和惊叹调,比荠菜的小白花还要多,一行行,一垄垄,一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