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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日子到了1

日子到了。纪以宁没来由地想起这一句,深感痛苦。她有预感,她和他之间的末日已经临近。

两次。

唐易杀人,她已见过两次。

除却夺她初夜的那一次,还有一次,是在两年前,她和他相遇的那个傍晚。

一把大火,烧毁整座纪宅。高利贷追债者纵火焚城,站在宅院前,反绑住她,强迫她看清这场大火,看清一个家族的残酷衰亡,看清她身亡的母亲的肉身是如何消失在火光中的。全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他们笑得肆意,摸着她的脸欣赏她痛彻骨髓的表情。就在她失声落泪的那一刹那,一道枪声忽然响起。

沉闷、短促。

干净利落地出手,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所有人中枪倒地,眉心落点,红色液体喷薄而出,妖艳无比。一个人,进行一场杀戮,只用短短数秒。

她僵硬转身,便看见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

暗色天幕下,他靠站在黑色世爵的车门旁,姿态诱惑,表情淡得几乎看不见。从容冷漠的手势,艳丽入骨的姿色,薄唇一勾,就有诱惑倾天泻地。全然是陷身情欲的姿态,若非他手里的枪还未放下,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她几乎错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刚才不是杀了人,而是做爱归来温柔乡。

明与暗、光与影,全因他颠倒了黑白。

而现在,是第三次。

她的视线落在倒地的那个少年身上。她控制不了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他的样貌还如此年轻,这是一个本还拥有很多时光的生命。本能占据上风,纪以宁解下白色围巾,堵住了他的胸口。

她想救他。

“不要死。”

血染白纱。

她从此不爱这血红的颜色。

纪以宁落下眼泪来,明白生命中又一个“喜欢”被他毁掉了。曾经纪以宁非常喜爱红色,众生色相,赤色朱红是最富生命力的,好比过年,家家户户挂红灯、贴红字,有人们永生永世的企盼在里头。

直到今天,从此以后,她都喜欢不起来了。这血红,就好似处决耶稣的那根直立的柱子,是一种提醒,这人间地狱,在她来到这里以前就有,在她来到这里以后,还会继续有。她不喜欢,也无力改变,甚至无力离开。

“我不想他死。”

她低声乞求,也不知道是在乞求谁。其实是知道的,这里有一个人,决定生杀,只要他肯,就可以只有生,没有死。可是唐易,他不肯,不仅不肯,狠起来,还变本加厉。于是她便开始了终生的痛楚,她曾那么努力对生命敬重与虔诚,依旧敌不过宿命要她亲历死亡。

身后传来一阵惶恐之声:“易少、对不起!我们要拦纪小姐,可是晚了……”

黑白冲撞,发生得太快,即便是唐易,也不由得生出一阵宿命感。

男人勃然大怒:“滚——”

他们该死。

竟让他的以宁看到如此暴力的场面。

他看到她的脸上有着极度的恐惧,一如相遇那天,他初次看见她的样子。他守护她两年,分秒毫厘,用情用心,他绝不允许他和她之间重回原点。

唐易直直地向她走去。

手上硝烟未散尽,眼里暴力未退去,周身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好陌生的唐易,哪里是她的枕边人。可是她没有力气,救不了人,也救不了自己,前路茫茫,两厢都欠得深了。

下一秒,她的视线陷入黑暗。

唐易单膝跪地,手势温柔,覆上了她的眼。他拥她入怀,将她的恐惧与颤抖一并接手,将她按在胸膛上,叫她的世界只看得见他,再无其他。好深情的一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

“以宁,”他温柔地哄她,“听话,不要看。”

他拥她在怀里,轻抚她的背,极有耐心地诱哄着。

纪以宁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她看不见唐易此刻的眼神。

杀心起,愈加浓重。

他抱着她,锋利视线绕过她,扫向在场其他人。唐易脸上哪里有半分温柔,眼底分明一片血光。她在场,他不能再多说半个字,于是他仅用一个眼神,就绕过她的恐惧,下了无声的命令。

尹谦人心领神会,对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清理现场。

尹谦人跟了他这么多年,是明白的。今天的唐易已经动怒,若非纪以宁在场惹他顾忌,恐怕接下来,他不会轻易罢手。

一分钟。

只用了一分钟,书房就被打扫干净。没有血腥味,没有痕迹,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只是,脚步再轻,也终究不可能让纪以宁全无感觉。

就在众人迅速退出的刹那,纪以宁动了动。像是清醒,她挣扎起来,要挣开他:“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子。”

有人不许。

唐易抬手,按住她的后脑,用力把她按向胸膛,截回怀里。那么强势,那个野蛮不讲理的人,又回来了。

“没事了。”

声音温柔,动作强硬。

纪以宁无声落泪。

久赌必输,久恋必苦,为什么这样子的一个男人要来缠她?

好似不甘心,她揪紧了他的衬衫,从一开始的克制,到最后的无法抑制,她的眼泪渗进他的衬衫,微凉的温度,叫他看见她的无力与委屈。

“为什么,你要这样?”

这场感情,她押得重,输也输不起。

日子到了。纪以宁没来由地想起这一句,深感痛苦。她有预感,她和他之间的末日已经临近。

唐易没有说什么,拦腰抱起她往卧室走。

一路经过阴沉昏暗的长廊,旋转而上的楼梯,行来遇到人,皆是唐家心腹,对他恭敬致意。看他神情就有了数,怕是今日有劫,遂恭敬不言,鞠躬表心意。纪以宁被他抱在怀里,有泪流下来,她捂住了眼睛。这里是唐家,善恶是非一把平,她的道德观被镇压,一如浩劫来时,巴比伦亡了,印迦亡了,圣殿遭遇血洗,神像摔碎在了斜阳落日里。

他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床沿。他弯下腰,屈膝半跪在她面前,静静替她擦掉眼里不断掉落的眼泪,低头看见她的双手,沾上了血迹,颤抖着,沉默着。他没有说什么,起身拿来一桶冰水,将随身携带的手帕沾湿,折返回她身边,单膝跪地,握起她的手一点一点擦掉。

她瑟缩了一下,一言未发。

她怕他。

他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紧了三分,将她的手握紧,几乎弄痛她。他仍然什么都不说,只将她的手摊开,一点一点擦掉她掌心黏腻的猩红。有一刻他那么心疼她,血腥和她的清淡,反差强烈,杀伤他的感觉。他生出些无力感,他保护不了她。

纪以宁落泪,无声地控诉:“我讨厌你。”

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悲伤起来,不敌这天意:“我不喜欢你这样子。”

他是明白的:“我知道。”

暴力与温柔。

她简直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唐易。

纪以宁失望起来,终于口不择言:“为什么、为什么唐劲从来不会……”

话未说完,硬生生收了声。

只因为她看见了唐易的眼神。杀性落,凉薄起,带着一道彻骨的疼痛,好似身负重伤。镜花水月,她被惊到,再去看时,已经没有了。他的眼底一片幽深,不再允许探寻。

他抬眼看她。

眼中倒影全是她,对她偏头一笑,温柔得不像话。

“好可惜,对不对?”

“……”

“真的,好可惜。纪以宁遇到的不是唐劲,而是唐易。”

她心里一紧。

预感铸成了大错。

“不是的。唐易,你听我说……”

他捂住她的唇。

太晚了。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为什么要收回呢?本就是她的真心话。他一直想听她的真心话,纵然伤他入骨,也是真心话。她的真心话,他是恨不起来的,她是他的心上月光,明月亦辛苦。

“我明白,我明白的。”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温柔得眩天惑地,“如果纪以宁遇到的是唐劲,该有多好。唐家的二少爷,干净剔透,不染黑色,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放弃人生,潇洒退出,浮生度日,温和近人。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纪以宁的。”

纪以宁终于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她急急想去拉他的手:“不是这样的!唐易、唐易你听我解释……”

他退开一步,缓缓起了身。

唐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淡淡地问:“你的道德观是什么?”

她不解他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唐易笑了下:“杀人偿命,对不对?”

纪以宁骇然,对他摇头,下意识地想去拉他的手。

可惜,他已经不是她可以拉住的人了。

唐易走向一旁,打开书桌,再折返时,纪以宁惊得捂住了嘴。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枪,银色的,德国顶级自动款。他平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修长手指和冰冷枪械缠在一起,调试、上膛,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她摇头,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他屈膝弯腰,单膝跪地,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动作强硬,不允许她反抗。

纪以宁吓得失声叫起来:“你干什么?!”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不容她拒绝。而她的手里,是枪。

枪口对准了他。

“你看见了,我杀了人。你知道的,我唐易杀人,没有人追究得到。但是你是例外,我给你一个机会。”

唐易看着她,看进她眼底,要她记住他的全部。他让她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胸口,致命的位置——心脏。

“我不是唐劲,你现在不杀我,将来在你身边的,仍然只会是一个血腥暴力的唐易。”

他死死扣住她的手,整个人平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步步紧逼,强迫她开枪。纪以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瞬间被彻底吓住。看着他平静的脸,她哭着摇头,求他不要这样,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她说错话了,她可以解释可以道歉的。

唐易摸了摸她的脸,微微笑了下。

“以宁,”他唤她的名,温柔得不像话,“对你,我从来不玩的。”

他眼里一闪而逝一种名为心灰意懒的情绪,心里一狠,按下了她的手指,扣动了她手中的枪。

曾经,她的母亲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以宁,我了解你,你懂得再多,唯独对感情是不明白的。这件事太复杂,连我也是说不清楚的,我只能告诉你,将来如若遇上一个人,对你真正交心,那么他对你交出心的同时也必将会交出生命。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情,是不会再有力气去记得还要保留什么的。”

那时的纪以宁还未尝感情,只对母亲笑言:“不爱即亡,如今世间炎凉,这样子激烈的感情,哪里再有。”

一语成谶。世有唐易,独为她来。

见惯了生生死死的男人,爱起一个人来,也是豁出性命的。

多可惜,纪以宁,不懂唐易。

她不懂,这个男人是怎样以他的血祭她的信仰与道德;她也不懂,他是怎样用力,只为还原一个干净的纪以宁。

母亲是对的,错在纪以宁不听话。 Ll0Rdy+c4rIK/JFY9hNTq8JIgW/ekBuZA3D9LnapNDBzgOuNyjzL5l5YZ1BtzR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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