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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约法三章

第二轮震动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七郎一行人行至半途便被剧烈的震动拖住了脚步。身后的平元子也在震动中悠悠转醒,感到浑身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

“七郎……你们走吧,把我留在这里。”平元子艰难地张开嘴唇。毒素似乎正在蔓延,她感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是如此艰难,“我会拖累你们的。”

七郎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把拉起倒地的李天下,后者被坠落的碎石砸了个七荤八素。两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前行,努力辨别着密室的方向。平元子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感到有无数细碎的小石块落在自己和七郎身上。摇曳的火把在铺天盖地的尘埃与碎石覆盖下逐一熄灭,狭窄的通道顿时陷入彻底的黑暗中。平元子听见李天下在剧烈咳嗽,听见七郎的喘息声越发沉重。她清楚此时三人都是强弩之末,稍有不慎便会尽数殒命于此。但即使如此,七郎仍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某种巨大的决心正促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前进。

震动感越来越强烈,平元子感到整个世界似乎正在震动中崩塌,最后她甚至连七郎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所有的声音似乎在某一个瞬间同时消失不见了,周遭的一切在极度的嘈杂中归入了寂静与黑暗。

“醒醒,喂喂,醒醒。”有人拍了拍平元子的面颊,掌力毫不客气,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平元子微微皱了皱眉,挣扎着睁开眼来。

首先跃入眼帘的竟然是刺眼的阳光,平元子下意识用手去遮挡光线,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又恢复了体力。

“你是猪头么?服下了解药后又睡了几个时辰,天光都大亮了。”一旁的李天下叹了叹气。他也好不到哪去,拍醒了平元子之后,又四仰八叉倒在草地上,活像一张摊开的大饼。

“我们这是在哪?”平元子茫然地坐起身。微风拂面,雨后山间清新的空气洗刷着她的鼻腔。晨光正在升起,远处起伏的群山正在褪去水雾,逐渐显露出生机盎然的模样。群鸟掠过湛蓝的天际,悠悠长云徐徐飘荡。

平元子竟有些发愣,久久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在经历了一个噩梦般的长夜之后,再见到眼前和平宁静的景象,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我们活着出来了。”七郎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并肩眺望着远处的山谷,“怎么样?一切都如你所愿吗?”

“我不确定。”平元子轻声说,眼底倒映着点点晨光,“但……无与伦比的景色,却是不可否认的。”

两人面前的山谷,一支小小的队列正在缓缓前行。那是柳树村幸存的全体居民,可以想象小环也在他们其中,还有小环的父亲,以及那个胆小谨慎的私盐贩子,看来他并没有撒谎,真的安全带着幸存的村民逃出生天了。有很多人活着从那个地狱般的洞穴里走出来了,但更多人则彻底埋葬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包括公输白,包括那个七郎不知姓名的猎户。这个夜晚他们杀了很多本不该杀的人,但他们也让很多人活下来了。每当这样想时,七郎的内心会多少平静一些。

“公输白的新幻门大概是彻底垮台了。”李天下回身望着身后高耸的山脉,那是幻门暗穴的方向,如今已经被深埋在地下深处,连带着公输白不可告人的野心,和幻门无数弟子的性命。

“我以为,人还是不要因为膨胀的欲望,去触碰本不该触碰的东西。”李天下轻声说道。

“这话是说给公输白听的么?”七郎问。

“不。”李天下摇摇头,收回目光,“是说给我听的。”

“说起来,伐门的老前辈呢?顺利逃出来了吗?”平元子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

“毁灭机关被我们终止之后,过了大概一刻钟,又再次启动了。想来应该是公输白或公输刚中的一个人做的。”李天下一屁股坐在两人身边,“不过我更倾向是老家伙做的,公输白那点身手想来应该奈何不了老贼。”

“这样看来,公输刚其实才是今晚真正的赢家。”七郎悠悠说道。

“是啊,我后来也反应过来了。”李天下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叹息,“他独自留下对阵公输白,不止是为了复仇那么简单。迷魂戒的配方现在肯定已经在他手里了。”

“不过无妨。”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样一个怪人,不管是作为对手还是朋友存在,都会很有趣。”

“你倒看得开。”七郎笑了笑,没再说话。

山间的风徐徐飘荡,带着未散尽的水雾,吹在身上凉爽莫名。在未来更多的腥风血雨到来之前,三人肩并肩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好了,我们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李天下缓缓站起身,遥遥眺望着长安的方向,神色坚定,“接下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公输刚提着带血的陌刀,快步穿行在山间的小径上。这个夜晚公输刚的收获太多了,需要立即返回伐门,将重要的情报带给家主。如今公输白已死,纵使他叛出了幻门,也该是幻门的家事,公输月倘若知晓是公输刚终结了公输白的性命,伐门定会引来幻门的滔天怒火。在两家正式开战之前,公输刚必须要将迷魂戒,这个目前为止伐门手中最大的底牌安全送达。

但他的内心总是莫名地感到不安。并非来源于他杀了公输白,他对公输白并不存在愧疚之情,不至因杀他而自责。那阵不安是从离开洞穴之后逐渐萦绕心头的,就好像今晚他做的所有事,都被一双阴影中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不适感并未随着公输白幻门的毁灭而终止,甚至越发强烈,仿佛那双眼睛就紧紧贴在他背后。公输刚想起幻门暗穴内莫名泄露的迷魂戒,想起今夜幻门不同寻常的骚乱,意识到这一切背后必然有一支神秘的推手在操纵这一切,这是毋庸置疑的。更令人不寒而栗的问题是,那个幕后黑手,此刻是不是还在幻门附近徘徊?

电光火石间,公输刚陡然明白了什么,径直停住脚步,双手持刀,做出了战备姿态。

“来者何人?跟了我多久了?”公输刚冷声问道。

半晌,见林中无人回话,公输刚不由冷笑了一声:“怎么?有胆量跟踪,没胆量出来见上一面吗?”

话音刚落,公输刚感到林间有大风掠过,卷起漫天落叶,几乎遮天蔽日。公输刚毫不犹豫地反身挥刀,因为他感到随风而来的还有另一人的脚步声。

但他竟然扑了个空。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竟空无一人,公输刚心底一颤,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他将背后毫无防备地让给了袭击者。

暗处的袭击者几乎毫无迟滞地抓住了战机,未等公输刚反应过来,一柄长刀瞬间精准贯穿了公输刚的胸膛。

“怎么会……”公输刚惊愕地看着胸前血淋淋的刀口,吃力地转过身。

“你是……什么人……”公输刚用陌刀支撑着身体,每说一个字,嘴角便会涌出汩汩鲜血。

“杀你,的人。”来者低声说,官话迟滞生涩,似乎不是中原人。

公输刚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轰然倒地。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袭击者缓缓蹲下身,从他的胸口拿走了被鲜血浸透的迷魂戒。

腥红的血沿着沧桑的戒指缓缓流淌,仿佛无数持戒者的命运。

“比我,想象的,轻松。”袭击者把玩着迷魂戒,冷冷一笑,回身眺望远处的山谷。

那是七郎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第一缕晨曦刚刚照耀在关中平原的时候,千姬已经早早洗漱完毕,等候在马厩旁边了。清晨的营地内泛着薄薄的水雾,公输月踏着雾气而来,送别即将踏上行程的千姬一行人。

“见了公输白,切莫用掌门令去压他,他大概不会吃这一套。”公输月亲自扶千姬上马,“若能说服公输白前来长安自然最好,倘若发现形势不对,不必与公输白多纠缠,立刻回来,明白吗?”

“明白。”千姬点点头。

“你从遥远的异国来,来了之后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忽然要独自远行了,害怕么?”公输月轻声问。

“家主待我如女儿一般,只要是家主的命令,千姬会竭尽全力。”千姬淡淡一笑,“害怕不是我应该考虑的情绪。”

“你还是和刚来那会一样倔。”公输月拍了拍马背,“去大营门口等大家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其他弟子交待。”

“是。”千姬点点头,策马而去。

“你的任务,长老昨日都和你说清楚了吧?”公输月压低了声音,对千姬身后的一名幻门弟子说道。

“清楚。”弟子点点头。

“倘使此行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你们首先要自保。时机合适的话,就替幻门清理门户吧。”公输月眼底笼上一层哀伤,“我宁愿让他死在自家人手里,也不想看他被野心吞噬。”

“明白。当如何处置,我等心里已经有对策了。”弟子郑重地回道。

“如此甚好。”公输月点点头,“趁着天色尚早,准备出发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被一阵高昂的号角声打断了。是从大营门口的岗哨传来的,听号声是竟是最为紧急的状况下的信号,只有大营遭遇敌袭时才会吹响。

“发生什么事了?”公输月脸色一白,径直跨上了一匹战马,向着大营门口疾驰而去。

营地门前一片混乱,气氛剑拔弩张。数十名幻门弟子拔刀围聚在大门前,与面前那群赤红色的恶鬼对峙。公输月一赶到现场便发觉大事不妙,连日来本该与幻门队列秋毫无犯的鬼门不知何故杀上门来,看阵势显然不是寻常的寻衅滋事。所有鬼门弟子皆披上了鬼门特制的暗红色沉重甲胄,公输月知道那些甲胄只是看上去笨重,但在机关术的加持下披甲的鬼门武士所承受的重量十分有限,而严密的铁甲防御又可以保障披甲者的绝对安全。倘若战端一开,缺少破甲能力的幻门必然会损失惨重。

“住手!”公输月放声高喝,纵马来到双方阵前,对着面前虎视眈眈的鬼门大队怒目而视,“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公输烈在哪?”

公输烈便是公输鬼门现任掌门。与幻门的布置一样,鬼门此次的长安之行也是由家主亲自率队。这也是公输月最担心的地方,倘若半途出现变故,两家矛盾一起,便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在今天之前,公输月一直提醒自己行事小心,不要在关键时刻挑起两家的争端,但眼下鬼门已经冲到自家门前耀武扬威了,对于已经处于内忧外患状态的幻门而言,倘若一门之主依旧唯唯诺诺,那么门下人心将再也无法维持。

“月掌门,别来无恙。”远远一声低吟,声音沙哑沉重。原本骚动的鬼门武士们忽然安静下来,纷纷向两侧让开道路。一匹枣红色的河曲大马徐徐从队列中踏出,马背上端坐着一名身形瘦小的老人。单看他的外形人们会误以为此人老朽不堪了,脸颊上的皱纹像是被刀锋刻出来的,眼帘低垂着,有气无力的模样。握着缰绳的手上布满了曲张的静脉,如枯木一般消瘦的身体像是随时会被大风吹倒。

但公输月没有半分要放松警惕的意思,那些可以随时以命相搏冲锋陷阵的鬼门武士也对老人充满敬畏,甚至连自己身后的幻门弟子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被老人无形的气场所震慑。

因为那是公输烈,鬼门多年来最为强势的领袖,一个为了获取力量、振兴鬼门而不顾一切的战争狂人。传说鬼门在迎来公输烈成为家主之前,在天下各门派之中籍籍无名。自唐末乱世阵云纷起以来,鬼门努力想要在各大节度使中引起注意,但彼时的鬼门所仰赖的不过是寻常的机关甲胄打造之术,尽管工艺精巧防御严密,但却造价高昂。在各大藩镇都在着力打造精锐骑兵军团的大背景下,留给重甲步兵的军费更为有限,鬼门的精炼铁甲技术只得一再被闲置,整个鬼门在天下门派中的地位一直处在被忽视的边缘。

但不知是世事怎样的流转,让鬼门唯唯诺诺的老掌门选出了公输烈这样一支舔着爪牙的狮子。鬼门的继承人本是由老掌门提前数年亲自选定,依照惯例皆是由坐下资历最老的大弟子来接任。彼时的公输烈已经是鬼门长老,年过半百,此前一贯尽心竭力辅佐老掌门,对即将接任掌门的大弟子也多有关切。可其后鬼门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弟子惨遭门内觊觎掌门之位的竞争者的暗算,一家老小横死街头。暗算者很快也被揪出,是由门内的铁腕执行者公输烈亲自介入调查与抓捕,而后在众人面前执行家法,以及其残忍的手段处决了以下犯上的作乱者。不过失去了指定继承人的鬼门此时已然陷入了慌乱之中,老掌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门内大小事务自然落在了资历和声望最高的公输烈肩膀上。不久后,老掌门拖着病体通告鬼门,将掌门之位传予公输烈。

这个结果公布之前,整个鬼门上下已经完全屈从于公输烈的强势与铁腕了。年轻一代弟子身上燃起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野心与活力,甚至连老掌门去世的悲伤都未能熄灭这股热情。有传闻说,无论是大弟子遇刺还是揪出门内作乱者,甚至连老掌门去世本身,都是公输烈一手安排的结果。他通过幕后操纵的形式一步步将鬼门大权掌握在手中,看似是为了维护鬼门而尽心竭力,实则不过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当然,门内持有类似声音的反对势力没过多久也被一一清除了,公输鬼门在经历了漫长的动荡之后,终于完成了彻底的整合。在迅速整顿了门内的各派势力后,公输烈搬出了先辈所流传下的秘术,将机关术与针灸穴位之术进行结合,通过外界刺激提升人体机能,从而打造出一支不知疲倦、战力高昂的铁甲军团。每一名鬼门披甲武士沉重的甲胄下都密布着细小的针,每当披上甲胄时那些细针也会随之刺入人体,从而使披甲者的体能、耐力与爆发力迅速提升,成为战场上一支锐不可当的破阵利器,这支将浑身甲胄染成赤红色的军团也成为战场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红色浪潮。

公输月内心隐隐清楚,正是因为鬼门秘术的强势压倒了以药物研制闻名的幻门,公输白才会铤而走险,试图想要复原被公输前辈所禁止的邪术。但在鬼门已成气候的前提下,想要与之抗衡又谈何容易?

凭借机关秘术与个人的强势,鬼门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天下各家门派面前,这时人们才惊奇地发现,原本默默无闻的公输鬼门竟然已经拥有了傲视天下的资本。各大藩镇与节度使纷纷向鬼门抛出橄榄枝,获得了充裕资金的鬼门所拥有的力量已经不是公输月可以轻易揣测的了。若非必要,公输月只希望永远不要与神秘莫测的鬼门爆发争端。

但眼下的形式也容不得公输月畏首畏尾,如今前往长安的各家门派背后多少都站着几家军阀的身影,幻门也不例外。无论公输月是否情愿,四分五裂的公输家已经不可避免地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了。

“烈掌门,近来身体可好?”公输月在马背上向他行礼。论资排辈,公输烈的辈分远在公输月之上,该有的礼数还是一分也不能少。

“承蒙月掌门关心,前日偶染风寒,不方便见客,多有冒昧。”公输烈点点头,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公输月暗自打量着公输烈的神态,明白所谓偶染风寒不过是说辞罢了。前日两家人马行经潼关之际,公输月亲自登门拜访鬼门营地,希望两家此行路上能约法三章,互不侵犯。公输烈以身体不适拒绝出来会面,仅安排座下弟子前来商谈,这事一度令幻门弟子颇有微词。堂堂一家之主亲自上门拜访,主人连基本的礼数都不准备做足么?还是公输月按下门内的不满声音,与鬼门定下条约,以避免途中多生事端。眼下看来,公输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9tonGNssvkTJIRrljJLkEKDsyq3Ez3/13myUrLWN8/d+qcNjustIOOI71N0oiu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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