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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色如水

入夜,千姬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皎洁的月色穿过帐篷照在她脸上,修长的睫毛在月色下微微颤抖。她又做噩梦了。

“千姬?是你吗?”帐篷外有人提着灯笼经过,是公输月掌门。

“掌门,是我。”千姬轻声说,“夜深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你不也是一样?”公输月隔着帐篷叹了叹气,“这次机关会盟,各家不知都藏着怎样的心思,从出发那天起,我的心里就没有踏实过。”

“您担心公输平会对幻门不利?”千姬问。

“我担心他有更大的图谋。”公输月摇了摇头,“天下正是风雨欲来之际,偏偏我幻门旗下弟子又出了乱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也许只是意气用事,不会真的对幻门不利的。”千姬叹气。当年掌门候补公输平公然宣布另起炉灶,这件事对幻门乃至整个公输家族而言无异于一场巨震。事情发生后,公输月一夜之间白了双鬓,像是老了十岁。

“我没事。”公输月笑了笑,“天下事纷纷扰扰,哪里是你一个小丫头分得清是非的?”

公输月提起灯笼缓步远去,“早些休息吧,接下来还要赶很远的路。”

千姬心事重重地睡下了。朦胧的月色之中,不知怎么,她梦见了七郎。

阴沉的天空下,七郎正狼狈地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穿行。长发被雨水打湿,左一道右一道糊在了他秀气的脸颊上,看着像是一只炸毛的猴子。

“李大人,您到底认不认路?”平元子无奈地问。她也不太好受,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她,只得将宽大的袖袍与裤腿束起,一路走来已经闷出了一身汗。

“行军打仗哪有这么轻松?”李天下气喘吁吁地翻过盘根错节的树根,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汗水,“我们不像公输家的人,知道山里的近路怎么走,只能按照舆图上的标注凭印象走了。”

“话虽如此,不过是七里山路而已,我们未免走的太久了。”七郎颇有些恼火,长发时常遮住他的眼睛,“到底还有多远的路程?”

“舆图都是父亲找当地山民凭感觉画的,哪能说是七里就是七里?距离长一些或短一些都是有可能的,没准压根就是错的也不一定。”李天下摆了摆手,居然很开心地笑了笑,“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更惨了?”

“我可以让你再惨一点。”七郎默默拔出长刀。

“行行,我怕了你了。”李天下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这么着,我先去前头探探路,认认方向,你们在此处等我,不要走动。”

说罢,他便一头钻进了密集的树林中。

“哇哈,哪来的水潭,真他娘的丧气!”远远隐约传来他的抱怨。

七郎无奈地扶额,拄着长刀席地而坐。

“你们俩……是朋友?”平元子迷茫地问。

“算是吧。他救过我一次。”七郎淡淡回道。

“能被七郎大人认可的朋友,想来也是非同小可的。”平元子笑了笑。

“只是恰好在乱世中相遇,互相扶持着走下去罢了。”七郎默默打磨起长刀:“还有,能别叫我大人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小姑娘大费周章?先前在柳树村,我记得你是不愿意卷入这件事的。”平元子侧身坐在七郎身边,撑着额头看着他。

“我有自己的理由。”七郎感到一阵不适,下意识避开了平元子的目光,“公输家在长安主持机关会盟,这一举动本身就不同寻常,而在这大山深处又有公输家的分家活动迹象,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也许能有更多发现。”

“只是因为这些吗?七郎大人办事原来如此一板一眼。”平元子平静地赞叹。

七郎打磨长刀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乌云背后若隐若现的明月,忽然叹了叹气:“叫我七郎就好了!”

“柳树村那个小姑娘,她很坚强,也很勇敢。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没理由要被公输家剥夺这么一点小小的祈求。”七郎轻声说,“当我看着她的眼睛时,我会想起千姬小姐。”

“是吗……”平元子神色有些黯然,“人们都说,我与千姬小姐模样相仿,你看着我,会想起她吗?”

七郎愣住了。他很早便注意到平元子与千姬在容貌上的相似之处,但从来不会将二人误认为一人,在他的认知里,平元子就是平元子,与千姬截然不同。可是哪里不同呢?他又说不太上来。

“这个问题让你为难了吧?”平元子笑了笑,“不必回答这个问题了。我想说,你做的很对,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孩守护她的家人,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她抬起头,直视着七郎的眼睛,眼底反射着点点微光:“恶鬼斋七郎,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温柔的男人呐。”

七郎沉默了很久,眼前掠过一路走来的每一场恶战,每一次杀戮。这么重的杀孽,最后居然会被人认为是一个温柔的人么?

七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谢谢你,平元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正是气氛宁静之时,满脸黑泥的李天下忽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眉飞色舞的神情颇有些得意,“公输家的暗穴,终于被我找着了!”

远远便听见底下暗河汹涌的水声,下了一日的雨,高处的水流纷纷汇聚到了地下河。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行走,七郎一行人几乎不必担心被幻门的守卫察觉。暗穴的通道很长,最初的二里地几乎都是天然洞穴,钟乳石垂挂下来,像是密集的长矛。洞穴深处吹来潮湿的冷风,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感到湿气直朝骨髓深处钻。而洞穴内一片昏暗,每隔数十步才有一支摇晃的火把,照亮洞穴内一小片空间。也正是这些火把的存在,才让李天下相信暗穴入口就在此处。

“也就公输家那帮疯子会在这种地方修建暗穴。”李天下裹紧了大衣,低声抱怨。

“小心公输家在此处布设机关。”七郎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不可能不做任何防备。”

“他们做了。”李天下耸了耸肩,神情颇有些不屑,“无非就是飞针和地陷,老一套了,小爷我八岁就不玩的招数,公输家居然还在用。你们进来之前,已经被小爷我拆除了。”

“幻门的专长在于暗杀,布防一事不甚熟练也是情有可原。”七郎点了点头。

“你说,这好端端的公输家,为什么非要闹得个彼此对立,纷争不休呢?”李天下颇有些遗憾地叹息,“鬼门也好,幻门也罢,还有一个公输平,若是能将各家势力合于一处,公输家岂不是轻轻松松成为天下机关世家至尊?如今各派彼此内耗,不过是削弱自家,给敌手创造机会罢了。”

“同样的话,其实也可以拿来问问大唐的诸位节度使们。”七郎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天下一眼,“若不是安禄山骤然起兵,昔日盛唐也不至轰然倒塌。若不是各地节度使互相攻讦,这天下也不至混战数十载而无休止。何至于此呢?”

“有点儿意思,你虽是一个倭国人,看得倒是深远呀。”李天下叹了叹气,随即又挺起了胸膛,神色飞扬,“值此乱世,也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时机。这天下的纷争不会持续太久的,有朝一日,我李天下定要亲率雄兵横扫天下,建立不世之、终结乱世,岂不快哉?”

他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七郎与茫然的平元子,目光炯炯,“到那一天,我钦定你为我的开国将军,总领天下机关术大师,为我重建长安城,再现盛唐光景,你可愿意啊?”

“将军不介意我是倭国人么?”七郎笑了笑,不知是无奈还是赞赏。

“你也是我李天下的兄弟,过命的兄弟。”李天下一字一句道。

“你还真是个随时随地都会发疯的男人啊。”七郎在心底感慨。

“若真有那一天,七郎一定会站在将军身后,看天下归一,万臣驯服。”七郎郑重答道。

“这就是武士间的羁绊呐。”平元子低声赞叹。

“羁绊谈不上,两个疯子凑在一起,什么疯话都说得出口。”七郎笑了笑,示意众人继续赶路。沿着奔涌的暗河复行了百余步,一道巨大的石壁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无边的黑暗将石壁包围,仅有石壁脚下一支小小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照亮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想必此处就是暗穴入口了。”李天下挠了挠头,“幻门的人还敢将入口设计得再显眼一些么?”他随手拉下火把,石壁背后随即传来一阵沉闷的摩擦声,似乎什么入口正在缓缓打开。

“太顺利了。”七郎皱眉,下意识握紧了长刀,“顺利到让人不安。”

“还能有什么陷阱不成?你看这一路上幻门的布置,到处透着简陋,简直像是随心设计的,根本不像是能拦住人的样子。”李天下不屑地鄙夷道。

电光火石间,七郎心底炸开了巨大的警觉。

“根本不像是能拦住人……”他下意识重复,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也许这条路本身,就是一道陷阱,根本不是留给公输家的人走的!”

“什么?”李天下一愣,旋即感到脚下的土地骤然剧烈晃动起来。异变毫无征兆发生,三人的脚底裂开了一道漆黑的洞口。七郎未及反应,便向着陷阱深处坠落。只一眨眼,无边无际的黑暗便将七郎的视线彻底包围了。

千姬在一阵骚动声中惊醒过来。她大喊着七郎的名字坐起身,发觉周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七郎的影子。

“我这是怎么了?”千姬捂着胀痛的太阳穴,心底没来由感到不安。

此时帐篷外的天色已经微微亮起,远处传来幻门子弟的吆喝声,似乎在安抚受惊的马匹。千姬披上一层羊绒斗篷,掀开帐篷,走进清晨微冷的空气中。

“营地外边怎么了?”千姬拦住一名行色匆匆的幻门子弟。

“是鬼门,鬼门的人马连夜赶路,在清晨时分赶上了我们的队伍。”那名弟子回答,“鬼门内多有被机关术改造过的狂暴弟子,我们的马匹感受到了危险,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他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千姬愣了愣。

“都是在往长安赶,过了潼关,往长安的大道就这么几条,想不碰上都难啊。”弟子叹了叹气,“两家如今碰在了一块,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他们一上来,已经给了我们一记下马威了。”千姬皱眉道,“通知月掌门了么?”

“掌门已经去处理了。千姬小姐若是无事,也一同去看看吧,掌门身边正缺人手。”

“这就去。”千姬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长安……”她仰头望着天边的方向,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

与此同时,平元子在黑暗中睁开眼,感到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撞散了架。

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想要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却发觉身上的装备早已丢弃在柳树村了。

“还是应该多留一手的。”平元子苦笑道,挣扎着试图要站起身。

接着她忽然愣住了。她感到指尖触摸到了一滩粘稠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味——是血液的味道。

“七郎?七郎是你吗?”平元子忽然担心起来,在黑暗中放声大喊。

“安静些,我能听见。”近处传来七郎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不像是负伤的模样。

“这里死过人。”平元子放下心来,低声说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是有血腥味,但不是人的。”七郎朝平元子挪动了两步,抓住了平元子的手心。平元子感到掌心传来温暖的力量,这让她多少平静了一些。

“不是人的?这话什么意思?”平元子问。

“你自己感受。”七郎握着平元子的手,放在了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的躯体上。平元子感到手掌传来动物皮毛的触感,带着点点干涸的血斑,心中隐隐有了判断。

“是熊。”七郎点点头,“应该是为了觅食而误入洞穴深处,触发了机关。这底下原本是有尖刺的,但被熊的躯体压断了。算我们运气不错,下坠时落到了熊的尸体上,不然纵使不被尖刺贯穿,也得摔个七荤八素。”

“看来还是小瞧了幻门的布置。”平元子打了个寒噤,“那李将军呢?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陷阱在半途分成了两侧,李三斤和我们分散了。”七郎叹了叹气,“他的命比熊还硬,区区一道陷阱,伤不着他的。我们还是先找找出路吧。”

他在四周的石壁上敲打着,“这里的陷阱想必会有人定期清理,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清理者进出的通道。”

“等等,七郎。”平元子拽住了七郎的衣袖,贴在石壁上细细聆听了片刻,脸色骤然一变,“小心,有人朝我们这里来了!” 8xYGKDSK+qCpjCX4FlAM5Fi8sUM1FoA2XfTT3ClCOqMj0t4dEl9Sbz2iH3TOI3j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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