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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 难不住君从湖广来

湖北省黄冈市麻城中馆驿镇晏店村,卧牛石山上,怪石嶙峋,杂草荆棘丛生,形如牛头的巨石卧于山巅,故当地人称之为“卧牛石”。

每逢清明、重阳,总有人从四川、重庆不远千里而来,跪拜在“卧牛石”下。

一块石头,纵然形貌奇特,又何须人们如此厚待?

“拜的不是石头,是祖先!”麻城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麻城市“湖广填川孝感乡现象”研究会会长凌礼潮一语道破天机。

空中俯瞰崇山峻岭中的中馆驿。千年前,“湖广填四川”先人们就是从这里走向重庆和四川(胡杰儒 摄)

麻城,满目创伤、杂草丛生的千年古道中馆驿(鞠芝勤 摄)

几百年前,由麻城出发的“湖广填四川”的先民们由旱路前往巴蜀之地时,“卧牛石”旁的光黄古道是必经之路,“卧牛石”由此成为诸多填川先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乡。

2014年6月8日,“君从何处来——重走湖广填四川移民之路”采访组,在荆棘中追寻着古道尘封的历史。

已是夏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依稀有几百年前的身影走过——麻城人沿光黄古道,过中馆驿,经歧亭,出麻城,到黄州……在他们前行的路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已横亘眼前……

古道越千年 迎来送往是异客

据凌礼潮介绍,通过研读苏轼的《梅花二首》及现存于晏店村“卧牛石”附近的古代车辙,可以得出光黄古道的大体走向是沿现在的大广北、京九铁路,由潢川经新县进入麻城顺河,再到青山村过陈家河到晏店村“卧牛石”,其后到麻城市大安寺经中馆驿镇和歧亭镇,最后到今天的黄冈。

“光黄古道上,中馆驿和歧亭都是必经之地,而几百上千年前,杜牧和苏东坡也正是沿着这条古道,经中馆驿和歧亭,到达黄州。”凌礼潮说。

杜牧来时,因被贬为黄州刺史,本已满心惆怅,到歧亭时,适逢清明佳节,于是有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千古名句。

200多年后,被贬到偏远的黄州小镇当团练副使的苏东坡,留下了“何人把酒慰深幽,开自无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的诗句。

杜牧、苏东坡沿光黄古道而来,成为身在异乡的异客;无数麻城人也正是沿着这条古道,背井离乡,向着“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踟蹰前行,最后客死他乡;今天,川渝地区许多人,循着祖辈的记忆,不辞辛劳,走在这古道上,来到这原本是故乡的异乡。

“一条古道,几千年,迎来送往的,都是异乡人。”凌礼潮颇为感慨。

今天,在卧牛石旁,有一个小村子,名为西杨镇。西杨镇,为古西阳国所在地,后成为麻城杨氏集聚之地。

据杨氏民国三十五年族谱记载,明朝三大才子之首杨慎的先辈就是由此入川,其过湖北为二修《麻城西阳镇杨氏族谱》作序时,留下《石牛诗》一首:“怪石生来恰似牛,不知经历几千秋。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洒周身似汗流。细草平铺难下口,金鞭任打不回头。牧童吹笛枉入耳,田地为牢夜不收。”

不仅是杨慎,在今天川渝许多人的家谱记载或是记忆中,“卧牛石”、“中馆驿”、“歧亭”都是出现频率极高的地方。据《麻城县志》记载,仅在歧亭一地,当时便有1万多人经光黄古道出麻城入川渝。

步步皆惊险 湖广填川历生死

“离开前,很多人都舍不得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庄前庄后走了个遍,到祖坟烧了纸钱,还要到举水河舀一碗凉水喝,把对麻城的思念留在心里。”根据当地习俗,麻城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曾锋认为移民出发前是这样的情形。

“入川必备三件宝,干粮铁锅和食盐。”携老带幼背负行囊,独轮车上装着入川三件宝,在村口和族人、亲朋泣别,一声声“保重”声中,移民们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辞别家乡。

“不少人选择走陆路,因为没钱。”曾锋说,康熙年间,湖广灾害频仍,水灾、旱灾、雹灾、蝗灾和瘟疫不断,引起饥荒,“民穷日以蹙”乃至“死者甚众”。在自然灾害的打击和实惠政策下,不少湖广人选择了移民四川。

“在寻根的人当中,不少人的家谱中还记载有卧牛石、鹅掌大丘、高坎堰、苟家大田坎、四方水井等小地名或标志。”凌礼潮说。

对数百年前的移民来说,矗立在山顶最高处的卧牛石是他们离开家乡的最后的记忆。

“麻城有首民谣传到了四川,‘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大意是人都到了四川,孝感乡人走地荒。”凌礼潮说,“官来如剃”,即是把人们都赶到四川去,美其名曰“奉旨”,其结果古乡“百遗二三”、“烛火孤点”。

“背井离乡,谁都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呢?”凌礼潮介绍,“入川高峰时,按男丁算,二抽一,三抽二,五抽三。也就是说家里如果有五个儿子,必须要去三个。”

麻城中馆驿镇晏店村,光黄古道的石梯与车辙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谢智强 摄)

离家的路,已是愁绪满怀,出麻城的路,更是艰险。

今天,人们都知道举水是麻城的“母亲河”,说到“垂山水”,大概就知之甚少了。其实,垂山水是举水的源头,按《水经注》所说,“垂山水,北出垂山之阳,与弋阳淠水同出一山,水之东有南口戍,又南经方山戍西,西流注于举水”。

“从举水今天流经麻城的情形看,文中所提到的‘方山戍’,应该是古时的歧亭镇。”凌礼潮说,“易涨易落山溪水”,垂山水每逢雨水季节,溪河里就激流滚滚;遇上洪水季节,马上就会出现“一涧冲激”的惊险景象。对于往来行走于“光黄古道”的古人而言,望着“沸天”的河水,就只有“哭天”的份了。

对于垂山水的艰险,有一篇古文这样描述:

“方春夏雨集时,上源才下,水即鲸奔蜃突,喧腾若暴雷霆声沸天。……人物其内,一失足蹼,即破颅断脰以毙。一岁间,若此类凡数十。土人毒之,因据其酷虐之实,而恶以谥之曰‘哭天’。”

“经考证,移民入川走的是官道,在湖北境内的主要节点包括黄陂、孝感、安陆、随州、襄阳、荆门、巴东。”曾锋说。

根据计算,移民们每天前行的路程为40公里左右。“移民们沿途是不住客栈的,通常借宿祠庙、岩屋、密林或同乡家,也有露宿哪就落户在哪。”曾锋说。

移民队伍前行至荆门后,环境渐渐恶化,有记载描述:“沿途两旁皆牛眠石,色青而光滑,路中亦少石板,且在万山之中,晴雨不时,遇雨则此蜀道难行矣”“;旱道,山荒,石滑,路狭,站短,力贵,客苦人稀,店恶食粗。”

麻城中馆驿镇晏店村卧牛石,每年都有川渝地区的移民后裔来此祭拜(谢智强 摄)

麻城中馆驿镇晏店村,行人走在光黄古道上体验移民迁徙艰辛路(鞠芝勤 摄)

难于上青天 楚蜀鸿沟难言归

“‘哭天河’虽然危险,但相比于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其实已经很温和。”安陆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黄清明说。他把我们带到了安陆市府河畔。这里,有一段用巨大的红色条石垒砌的河堤。

“这是原来德安府老城墙的条石,也是老城墙的原址。”黄清明的一句话,将我们的思绪带回几百年前:也就是在这里,从麻城出发的人们,与更多从各地出发的“湖广填四川”的先民们,在这儿交会,然后向着更加遥远的巴蜀之地前行。

在大巴山脉东段,一条贯穿在重庆巫溪和湖北神农架的山路蜿蜒盘旋,它就是移民走的川鄂古盐道。在古盐道,一脚宽窄的路段就有好几处,稍不留意,就有摔下山崖的危险;原始森林少见人烟,若走慢了就会错过人家,夜宿野兽出没的荒野;遇到打劫的土匪,也是常事。

前行的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四川盆地四面隔绝,自古对外交通艰辛万分,故有‘蜀道难’之称。”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蓝勇称,明末清初,整个长江中上游经历过战乱,人烟稀少,杂草丛生,虎患酷烈,更使移民入川之路充满艰辛,不知多少老弱病残客死异乡,“能够来到川渝的,都是那些体格健壮而有坚强毅力的先民。”

蓝勇与时任三峡大学讲师的黄权生合著的《“湖广填四川”与清代四川社会》一书中记载:

“原籍湖南永川府零陵县南埠乡的萧氏于康熙四十四年‘挈眷偕行,逾巫山,涉岷江(长江),风雨劳瘁不堪言状’,后来才到达四川武胜、重庆合川一带。”

曾亲身经历了明末清初战乱的文人欧阳直在《蜀警记》中,记载了让他深感恐惧和震撼,以至于终生无法忘记的一幕,“(老虎)或一二十成群,或七八只同路,逾墙上屋,浮水登船爬楼”。

千里迁徙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和危险,以至于许多人都走散了。为了便于走散后团聚,出发前往往要“砸锅为记”,还有专门的“辨宗”诗,写入家谱,让子孙背熟。在家庭迁移过程中,经常男性成员全部罹难,为了继承香火而让其余姓氏的人入赘,因而出现一族两姓或隔代同姓。

即便路途艰险,亦难挡移民入川之心,汉中知府严如煜著有亲自踏访所见而成的《三省边防备览》,说移民们“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

《云阳程氏家乘》卷一中给出了跨两千里大移民的情况,“正月十八日,由楚入川,计其行程,凡六十八日”,“夔州府云阳县南岸维都坪家焉,时地广人稀,居民鲜少”。而光黄古道边的西阳镇杨氏族谱则断了子孙入川移民后的记录,“他家的后人在族谱上说,那些外迁子孙是生是死,因‘山高水远,雾锁云封’,这些具体情况家族再也不知晓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在巫峡深处,湖北与重庆交界的长江绝壁上,古人曾刻下“楚蜀鸿沟”四个大字。无数“湖广填四川”的先民们千里迢迢,历九死一生到此,一脚踏过楚蜀边界,此生再难回故里,只将他乡做故乡。

(周 芹 陈维灯 申晓佳) TMoccavMuBo3nw5EHJPQ3B7w/8iKN833bNYGw6s/hWSH65sRTzgKeKHUn91H9v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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