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方言,指重慶直轄以後,所屬38個區縣的方言總和。從方言種類講,重慶方言隸屬於北方方言大區的西南官話區。與西南官話的其他分支有許多共同之處,部分白讀音和聲調繼承了明朝官話的特徵。
重慶方言,又分爲三個大的方言片,綦江、江津一綫歸屬灌赤片,秀山等地歸屬黔北片,其餘區縣歸屬成渝片。所謂灌赤片,是指從四川省的灌縣,到貴州省的赤水,沿綫包括以温江、邛崍、樂山、自貢、宜賓、瀘州、江津等爲中心的市縣的方言,俗稱川南話或川西話。灌赤片方言的語音特點是保留了入聲音調,像“一、得、不、發”等字音就是念的入聲調,綦江、江津及其周邊地區的地方話聽起來口音很重,就是因爲存在入聲音調的問題。秀山話與貴州省北部地區的方言有關聯,語音方面主要在聲調上和韻母上與重慶話差别很大,尤以“船、床不分”爲代表。屬成渝片的區縣,還可以細分成以渝中區爲代表的主城區方言,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重慶話;以萬州、涪陵爲代表的川東話;以合川、潼南爲代表的川北話;以開縣、雲陽等爲代表的川東北話等。川東話代表性的語音特點是把“白”念成“别”,去聲字在詞尾時變成陰平調等。川北話代表性的語音特點是“花、發不分”,把“飛機”念成“灰鷄”,“黄花”念成“房發”等等。川東北話的語音特點基本上綜合了川東話和川北話,同樣有“花、發不分”等問題。另外,渝北到長壽、豐都一綫的方言,把“泥、你、尿、年”等鼻音字念成“移、以、要、言”。豐都話還有“煙、因不分”的問題,把“錢”念成“琴”,“全”念成“群”等等。各區縣方言除了語音方面有不同的特點外,在詞彙語彙方面也有許多不同。如重慶話説的“抄手”,川東話則説成“包面”。
在抗戰時期,“下江人”(上海、江浙居民)進入重慶,帶來了“格式”(標致,新潮,源自上海話)、“轉來”(回來,源自蘇州話)、“行式”(能力强,源自蘇州話)一類西南官話中没有的吴語詞彙,並成爲了重慶話的一部分。1960—1970年代“文化大革命”時期和“三綫建設”時期内遷重慶的大量上海和江蘇南部重工企業帶來了數百萬的吴語區居民。在重慶主城九區,依然在南岸、江北部分地區存在小片的吴語方言島。
狹義的重慶方言,專指重慶人的“展言子兒”,即重慶方言、俗話、民間諺語、歇後語的總稱,於諧趣幽默裏見智慧,體現了重慶人的豪邁、直爽、熱情、奔放、幽默風趣,爲重慶方言的一大特殊現象。重慶方言非常幽默活潑,詞彙豐富,對生活的表現力和描摹力很强,富於本土特色。
《重慶方言本字考》是一部對重慶方言本字作系統全面考釋的專著,將重慶方言詞語置於古代漢語的宏觀格局中,博採群書,鈎沉發微,考求源流,力圖揭示重慶方言與古代漢語乃至古代漢文化的複雜關係。每一詞條用漢語拼音和國際音標加注重慶方言讀音,解釋詞義,然後援引不同歷史時期有代表性的書證,盡可能列舉重慶方言用例,與古籍用例相互比較,互爲發明,必要時加以適當論述,以揭示其源流脈絡與嬗變軌迹。從地域文化的角度對本字發生、演變歷史所做的專題研究。
該書從《説文》《方言》《玉篇》《廣韻》《集韻》等大量文字音韻專書和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去摸索、探求、查檢、考證,探究其原始,精審其字義(歷代的專著一一考釋,與方言字吻合者),辨證其字形(正字、異體字、俗字、記音借字、譌字),審定其音讀(上古音、中古音,與方言字音吻合者),詳查其書證(按文獻的歷史順序一一列舉),對重慶方言本字進行了系統、深入、綜合、全面的研究、考證、刊定。書中考證、刊定、詮釋了重慶方言中獨有、特有的含義、用法的詞語,反映了重慶方言在語音、語彙方面的特點。梳理方言詞語歷史發展脈絡,力圖恢復其語言生態原貌和現代演變狀况,展示其地域文化特色及地域人文性格。
本書内容分爲三部分:主體是重慶方言本字考正文,前有引論,後有條目首字筆畫索引。
本書正文按筆畫排列,相同筆畫以本方言的韻母、聲母、聲調爲序。
每詞條先列詞目,以國際音標證音準確地給方言字註音,再以漢語拼音對照證音。
【音韻論證】
首先審定本字音讀。本字問題是因漢語方言詞語中音義變化或字形改變致使詞語和字形失去聯繫而産生的。考證本字就是要恢復詞語和字形的聯繫,找回本字。考證要從音義兩方面入手,結合文獻材料來進行。詞語音義的變化可能會比較複雜,爲此考證工作還要藉助其他某些原則和方法。比如語音方面,要注意通過與不同方言的比較尋找本字,在白讀音和早期時間層次中尋找本字,用音變規律解釋本字的特殊音值等。考證上古音、中古音,與方言字音吻合者。聲韻調要符合語音演變規律(音合)、《廣韻》《集韻》等韻書、字書的讀音與今方言的語音對應規律。
重慶方言詞語有的讀音完全保留上古音。如“約”。
有的讀音在古代就是方言音。如“蠚”。“或讀呼各切,山東行此音;或讀式亦切,關西行此音。”
有的讀音保留了古代重唇音。如“孚(菢)”。
有的讀音保留了古代舌頭音。如“鑄”“賺”。
有的一字多音。如“蠚”,讀(hō或hó)。
有的讀音歷代文字音韻專著註音與古代方言音不一致,重慶方言承襲古代方言音。如“讟”,通語音讀[tu]。西漢·揚雄《方言》:“~,謗也。”郭璞注“謗言噂~也,音沓(t‘á)[t‘a 21 ]”。
有的方言詞語的讀音,運用韻書參照本地縣誌,確定方言音。如“
”。《集韻·盍韻》:“~,德盍切”,端盍開一入咸,擬音[tap]。[t]、[t‘]均爲舌頭音。重慶方言讀送氣舌尖塞音,入聲失落。民國二十七年《長壽縣誌·方言》:“~,字書音塌。”印證了方音讀[t‘a
2
1
]。
有的方言詞語的讀音,重慶方言語音與通語及現代普通話大不相同,通過明清白話小説及其他方言比較考察,再通過古今詞義的變化,確定重慶方言的讀音。如“傻”。
有的詞語讀音,與歷代通語、普通話完全不同,從方言語音演變規律,參照詞義,確定讀音。如“隱(ngèn)[ŋən 4 2 ]”。
【詞義論证】
詞義方面,要注意詞語意義的轉化,詞類的轉化,以及某些本字詞義脱離基本意義範圍的變化等。本字考證難度大,又加上歷史文獻本身存在的問題,使考證工作具有某種程度的局限性。詞義有繼承關係,變異符合詞義引申規律(義合)。詳釋其義(歷代的專著一一考釋,與方言字吻合者),辨證其字形(正字、異體字、俗字、記音借字、譌字),從廣泛搜集的本地民間文學及口語中選取了大量生動的語例,然後用歷代文字音韻訓詁專著對其本字、語源作較爲詳細的考證訓釋。
收録的詞語主要有兩類,一是普通話已不用而重慶方言至今習用的古漢語(包括近代漢語)詞,一是重慶方言讀音與普通話差異較大即保留了古音遺迹的詞。
古詞語的留存。一些古代的“通語”詞,其本義在現代普通話中已不再使用,而重慶方言中至今習用。如“約”。重慶方言保留了上古音義,“束縛”。古義和方言義完全相同。普通話不使用本義。
有的本字在古代就是方言詞語。
有的本字没有使用本義,使用引申義,詞形變化。如“華”,本義:花。名詞。引申指中間剖開。動詞。
在方言本字中,有的本字由於語音的變化,借代字的使用,而本字却不用了。通過同源詞,漢譯白話佛經,《一切經音義》《説文解字》《廣韻》等考證,確定本字。如“㮯”。
有的本字,多方面考察,找不到音合義合的字,參照其他方言,找到本字。如“
”。《集韻·盍韻》:“~,德盍切”,端盍開一入咸,擬音[tap]。[t][t‘]均爲舌頭音。重慶方言讀送氣舌尖塞音,入聲失落。民國二十七年《長壽縣誌·方言》:“~,字書音塌。”印證了方音讀[t‘a
21
]。
有的一詞多字。古今字,如“
/潽(pū)[p‘u
55
]/[(pú)p‘u
21
]”。
異體字,如“劙/
蠫
㓯
剓剺蠡黎棃(lì)[li
42
]”。“歠/
啜哾
吷
嘬欼敪敠(cō)[ʦ‘o
55
]”。“謇/蹇
寋
弿㔓(jiàn)[ʨiɛn
42
]”。
白話同音字,如“邋遢/藞苴 剌闒 辣闒 蠟塌 剌塔 拉沓 剌搭剌達 剌答”。如“慣(慣)忕/慣識 慣事 慣勢 慣侍 慣使 慣飼 慣實 慣視 慣是 慣適 慣食 慣肆 慣嗜(guǎn sí)[kuan 2 1 4 sɿ 21 ]”。
重慶方言運用古漢語詞語組合成方言詞。如“讟謔”。是重慶方言特有的常用詞語。多不明本字而採用同音記音。或記作“踏削”“蹋躞”“踏屑”“踏削”“踏褻”,都是借字,蹋、踏都是脚的動作。“~謔”,是用語言羞辱作踐他人,正字作“讟謔”。
詞義考證所引字書、韻書、方言著作一般按年代順序先後排列。
【書證】
即有的方言詞的本字不但見於古代韻書,而且在古代文獻中也能找到旁證。本書從古代文獻中按文獻的歷史順序列舉大量書證(含漢譯佛經),説明其詞義、讀音、用法等。方言常用同音假借的方法記字。同一個詞語有不同寫法。故收集每個不同寫法但音義皆同的詞語。
有的書證古代文獻中缺,而在漢譯白話佛經查到。如“㮯”“㽄”“
”。
【方言例證】
採用大量重慶現代口語特别是當代地方民間故事,歌謡,諺語的書面用例。《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卷》《中國歌謡集成·重慶市卷》《中國諺語集成·重慶市卷》(正文中簡稱“民間故事·重慶卷”“歌謡·重慶卷”“諺語·重慶卷”。以下各區縣同),《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永川縣卷》《中國歌謡諺語集成·重慶市永川縣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江津縣卷》《中國歌謡諺語集成·江津縣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榮昌縣卷》《中國歌謡諺語集成·重慶市榮昌縣卷》《中國故事歌謡諺語集成·重慶市大足縣卷》《中國民間文學集成·重慶市沙坪壩區卷》《中國民歌謡諺語集成·重慶市璧山縣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江北區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綦江縣卷》、程梓賢(評書藝人,原四川省曲藝家協會副主席、重慶市曲藝家協會主席)《重慶掌故》(重慶出版社1994年12月版),以上皆是重慶方言作品。
清末劉省三《躋春臺》,李劼人《大波》,是四川方言作品。
【其他方言檢驗】
本書的内容,反映了重慶方言和西南官話的共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漢語方言的一致性;特殊的條目和注釋,反映了重慶方言的特性,這些特性有的區别於其他官話方言,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漢語方言的分歧性。
【讀者對象】
本書讀者對象主要爲語言工作者,古漢語文字、音韻、訓詁研究者。廣大方言愛好者,廣大教學工作者(推廣普通話等),公安刑偵工作者,地方文化及其歷史的研究者。
【社會效果】
社會在不斷進步,人口流動較大,對方言傳承的衝擊、影響也較大,方言在逐漸消逝。方言作爲地域文化需要傳承,傳承的前提是研究並記載下來,使重慶方言詞語這一豐富、燦爛的地域歷史文化遺産傳之後世。
本研究成果對於語言學理論、國家語言文字政策、漢語史等的研究無疑具有無可估量的價值,對於豐富漢語共時和歷時研究來説不可或缺,有助於瞭解古代漢語的歷史面貌和演變過程;有助於移民史、民俗學、地名學等相關學科的研究;有助於地方文化及其歷史的研究;爲文字學、訓詁學、漢語詞彙史、語法史研究提供較爲詳盡的方言詞彙依據;爲普通語言學提供豐富例證,語言工作者可以據此從事專題研究,對漢語方言與普通話比較研究、對民俗文化研究等方面具有一定的文化學術功能和價值。本書是搶救和發掘重慶方言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産的階段性成果,也是構建重慶文化研究框架的基礎之作,爲漢語詞彙史的研究提供了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