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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

提阿摩锁好房门才在桌前坐下。这是他和妻子共住的房间,但缇丽娅正在楼下花园照顾她的植物,大概会开心地忙碌很久才能回来。无论如何,提阿摩不希望她或某个城堡仆人突然闯进来。

他从隐藏抽屉里小心翼翼取出盒子,放在桌上,但没马上打开,先检查盒子外面,比第一次检查时更仔细。梨木盒比男人脚板稍长,宽度与之相当,雕刻着古老传说中的场景:乐师、舞者与情侣在森林里欢娱。这种盒子一般是贵族女子用来装珠宝的,但这个却被锁起来,藏在约翰·约书亚王子书房的护墙板后,说明里面肯定不是项链或胸针,不然一个王子干吗要将珠宝藏在家族城堡自己的房间里?

看这盒子的状态,自从约翰·约书亚去世后,七年来应该没人动过它。提阿摩吸了口气,定定神,拿起锤子和凿子,连砸几下,越来越用力,终于将锁砸开。然后他戴上平时制药时端滚烫坩埚的皮革手套,这才打开盖子。他屏住呼吸,做好了看到盒中腾起邪恶烟雾的心理准备,就像家乡传说的迪卡之瓶一样。不过盒子里没有什么愤怒的精灵,有的只是一缕灰尘。

艾黛拉去世后,一个仆人清理她与约翰·约书亚的房间时发现了这个盒子。提阿摩庆幸他们把它交给了自己,而非国王。先前厄坦弟兄在王子的另一堆遗物里发现了弗提斯可怕的禁书,让他从春季困扰到现在。当时他没向西蒙和米蕊茉报告,说他们的儿子约翰·约书亚有本《异界密语专著》,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叛徒了,结果现在又多了个盒子。提阿摩所有直觉都告诉自己,应该先检查一下盒子里锁了什么,然后再考虑让不让别人知道。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城堡中人封闭了派拉兹的高塔,将所有能找到的属于他的物品,连同那几件臭名昭著的昂贵红袍一起烧毁。城堡里的每一个人,连同提阿摩自己,都对派拉兹的任何物品怀有迷信般的恐惧。可年轻的约翰·约书亚王子却找到并留下了那本书,提阿摩只能祈祷王子没找到红牧师的其他东西。

他用隔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翻动里面的物件,仔细检查,一开始松了口气。尽管盒子里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但没有书,而且看上去应该不属于派拉兹。事实上,这堆乱七八糟的物件更像小孩子的“宝贝”——几块珠宝碎片、几颗色彩奇怪的石头,以及虽不能马上认出但应该无害的东西。可他很快在盒子底部发现一个雕刻木圈。他把它拿出来,迷惑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认出来了。一股寒意立刻蹿上提阿摩的脊梁骨,一时间冻得他呼吸困难。

一天的治国工作才刚刚开始,西蒙便已心生厌倦,尤其是要面对如此繁琐众多的国事。鄂克斯特的市长和议员们话可真多,看上去还要一口气说完。国王的脑袋“嗡嗡”直响。

“能不能用几个字概括一下你们的目的?”他终于忍不住了,“或许你们可以挑个人来说?”

托马斯·奥特克彻清清嗓子。他身材圆胖,妄自尊大,靠啤酒贸易赚到惊人的利润,由一众贵族推举当上了鄂克斯特市长。另外,前任格拉富顿男爵“大块头”埃尔默被鸡骨头噎死后,由于没有继承人,奥特克彻还出资买下了他的头衔。由此可见他真的很喜欢“市长大人”这个形象。

“陛下一定知道,城中元老对新税收十分愤怒。”奥特克彻说。

“这不是新税收。”西蒙告诉他,“帕萨瓦勒跟我确认过,这是法律,自从老王约翰时就是了,只不过一直没强制执行,但现在必须开始实施了。你们想得到至高王权的保护,好让鄂克斯特及其港口继续自由贸易?那就必须为这特权付钱。”

“您是窃取我们的钱去救济农民!”一个议员喊道。托马斯·奥特克彻狠狠瞪他一眼,然后转头继续对国王说话。

“陛下,请原谅我的同伴,但这事确实很难接受。您降低农民的税收,却要我们商人填补空缺,只为维持一支常备军阻挠经营多年的贸易。您不觉得,在我们看来,这就像暴君埃利加的行为再次重现吗?”

暴君!光是听到这个词,西蒙就想像熊一样怒吼,何况还是跟埃利加作比较!……这群卑鄙、贪婪的混蛋!“我们降低农民的税收,因为过去几个冬天都很干旱,许多农民正在挨饿,而今年的收成会更差。”西蒙竭力耐心解释。这些情况他跟帕萨瓦勒讨论过,因此颇有把握。“与此同时,过去几年间,你们鄂克斯特公会的人收取关税和过路费,在农产品市场上占据了越来越多的份额。也就是说,事实上是你们这些人提高了税收,所以现在,你们必须为公共利益支付更多钱。”

这个推论当然堵不住商人们的嘴。西蒙真想把凡人面对的真正威胁按在他们脸上摩擦,尤其是北鬼的新威胁。然而这些情报大多仍是机密。

“够了!”最后他大喝一声,震得众人一时沉默,“你们忘了吗,我上个星期才安葬了儿媳妇?”他指指身上的丧服,“你们以为我穿黑色是因为我喜欢?都给我滚,回去想好其他说辞再来,别光冲我大声抱怨。你们要知道,我手里也有数据,所以别想蒙我。不光你们有财务室和记账员,不光你们才能读懂那些数字。”

奥特克彻和议员们被赶出门外,边走边嘀嘀咕咕。他们离开后,西蒙往后靠上椅背,挥手招来侍者。“葡萄酒,这次少兑点水。”他吩咐完,转头望向讨论期间一直默默观察的提阿摩,“有时我真能理解埃利加的感受——我是说,他发疯之前。对那帮人,规矩严格些倒也没错。”

提阿摩面露不悦。“陛下,希望您别说那种话。”

“伙计,我没说要吊死他们。我是说,可以像当年怒龙瑞秋对我一样,拿扫帚柄狠抽他们的屁股。”

“我明白您的意思,陛下……西蒙,但海霍特像藤篮一样四处漏风。您说过的一切会在交头接耳间传到集市广场,甚至更远。那儿的人可不会相信您说的只是抽屁股。”

“行了,叫他们都下地狱吧。谁忍得了这些啊?”西蒙瞪着提阿摩,“所以我以前都让米蕊茉处理这些。她做得比我好。”

“这么说吧,她对人们胡搅蛮缠的能力更有心理准备。”提阿摩指出。

西蒙久久地看着他。“你有心事,不光是因为我冲奥特克彻大喊大叫。”

提阿摩显得有些心虚。“为何这么说?”

“我认识你的时间久到数不清。你有什么难处?”

“不必劳烦您,陛下。我的职责是应付小事,好让您专心处理大事。”提阿摩挥挥手,试图摆出轻松的姿态,但显得有些别扭。

西蒙本想追问,但他又累又饿,而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那好吧,我们先吃点东西,聊点开心的话题,然后再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提阿摩似乎松了口气,西蒙不禁琢磨他到底怎么了。“顺便问问,你夫人还好吗?”

提阿摩点点头。“她自己的调查工作忙到不可开交,但心情不错,身体也好。”

“你的健康呢?可还安好?”

“很好,陛下,谢谢您的关心。”

国王半开玩笑地瞪着他。“又喊‘陛下’?周围没有外人啊。”

他低下头。“抱歉。是的,西蒙,我们夫妻俩都很健康,谢谢您的关心。”

缇丽娅正给她的良师益友、礼拜镇的女修道院院长写信,但留意到提阿摩的表情,放下羽毛笔。“怎么了,夫君?你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提阿摩呻吟一声瘫在椅子里。爬了四层楼,他的脚很疼。“是啊,至少那东西让我觉得挺可怕的。”

妻子送上一杯牛蒡酒。“来,喝了它,然后跟我讲讲你的心事。”

提阿摩本来没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任何人,可发现那本恐怖禁书的厄坦弟兄出了远门,诸多压力令他疲于应对,于是迅速做出决定,并向沙行者祈祷事后不要后悔。“等我一下。”他说,“我有东西给你看,让我去拿。”

他取出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摆在桌面一块布上。缇丽娅打量着它们。

“我本不想让你陪我一起对国王和王后保密,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什么东西?”缇丽娅伸手去摸三个格子纹的银色小球。刚才提阿摩拿出来时,它们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别碰!”他的声音大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妻子吃惊地看着他。“这么大声干吗?”

“这些是约翰·约书亚王子的遗物,我们尚不清楚他的死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所以我才戴着手套。”

“你觉得它们……很邪恶?”缇丽娅往后缩了缩,离桌子远些。

“我也说不清,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它们可能附带了什么效果,导致王子生病。”他吸了口气,将盒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至于那几个银色小球,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马勒上的铃铛?项链上的珠子?但我想问你个问题。”他指指这些藏品,“你有没有见过跟它们类似的东西?这些会不会是纳班帝国时期的产物?甚至古老的罕蒂亚帝国?”

缇丽娅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在我看来,它们像是希瑟的造物。”

“这座城堡就是在希瑟之城上建起来的。你很可能说对了。不过你在担心什么?”

提阿摩隔着手套拿起那个灰色木圈,举到光线下,好让妻子看得更清楚。“上面的刻痕很古老,但每条纹路依然清晰可辨。还有,看看它的颜色!我觉得是巫木。”

缇丽娅眯起眼睛。“确实有种独特的美感。不过我要再问一遍,你在担心什么?”

“我跟你说过,这盒子藏在约翰·约书亚的书房里。跟弗提斯主教那本可怕的禁书一样,被人藏了起来。”

“我也跟你说过,”他妻子回答,“你该把那本书的事告诉给国王和王后。”

他叹息一声。“我该做的事太多了。对,我确实应该报告,可我选择沉默的理由依然存在。这些事跟他们逝去的儿子有关,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不想扰乱国王和王后的心情。”

“约翰·约书亚有本禁书,”缇丽娅耸耸肩,“藏了一盒可能属于希瑟的零碎物件。王子是个学者,住在希瑟古城的废墟上,这两件事倒也说得过去。”

“那本书曾为邪恶的牧师派拉兹所有,他与北鬼密谋,与凡人为敌……还做了许多更可怕的事。而这些东西,如果真是希瑟做的,那约翰·约书亚是从哪儿找到的呢?二十多年前,人们用石头填满并封闭耶尔丁塔时,顺便把城堡地下的隧道,至少是通往阿苏瓦古城的隧道一并封锁了。我们将城堡里一切属于派拉兹的物品都清理出来,毁灭殆尽。约翰·约书亚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我还是不明白,这盒子为何让你如此担忧。”

“不是盒子,我的好夫人。事实上是这个。”他再次举起银灰色的雕刻木圈,“能猜到它可能是什么吗?”

缇丽娅盯着它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小画像的相框?或者手镜的镜框?”

“是啊,镜子。一点不错。”提阿摩将木圈放下,“看到这细细的裂痕没?像是破开一个口子,好拿走里面的东西。”

“夫君,你吓到我了。你的脸色好吓人。”

“因为我很害怕。希瑟会用类似的镜子互相联络。根据我们对派拉兹的了解,这种名叫‘谓识’的镜子还能用来与……异类,我们无法理解的异类,派拉兹那本书里提到的无名暗灵沟通。而那本书最终落到约翰·约书亚手里,被他一并藏了起来。”

缇丽娅沉默许久。“你认为他找到一面希瑟镜子。”她最后说,“就是你所说的‘谓识’……”

“恐怕是的。更糟糕的是,我担心这正是他的死因之一。”

“那你必须向国王报告。”她的表情与提阿摩一样紧张而无助,“必须!如果是真的,他和米蕊茉王后必须知道。”

“我知道。”提阿摩说,“而这正是让我最害怕的地方。”他又长饮一口牛蒡酒,“我不禁觉得,有些事还是不为人知更好,有些秘密还是继续隐藏为妙。我现在是卷轴联盟的人,不论如何,既然我接下来几个月都收不到宾拿比克的信息,那担忧与抉择的重任就由我来承担吧。”

“夫君,不光你一个。”缇丽娅起身离座,走过去伸出双臂环抱他的肩膀。提阿摩将盒子推远,以免妻子不小心碰到。“在这世上,你并非孤身一人。”她与丈夫脸贴脸。提阿摩闻着妻子身上迷迭香、薰衣草和其他花草的香气,眼眶发热,差点落泪。“我可以替你分忧。”

“这也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他回答,“哦,缇丽娅,我不希望你跟这些东西有任何瓜葛。可我担心自己揽得太多,结果它们都从我怀里掉出去了。” OHOVD35ywkZiLHL1/nctqNAWEityI84/Fk/Bga4y7xdKmVra2Yze05tEBOOz1Q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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