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单词“modern”是形容词,出现于16世纪。其含义包括:一是表示性质,即现代的、新近的、时髦的,没有领域限制,因此,它可以指人类活动各个方面的特点。二是表示时间,即现代的,指从大约公元1500年到当前这段历史时间,没有时间下限,因此,它是可以无限延长的。英语单词“modernize”是动词,产生于18世纪,其含义是:使现代化(成为具有现代特点的、成为现代的),使适合现代需要。英语单词“modernization”是“modernize”的名词形式,同样产生于18世纪。由此可知,“现代化”具有两个词义:一是指成为现代的、适合现代需要的;二是指大约公元1500年以来出现的新特点、新变化。人们使用“现代化”,一般都基于它的这两个词义。但是,在不同情况下,描述的对象不同,“现代化”的具体内涵也有所不同。在20世纪,“modernize”和“modernization”被普遍使用,与机制(institutions)、工业(industry)有关,“通常用来表示完全令人喜欢或满意的事物,并且暗示着一些局部的改变,或是暗示对旧机制或体系的改善”。
在中国,“现代化”一词出现于20世纪初,是源于对“modern”的翻译。就世界范围而言,中国是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后来者。1933年,《申报月刊》曾出版“中国现代化问题”特辑,发表26篇文章,集中讨论了两个问题:一是中国现代化的困难和障碍是什么?要促进中国现代化,需要哪些先决条件?二是中国现代化应当采取哪一个方式:是个人主义的或社会主义的?是外国资本所促成的现代化或国民资本所自发的现代化?实现这些方式的步骤怎样?但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一讨论只能是知识阶层的纸上谈兵。
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所导致的英国的现代化阶段。“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还指出:“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
这就指出了当时工业不发达国家的现代化方向。但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述中,极少出现“现代化”一词。即便出现,也是在中文“现代的”意义上来使用的。例如,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将“现代化的资本家”作为“古典的资本家”的对立面,用以描述二者对于资本积累的不同态度。
在他们的论著中,更多提到的是“现代资产阶级经济学”“现代自然科学”“现代工业”“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现代资产阶级国家”“现代资本主义生产”“现代的社会主义”“现代的一切冲突”“现代国家政权”等概念和术语。这些概念和术语,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构成了“全部现代社会体系”。
马克思、恩格斯强调,“现代国家形式是以消除落后封建制度为前提”
,并认为“没有古希腊罗马的奴隶制,就没有现代的社会主义”
。
马克思、恩格斯肯定西方现代化具有一定的先进性。他们认为,其一,大工业是现代化的本质特征。“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工场手工业变成了现代的大工业,从而把资产阶级社会的整个基础革命化了。工场手工业时代的迟缓的发展进程变成生产中的真正的狂飙时期。”
工业革命造成了生产力的一次巨大解放。“大工业的巨大的扩张力——气体的膨胀力同它相比简直是儿戏——现在在我们面前表现为不顾任何反作用力在质量上和数量上进行扩张的需要。”
“自从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旧的工场手工业变成大工业以后,在资产阶级领导下造成的生产力,就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和前所未闻的规模发展起来了。”
其二,城市化是现代化的一个特征。工业革命发生以后,城市化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凡是它渗入的地方,它就破坏手工业和工业的一切旧阶段。它使城市最终战胜了乡村”
,使“乡村城市化,而不像在古代那样,是城市乡村化”
。“现代化大工业城市”像闪电般迅速成长起来,代替从前自然成长起来的城市。其三,工业革命开创了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大工业把世界各国人民互相联系起来,把所有地方性的小市场联合成为一个世界市场。资本主义“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
。这种影响是在统一的世界市场内靠大工业产品的渗透力进行的。世界市场的形成,“到处为文明和进步做好了准备,使各文明国家里发生的一切必然影响到其余各国”
。不仅如此,“产业革命同时又引起了市民社会的全面变革,而它的世界历史意义只是在现在才开始被认识清楚”
。
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对西方现代化整体上是持批判态度的,认为西方现代化并未带来平等民主的社会,而是带来严重的两极分化。“社会越来越迅速地分化为大资本家和一无所有的无产者”
,“现代工业的进步促使资本和劳动之间的阶级对立更为发展、扩大和深化。与此同步,国家政权在性质上也越来越变成了资本借以压迫劳动的全国政权,变成了为进行社会奴役而组织起来的社会力量,变成了阶级专制的机器”
。“只要工人在什么地方决心由自己来做这件事,那些替以资本和雇佣奴隶为两极的现代社会(地主现在只不过是资本家的驯顺伙伴)说话的喉舌,立刻就出来大唱辩护之歌。”
“现代资产阶级国家体现在议会和政府这两大机构上……它现在已经成了——至少在欧洲大陆上是如此——占有者阶级能继续统治生产者阶级的唯一可能的国家形式。”
“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了”
,因此它必然要走向灭亡。西方现代化,带来的是矛盾、危机和对抗。“生产已经成为社会的活动;而交换以及和它相伴随的占有,仍旧是个体的活动,单个人的活动:社会的产品被个别资本家所占有。这就是产生现代社会的一切矛盾的基本矛盾,现代社会就在这一切矛盾中运动,而大工业把它们明显地暴露出来了。”
“赋予新的生产方式以资本主义性质的这一矛盾,已经包含着现代的一切冲突的萌芽。新的生产方式越是在一切有决定意义的生产部门和一切在经济上起决定作用的国家里占统治地位,并从而把个体生产排挤到无足轻重的残余地位,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鲜明地表现出来。”
“不论是机器的改进,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交通工具的改良,新的殖民地的开辟,向外移民,扩大市场,自由贸易,或者是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都不能消除劳动群众的贫困;在现代这种邪恶的基础上,劳动生产力的任何新的发展,都不可避免地要加深社会对比和加强社会对抗。”
马克思、恩格斯还指出,“我们终于有了世界贸易,有了真正的大工业和真正的现代资产阶级;但同时我们这里也有了真正的危机,而且也形成了真正的、强大的无产阶级”
。“只有现代大工业所造成的、摆脱了一切历来的枷锁、也摆脱了将其束缚在土地上的枷锁并且被一起赶进大城市的无产阶级,才能实现消灭一切阶级剥削和一切阶级统治的伟大社会变革。”
而无产阶级要上升为统治阶级,就必须“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这正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阐明的“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
。
马克思、恩格斯深刻洞悉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本质,认为资产阶级经济关系难以孕育现代平等观念。他们指出:“在经济关系要求自由和平等权利的地方,政治制度却每一步都以行会束缚和各种特权同它对抗。地方特权、差别关税以及各种各样的特别法令,不仅在贸易方面打击外国人或殖民地居民,而且还时常打击本国的各类国民;行会特权处处和时时都一再阻挡着工场手工业发展的道路。无论在哪里,道路都不是自由通行的,对资产阶级竞争者来说机会都不是平等的,而自由通行和机会平等是首要的和愈益迫切的要求。”
恩格斯还强调:“从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条件中这样推导出现代平等观念,首先是由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作出的。”
“现代国家也只是资产阶级社会为了维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般外部条件使之不受工人和个别资本家的侵犯而建立的组织。现代国家,不管它的形式如何,本质上都是资本主义的机器,资本家的国家,理想的总资本家。它越是把更多的生产力据为己有,就越是成为真正的总资本家,越是剥削更多的公民。工人仍然是雇佣劳动者,无产者。资本关系并没有被消灭,反而被推到了顶点。但是在顶点上是要发生变革的。”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视野里,无产阶级和阶级斗争在现代社会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们一再强调,自从原始氏族社会解体以来,人类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进入大工业时代以后,阶级斗争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被剥削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
这就是说,无产阶级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阶级斗争是资本主义社会现代化的实质性内容,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无产阶级革命则成为大工业时代生产力解放和社会进步的关键之所在。
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年代,资本的逐利性造成现代社会富者越富、穷者越穷的两极分化,精神、文化、生活都是为资本扩张服务的。在资本扩张面前,人性的优点成为谋取物质利益的手段,人的价值取决于其作为经济工具的效能。在西方式民主运行中,人的主体性中蕴含的平等诉求并未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确立之后得到现实保障。古希腊城邦时期就存在的公民选举资格的条件限制,使性别、种族、肤色、财产等进一步造成主体不平等,严重背离了民主的原初价值。
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来看,资本主义民主制度较之于封建制度,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历史进步。但是,与此同时,西方民主是在资本主义的土壤中培育发展的,势必从母体中遗传其局限性,它只是一种形式民主。马克思、恩格斯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民主的局限性和虚伪性。这种局限性和虚伪性源于资本主义民主的阶级性。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
它表面上是替国民服务,实际上却是统治和掠夺,这种虚假和片面的民主与真正的民主相去甚远。他们所做的一切,无非用“金钱特权代替了个人特权和世袭特权”。马克思指出:“议会形式只是行政权用以骗人的附属物而已。”
它只是“为了每三年或六年决定一次由统治阶级中什么人在议会里当人民的假代表……”
资产阶级赋予人民的各项权利一旦和资产阶级的根本利益发生冲突,就不再是属于人民的权利。列宁指出:“资本主义社会里的民主是一种残缺不全的、贫乏的和虚伪的民主,是只供富人、只供少数人享受的民主。”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指出无产阶级政党的使命:“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
权力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这种民主是属于无产阶级的,代表无产阶级的民主。这种民主的本质属性,就是人民当家作主。马克思指出:“在民主制中,国家制度、法律、国家本身,就国家是政治制度来说,都只是人民的自我规定和人民的特定内容。”
他们还深刻洞悉到,民主绝不仅仅是政治民主,更是社会民主。在经济生产领域、社会治理领域、个人权利等方面都应践行民主的制度与价值,把直接民主广泛地运用到政治、社会和经济领域。无产阶级新型民主应当不仅包括政治民主,还包括经济民主和社会民主等多方面内容,内容是具体的、全面的、广泛的。
总之,马克思主义民主观的主要内容大致包括:任何民主,和一般的任何政治上层建筑一样,归根到底是为生产服务的,并且归根到底是由该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决定的;权力必须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作为民主形态的人民民主,是属于绝大多数人的;这种民主是真实的民主,它关注政治过程,实现民主与治理的有机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