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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言，有以一人而敌众人者，亦有合众人而成一人者。此理既明，则知论世事之第一大题目，实在于此。而凡居此世界之人类，当共求进而益上之际，果宜恪遵何道，始能彼此不相殄灭，而世事已日异月新哉！夫能安辑人群，兼能裨益人生者，诚人世之莫大机缄，即论世者之绝大题目也。谓余不信，试罕譬以道之。
假如有一种生灵，出自星球，而来人世。乃先踵格致学家，请作导师，冀遍睹地球重大之关系。彼格致家者，自必导游各大国之都会，及古今诸名胜之地，而一一指示其崖略。比经礼拜堂门外，即使高华典丽，凌帝所而轹仙宸，格致家必傲然过之，而不一回顾也。星球客已心窃异之。既而旅居稍久，游踪更广。但见似此高华典丽之屋宇，实为人世之弁冕。况有恒河沙数之人，出入其间，营营不已，则必将问于格致家曰：此何地也？先生曷为而有不屑之意，幸明告我。格致家或当听尔而笑曰：此盖上古不明真理之时，流传之旧俗也。或亦语之曰：此往者拜初祖之地也。或更曰：有教会中人者，竞言有治理天地万物之鬼神，人乃皆入此室而拜之。但今之智士，已不愿随波逐流，再作似此之事矣。且昔之教会中人，恒指摘格致家之谬误。吾等视同水火，至今心未释然也。星球客闻之，即知格致家甚不愿齿及此事，亦不再问。迨与格致家握别后，重遇他人，则皆语之曰：我人之于教法，关系匪轻。人世各国，无教亦无以立也。星球客乃细察而深究之，始知格致家之所讲，皆系一身与接为亲之物。他事皆匮不道，惟入礼拜堂者，则从耳目所能见能闻之事，推而至于不能见闻之理。之两说者，如枘凿之不相入也。然各执一端，断无一误。欲分优绌，戛戛乎难。则试再考其近状，因知此一二百年间，虽有格致家之精诣，盛行人世。若上溯数千年之久，厥有教会中所订之条规。实与世道人心，互相维系。格致家虽与之龃龉，然亦有一切风气，本开自礼拜堂者，辄不觉其乐于遵守也。然则教会之事，断非如格致家见到之小事。而教会之扶翊世道，匡正人心，实超出于格致家万万也。
星球客固善知识也。体会入微而后，又觉两家互争之语，实各有其相助之机。然欧洲名宿，畅论教会之理。试为考其精警之语，亦复微有参差。甲若曰：“教会知有上帝，而愿效其至善。”乙若曰：“教化遵天命而行。”丙若曰：“教也者，教人乐于修德也。”丁若曰：“教会最教人之地位。”戊若曰：“是恭敬心，是畏惧心，是愿从心。”己若曰：“人当知何以待五洲万物。”庚若曰：“人之微灵，能知创造天地万物者，有无穷无尽之灵。”辛若曰：“凡见有德之人，当敬之爱之慕之。”壬若曰：“奉造化主者之命。”癸若曰：“愿择斯世之至善者，竭吾才力，则而效之。故不必求有益于己也，但求有益于至善之事。且充其信心之所至，共觉万物之外，有一真主焉。人在艰难困苦之中，可默冀主力之相助。”似此十说，备哉粲烂！而未已也。子又若曰：“奉教之人，实深知天地万物之来历，及人在其中之本分。”丑若曰：“教化起于敬，深于慕。”寅若曰：“教会中人，共信有无始无终之上帝在天地万物之中，为之主宰。其治人也，一如人世之帝王。”
星球客备闻此言，乃知地球上人，有专讲目前者，有推及于人目所不能见，惟人心始能见之者。然专讲目所能见之人，必与多讲心所能见之人，互相牴牾。故格致、教化两家，自古一分而不能合。且迄今不让而必共争。惟是既启争端，教化家独擅胜场，格致家反遭败绩。历验不爽，纯任自然。夫教化家之所以能奏凯而归者，岂有异术哉！无亦治理历代之人心，有兼容并包者在也。
然而格致家之与教会，本非蓄扫尘灭迹之心也。惟其意若曰：“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口之于味也，手之扪而足之蹈也，皆有迹象之可凭。”教会乃叩寂而课虑，孤行而冥悟，显树实学之敌，不得不辞而辟之耳。夫岂知两家所执之理，不在于实有虚无也，而在于近观远察。格致家所恃为实有者，特其近观而得者耳。教会则远近毕赅，虚无且迥超于实有。蚍蜉撼树，庸有济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