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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府主义之平等观论著二

申 叔

现今倡无政府主义说者,一为个人无政府主义,一为共产无政府主义,一为社会无政府主义。而吾等则以无政府主义,当以平等为归,试述其理论如左。

一、总论。吾人确信人类有三大权:一曰平等权,二曰独立权,三曰自由权。平等者,权利义务无复差别之谓也;独立者,不役他人、不倚他人之谓也;自由者,不受制于人、不受役于人之谓也。此三权者,吾人均认为天赋。独立、自由二权,以个人为本位,而平等之权必合人类全体而后见,故为人类全体谋幸福,当以平等之权为尤重。独立权者,所以维持平等权者也。惟过用其自由之权,则与他人之自由生冲突,与人类平等之旨或相背驰,故欲维持人类平等权,宁限制个人之自由权。此吾人立说之本旨也。

二、人类平等之确证。人类平等之说,非无证之说也。试证之历史,验之物理,其所得之证,厥有三端:

甲、人类一源说。基督教徒谓人类均由亚当诺噎而生。近世进化学发明于造世之说,虽证其妄,以证人类为兽类所演。然据希腊古史,亦谓撒邾娄之子,分居三区,为黄黑白三族类之始。近世欧洲人种学大家,援证历史,以证欧亚非三民族,同发源于高加索山。又考中国古史,多人种西来之说。而美洲诸民族,近世人种学家亦多谓其与黄种同源,由卑令海峡东渡。此皆人类一源之证。人类既出于一源,则今日世界之民,虽有智愚强弱之殊,然在原人之初,则固同出于一族,乃确然处于平等之地位者也。

乙、原人平等说。原人之初,人人肆意为生,无所谓邦国,无所谓法律,人人均独立,人人均不为人所制,故人人俱平等,此即原人平等之说也。当西历一千五六百年,欧西学者有哥路志哈比布番,多谓人生之法,全溯源于天性,人之权利,全出于造化之赋与。卢梭天赋人权之说,即由是而生。卢氏作《民约论》,谓人之初生,皆趣舍由己,不仰人处分,是之谓自由之民;又谓古无阶级,亦无压制,故民无失德。近世持进化学者,虽痛排卢氏之说,然于原人无邦国、无法律,则固无一语相排。如最近社会学,多因进化学发明,然考西哲社会家诸书,于原人之初,均确定其无组织,则卢氏以原人为平等独立之民者,固为学术上不易之公理矣。盖人类不平等之制,由于后起,非人类之天性然也。

丙、同类相似说。昔罗马乌尔比安谓:“世界有自然之法,此法律不独属于人类,凡一切动植物,皆受此法律之支配。”近世哲学家以此法为天则,谓天下事物均依自然定规之活动力,即变形变化之际,亦各有一定不易之定规。吾援此例以证之科学,凡二物含同量之原质者,其所现作用亦必相同。譬如甲乙二人共制一炮,其所用之原料同,其轻重大小及机关又无不相同,及演放之际,配以同量之火药,置以同式之炮丸,则炮力所及,亦必达于同样之距离。其有两炮相同,而炮力所达之距离不同,则必火药不同之故,否则炮丸不同式之故也。人类亦然。自佛经言人之身中,各具四大,是人身虽殊,其所含原质则同。又据近世生理学所发明,亦谓人身之中,合诸种之原质而成,无论若何之人类,其所含原质均同。所含之原质既同,则所发之能力亦宜相同。若今日世界之人类,因进化有迟速之殊,遂有强弱智愚之分别。其故何哉?则以所居之地,有气候地势及生产物之不同。其有进化较速者,则以外界所感之物,足以促其进化;若进化较迟,则又以外界所感之物,足以阻其进化,不得援此为人类不平等之证也。譬如有烛二枝,其轻重大小相同,及燃烛之时,一置烈日之中,一置暗室之际,则置于日中者,受日力之熏蒸,融化至速,而其置于暗室者,则融化较迟。此岂烛之有异同哉?其融化有迟速之分者,则以外界所感之殊耳。人类之进化,有迟速之不同,大抵与此例相符。故人种有优劣之分,谓其受外界所感不同则可,若据此以证古初人类之不同,夫岂然哉?故古代哲学家,多倡人类平等之说。中国孟轲之言曰:“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释迦兴于印度,亦倡众生平等之说。岂非同类相似之说,不独可证之于科学,即前人所明之哲理,亦早有言之者矣。

即此三证观之,则人类平等之说,非无稽之词。故人类平等者,出于天性者也,起于原人之初者也;人类不平等者,出于人为者也,且出于后起者也。则试将人类不同等之原因,胪列于下。

三、人类不平等之原因。自希腊阿里斯多德谓人类不相等,或为人上,或为奴隶,皆天之所命。而荷兰亘鲁士、英人遏必均援其说,以为人民应属于帝王,然卢梭《民约论》已痛斥其非。近世科学家,或以蜂蚁之有王为拟,谓阶级之区分,虽在物类,罔不或同。不知蜂蚁之王,其体质之伟大,较之蜂蚁有数倍之增,且蜂群之中,惟蜂王为女类,一群之生育,悉属于蜂王,则其所以为群蜂之长者,以其外观及能力均异于群蜂也。若人类则不然,虽身为君主,其外观及能力曷尝有异于齐民,不得据蜂蚁以为证也。况证之历史,则原人平等之说,历历可征,其由平等易为不平等者厥有数因。

甲、阶级不同之原因。人类之初生,固众人平等者也,无尊卑上下之分。且既为人类,必不甘服从于人类之下。然信教为上古人类之一端,上古人民,莫不信教,虽犷顽至愚之俗,亦鲜无教之民。(梯落路曰:言民有无教者,由其解说宗教过狭小矣。载路云格以人种学说无无教之民。西尼突尔亦云:虽在犷顽至愚之民,而其怔忪于神也,如珪璋埙竾取携矣。)故西哲所著社会学书,均确定信教为原人之本性。夫原人之信教,均以人世之外,别有神祇,其识迥超乎人类,而操人世统治之权,其所以降心服从者,则以神非人类,可以降福而弭灾。故人民之最黠者,亦假神术以愚民,人民见其假神术以愚民,遂并疑其亦非人类。观英人甄克斯有言,图腾社会,有巫无酋。巫也者,即以神术惑民之人也。人民因信神之故,遂于以神术惑民之人,亦信其凡民所可及,而尊奉之心生。既为人民所尊奉,则必认为天神之化身,或确认为天神之代表,不复视为人类,故确定其居己身之上,与以统治之权,而己身甘于服从,此即酋长之始也。故上古之历史,均为神话史(如希腊之女神,中国之盘古是也)。而各邦之酋长,又均以教主自居。始也有巫无酋,继也以巫为酋。君主之制,出于酋长,而酋长即上古之巫,此又社会进化之公例也。由是言之,则世界之民所以承认君主者,以其身为教主也;所以承认君权者,以其兼握神权也。罗马帝加利互拉之言曰:“人主,神也。人民,禽兽也。”中国《说文》亦曰:“圣人感天而生,天佑而子之,故曰天子。”足证君主即天神之说,为欧亚所同。故君主亦利用此名,称天为治,操握一国之政权,以肄行专制。然必以方土辅政(如中国黄帝相风后、鬼容区,以及日本之天孙,印度之婆罗门,犹太之体金牛是也),以僧正治民(如中国遣羲 和四子于四方,巴比伦于各地设大僧正是也),而一切道德法律,均由宗教而生。至于今日,人民于各国君主,犹默认其为天所立(如中国称君曰天子,日本称君曰天皇,俄、土二国以君为宗教长,即西欧各国宪法均有君主神圣不可侵犯一条,此其证也),岂非确认君主非人类之证乎?惟其信君主非人类,故守其法律,从其命令,畏其权力,而王族、贵族、官吏、资本家,又依附君主之权力,以居于齐民之上。此自古及今之社会,所由成为阶级社会也。今西哲斯宾塞耳诸人,既倡无神之论,并神且无,则昔日君主之缘饰神权者,均为诬民之说,而君主即天神之说破矣。君主既非天神,则君主亦为人类之一,君主既为人类之一,则君主不可居民上。非惟君主不可居民上也,凡一切王族、贵族、官吏、资本家,其依附君主而起者,均当削夺其特权,而使人类复归于平等。

乙、职业不同之原因。上古之初,人人自食其力,未尝仰给于人,亦未尝受役于人,虽所治之业,至为简单,然分业而治,则固上古所未有也。至生口日滋,地力养人者日蹙,天然之生物不足以给其所求,不得不出于相争,而相争必分胜负。(其有胜负之由,或由多数攻少数,或兵器有利钝,或地势有利有不利,原因甚多,不得援此谓人类强弱不平等也。)战胜之民,对于战败之民族,始也逞屠戮之威,继也虏获其人,夺其自由,使之躬操贱役,以从事于生财。亘鲁氏之言曰:“战胜虏敌,得杀而无宥,于是就虏者弃其自由权而求活。”庐骚驳之谓:“彼对于所虏之人,必曰徒杀之无益,不如夺其自由权之为愈。非有爱于虏也,直自利耳。”近世社会学诸书亦曰:“蛮夷以食少而出于战,战而人相食者有之,及生事稍疏,无所取于相食,而斯时力役为最亟,则系累其人,以为奴隶。”此均责俘囚以服役之证也。由是战胜之族,舍工作而弗务,以服农服工之役,责之昔日之俘囚(如中国昔日之为农者,均系苗民;印度昔日之为农工操苦役者,均为首陀罗;而希腊、罗马均以平民服农工之业)。胜者居于督制统系,而败者居于供给统系,此即以职业役人之始也。然多数之俘囚,属于一族之下,与牛马同。人人治共同之业,则不克专精,惟人各一业,则其业易专,而生财之数,亦必倍筛。由是俘囚之中,亦分业而治,此即人类异业之始也。厥后昔日之俘囚,稍得自由,遂各出其技,以为谋食之资。然无论何国,农工之级,均不与贵族及官吏相齐。岂非贵族及官吏,于农工之民,犹确认其为受治之人乎?习俗相沿,则此为治人之人,彼为养人之人;此为乐佚之民,彼为勤苦之民;此为倚于他人之人;彼为役于他人之人。此则人类苦乐不能适均之由也。谬者不察,妄谓人类不齐,当有劳力劳心之别,不知所谓劳心者,外托狂傲之名,而阴以遂其懈惰之性,役使众民,仰其供给,世界安能容此惰民耶?惟明于人类之异业由于役使俘囚,则凡人生日用之物,可以不劳而获者,均为役人而自养,则苦乐不均之制非矣。

丙、男女不平等之原因。上古之初,行共夫共妻之制,未尝有女下于男之说也,亦未尝以女子为私有也。厥后两部相争,战胜之民,对于战败之族系累女子,定为己身之私有。观希腊、犹太、波斯、罗马古史,于战胜他部,必言掠妇女若干人。又中国蒋济《万机论》引黄帝言谓:“主失其国。其臣再嫁。”又蒙古之初兴,其攻克一国,必尽俘其女子,以分给己部之民,此即沿蛮族战胜他族之遗制者也。惟其掠女于他部,故遇之如奴隶,使之受制于男,又虑其乘间私佚也,故防范之法,日益加严,而视女子为至贱。于女则禁其多夫,于男即许其多妻,习俗相沿,遂以为自然之天则,如东洋之学术礼法是也。故女属于男,出于劫迫。若亚洲波斯诸国,以及欧洲北境诸民,当中古以前,卖买妇女之权,均操于男子,盖其视女子也,以为虏获品之一端,故卖买妇女均可自由。今耶教诸国,虽行一夫一妻之制,然服官之权、议政之权(近日女子间有获此权者)、服兵之权,均为女子所无,与以平等之空名,而不复与以实权。又既嫁之后,均改以夫姓自标,岂非确认女子为男子附属物耶?岂非夺其实权,而使之永为男子所制耶?又西人初婚之后,必夫妇旅行,社会学家以为古代劫女必谋遁避,今之旅行,即沿此俗。此亦女子为男子所劫之一证也。故今日之世界,仍为男子之世界,今日之社会,仍为男子之社会,安得谓之男女平等乎?惟明于男女不平等,由于古代以女子为俘囚,则知男女不平等由于强迫使然,不得谓之合公理矣。

以上三事,均足证人类不平等,由于后起,并足证人类不平等,均沿古昔陋恶之风,安能不矫之使平乎?

四、人类有恢复平等之天性。今科学诸家,所发明之公例有三:一曰两性失调和,则冲突以生;二曰气体之物,偶受压力,改其体积或形状,仍具欲复原形之性;(近日物理家称为跃力中之凸力,如取皮球夹之使扁,一释手即复原形是也。)三曰液体之物,压力偶加,即生激力。足证物不得其平及外受压力者,虽在无机之物,犹有抵力之发生。又观物类之中,有转避障碍之天性。譬如树木甲坼之初,其根为瓦石所障,不克茁生,则必转向瓦石之间隙,以遂其茁生之性。人类亦然。如蛮民逐水草迁徙,向此方而行,若遇大川大山之障蔽,则必改向他方,足证人物有避障碍之天性。既以避障碍为天性,则凡阶级制度,足以障遏人民者,均背于民生之天性。若夫人民嫉阶级社会,与之分离,则又遂其本性之自然,不得谓之拂于人性也。况即世人之心理观之,人类之心约分三种:一为自利心,二为嫉忌心,三为良善心。嫉忌之心,由对待而起,一由欲奋己身,冀与人齐;一由欲抑他人,使与己平。欲奋己身与人齐,如贱者欲贵、贫者欲富、愚者欲智是也。欲抑他人与己平,如孺子于他童所有之物必潜行破坏,又乡野之民得一宝物,互相竞执,甘碎其器是也。(其意以为我所不能有之物,亦不令彼有。)由前之说,则由羡心而生自利心;由后之说,则由愤心而生破坏心。蔽以一言,则嫉忌心者,所以愤己之不能与人平等也;自利心者,又由嫉心引起者也。自利之心,虽非一端,然皆因他人获此利,然后己身步其后尘,(自利之心由不足而生。不足者,因他人能足,己身不能足,比较而生者也。)纯乎由比较及争竞而生者也。若夫良善心则不然。如不义之人,思遂害人之念,欲行顿止。又如一人向隅,满堂为之不乐,孺子入井,乍见者皆思援救。是则良善之心,由自然而生。中国儒家谓之仁,欧人康德谓之博爱,苦鲁巴金则谓之互相扶助之感情,其名虽殊,均指此良善之心言。人类所以发此心者,所以悯人之不能与己平等也。由是言之,则己身不能与人平等,久为人类所共愤,他人不能与己平等,又为人类所共悯。在己则欲其与人平,在人则欲其与己平,岂非人民之天性,均以人类平等为心乎?使人人充其嫉忌之心,扩其良善之心,则凡不平之社会,必扫除廓清。及人人苦乐适均,归于完全之平等,则嫉忌之心不生。嫉忌之心不生,则无由引起其自利之心,而互相扶助之感情,愈以发达,其道德之进步,必非今日能跻。此则按之人性而莫之或爽者也。不然,恶声相加,何以必反唇相诟,两仇相厄,何以不反兵而争,则人类维持平等权之故耳。又观于欧美平民之革命,或排异族,或诛王室,或抗富民,此非尽出于自利之心也,大抵由不平之心而生。岂非人类之中,有恢复平等之天性乎?岂非今日之人类,有趋于平等之现象乎?盖人类希望平等,乃人民共具之心也。 tPYxQ2ZaAU3R0ca33Ua7L/Sg7PEP0OpPhgdT0ZUmlCs4AnfQha8VDbZDM1meRU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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