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人类均力说

申 叔

卓立于地球之上,而名之曰人,圆其颅,方其趾,种类不同,而其为人,则一也。自佛经言,人之身中,各其四大。近世科学家,知人身为原质所合,既为人类,则所含原质亦同。是惟物学派,可以证人体之相同。又据心理学家所言,则人之有心,虽非与物相接,然身有所感,则心有所知,有知而后有情,有情而后有意。凡属人类,罔不同然。(《荀子·正名篇》亦曰:“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是唯心学派,可以证人心之相同。佛言一切法无位,又言众生不异法身,法身不异众生;又言众生无有齐限。中国孟轲亦曰:“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也。”王氏守仁亦伸厥旨。(如言良知是人人所自有,又言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近世西儒卢梭,又创天赋人权之论,是人类平等之旨久为先哲所昌言。无如洪荒以降,因民有智愚强弱之分,遂生种种之差别。强者胁弱,众者暴寡,智者诈愚,勇者苦怯,由是以贵制贱,以富制贫,以本族制他族,有主治、被治之分,有君子、小人之别。大抵在上者必佚,在下者必劳,佚者必乐,劳者必苦,此固受阶级政治之影响者也。即反览其社会之间,有督制统系,有分配统系,有取给统系。语其曹耦,则有士农工商之分;语其等差,则有君臣兵民之别。此非独专制之国,宗法之制为然也。即今之所谓共和政体军国社会者,孰非沿此不之制乎?呜呼!人类自古及今,盖未尝一日得平等之乐也。夫人类不能平等,由于人人不能独立,或为倚于他人之人,或为役于他人之人,有倚人人斯有见役于人之人。(如民倚其君,然后君役其民;女倚其男,然后男役其女;佣工倚其资本家,然后资本家役佣工。)相束相缚,受制而不自知。因不能独立,遂自失其自由权;因不能自由,遂自失其平等权。盖人类之受制也久矣,此非惟背于平等之旨也。夫役人之人,必倚他人甘为己役也,设使所倚之人,不甘为己役,则己身失其所倚。(如工场同盟罢工,或农人同盟罢耕是也。)而己身不能自存。受役于人之人,必倚他人有以役己也,设使役己之人,不必需己为役,则己身失其所业(如日本电车既行,而人力车夫多失业;又德人于建筑诸工解雇数万人是),而己身亦不克自存。是则不能独立之人,乃人类中至危险之人也。今之言共产主义者,欲扫荡权力,不设政府,以田地为公共之物,以资本为社会之公产,使人人作工,人人劳动。夫人人作工,固属平等,然同一作工,而有难易苦乐之不同,(如造钉制针,其事劳力甚少;筑室筑路,其事劳力甚多。)将谓量其才力授以相当之工作,则必有督理之人,此与有政府何异?此与干涉又何异?况既有督理之人,则巧者必托故以辞劳,黠者必藉词以避苦。(若行此制,必视人民体魄之强弱授以工作,然人情孰不畏苦,则托词身弱及伪言身疾者必多,非善法。)且因苦乐不均之故,而生嫉忌之心,则争端岂能骤弥乎?如曰各择其性之所近,则生民之性,孰不趋乐而避苦,趋易而避难,使人人而皆若此,则孰任其苦,孰任其难,而物之不备者必多,何以给人类之求,适人类之欲。即有勉为其难之人,非出于矫情,即出于愚戆,(今之论者,或谓甘为苦役之人,当与以特别之美名,使其人为社会所崇拜,然此以名诱人,亦非真理,故特辨之)亦非持久之策也。即使此制足以持久,然同此圆颅方趾之伦,而苦乐不均乃若此,是权利可以平等,而义务不能平等也。(如曰此制为善,则试观于上海之西牢。西牢之犯人人作工者也,然或司筑路,或司敲石,其苦非人所能堪;或制衣履,或为庖人,则其苦稍减;至于司书(即写号码)诸役,则其苦又减。是同一作工而有苦乐之不同也。若行前二策,虽人人作工,然劳佚不同,与西牢奚异。)今欲义务平等必使人人均独立,独立之道若何?即人人不倚他人之谓也,亦人人不受役于人之谓也,是为人类均力说。夫均力主义者,即以一人而兼众艺之谓也。欲行此法,必破坏固有之社会,破除国界。凡人口达千人以上,则区画为乡。每乡之中,均设老幼栖息所,人民自初生以后,无论男女,均入栖息所,老者年逾五十,亦入栖息所,以养育稚子为职务;幼者年及六龄,则老者授以文字,(破除国界以后,制一简单之文字,以为世界所通行。语言亦然。无论何人,仅学一种语言文字,即可周行世界)五年而毕。由十龄至于二十龄,则从事实学。此十年中半日习普通科学,即知识上之学是也;(如地理、历史、数学、理科、图书、音乐诸学是也。)半日习制造器械,即民生日用必需之物也,均以老者为之师。(老者于以上诸学即习之于平昔,故可为师。)夫民生日用之物,不外衣食居三端,三端而外,厥惟用物。习艺之期,既限以十年。故年逾二十,即可出而作工。及若何之年,即服若何之工役,递次而迁,及年逾五十,则复入栖息所之中。此均力主义之大略也。今试将工作之年,拟表如左。

二十一龄至三十六龄作工表

三十六龄以后工作表

凡业农以十六年为限,业农必辅以机器,以省劳力。此十六年中,每人所获之谷,约计足供四五人之食。

凡种棉种蔬种树诸事,旁及饲牲捕鱼猎兽于业农之暇,各视其地之所宜,分任二三事。

凡业农之期(业农即辅以机器,每岁之中,劳力不过数旬),于筑路以下诸役,均停工作以重农务。农务既毕,无论制何职业,其工作之时,每日仅以二小时为限,余均休息。

凡制物必以机,每乡之中,制物之机咸备。无论制何职业,均通力合作。

凡铁器陶器,为民生日用所必需,故人人均需制造。以外各器,则各视其性之其所近,分制一二种。

凡运输货物,若在近区,则每日亦以二小时为限,故五年始克免役。若在远区,非朝夕所能往还,或竟日旅行于途,无休息之暇,则缩短其应役之期,以一二年为限。

凡力农作工之暇,均可各择其性之所近,以从事于学(其说详后)。及年届四十有六,凡平昔锐志医学者,则司为民治疾;锐志工学者,或为汽船汽车技师,或为筑路工程师;其有学业素浅者,则为电车给事人及理发师。每日服役,亦以二小时为限。若遇远行,竟日鲜暇,则缩短其五年应役之期,以一二年为限。

凡废疾之民,年逾二十,则免以上各工役。瞽者司奏乐(每乡均设音乐堂,每日必奏乐以娱人民),喑者、聋者司排印书籍,跛者则司校勘。每日应役,亦仅以二时为限。其权利与齐民同。

凡所作工役,均先难后易,年愈高者役愈轻。

凡所制之器,置于公共市场,为人民所共有。所筑之室,其长短、广狭均一律,人各一室。而阅书、会食之地,一乡之乡 ,均有定所,为人民共集之区。

依此法而行,则苦乐适均,而用物不虞其缺乏。处于社会,则人人为平等之人;离于社会,则人人为独立之人。人人为工,人人为农,人人为士,权利相等,义务相均,非所谓大道为公之世耶?况此法之善别有数端。

一曰适于人性。夫人类之中,有一普通之性质,此即厌故喜新是也。如人由朝至夕,仅治一事,必以为劳,改治他事,则不为劳;仅阅一书,则以为倦,改阅他书,则不以为倦。其故何哉?厥惟厌故喜新之故。惟厌故喜新,故能变动不居。今行此法,以一人而备万能,所治之业,与年俱易,正与厌故喜新之性相合,则懈惰之心不生,而所作之工,亦不至流于苟简。其善一也。

二曰合于人道。夫天之生人,众生平等,同此耳目,同此心思,故孟轲所谓万物皆备于我者也。今于民生日用之物,均成于他人之手,人能知而己不知,人能为而己不能。古人有言,一物不知,儒者之耻。试以此言相律,则所受之耻为何如。惟行此法,则万能毕具于一身,于他人所能之事,亦为己身之所能,此非完全之人道乎?其善二也。

三曰合于世界进化之公理。野蛮之民,所具之能甚简,及世界进化,则所具之能亦日多。惟所具之能甚简,故所业亦必简单;惟所具之能日多,故所业亦归复杂。如古之商人,不必知书,古之士人,不必习武。今则文明各国,商必知学,士必服兵,而农人亦需入学,非所治之业由简而繁之证乎?今行此法,使人民于所治职业,由简而繁,正与社会进化之公例相合。且古代之学,均分科而治,今则无论何国,人民于未冠之前,均习普通科学。夫普通之科学既尽人而能知,则普通之职业亦必尽人而能为,既尽人而能为,则智识愈备,能力日增。其善三也。

四曰泯世界之争端。夫争端之起,由于人类之中,有自利及忌嫉二心。此谋自利,则一人之利独增,他人对之,必生忌嫉。忌嫉生于不平,而不平由于异业,然推其流弊,则足以召世界之纷争。蔽以一言,则纷争之祸,均苦乐不均之所致也。夫苦乐之名,本由后起,以此之苦,形彼之乐;以彼之乐,形此之苦。苦者羡彼之乐,不得不谋自利;憎彼之乐,不能不生忌嫉。而革命戕杀之祸,均由此而生。若人人苦乐平均,无所差别,则必人人不以为苦(人自以为苦,均引他人之乐者互相比较,若人人均苦,必不自以为苦矣),而不平之心不生。不平之心不生,则争端不作,而人类永保其和平。(即如释典所说因果,言人之造因均由于害人。夫害人之由,非自利即忌嫉耳。若泯自利及忌嫉二心,即不至害人;不至害人,即无因之可造。此亦弥人类恶蘖之一助也。)其善四也。

有此四善,此吾所由信均力之说,足以治天下也。顾世之疑此说者,犹有三端: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二曰迫人于苦,三曰有妨于学业。今试一一为之辩。昔法皇拿破仑,于文典之中,欲废“不可能”三字。吾观中国前哲,有非有力不食者。又《周礼》载师有言:“不畜者祭无牲,不耕者祭无盛,不树者不椁,不蚕者不帛,不绩者不衰。”非以一人而备众艺之证乎?是则“不可能”三字,均自诿之词,惟其以不可能自诿,故衣食居三端,均成于他人之手,而己身坐享其成。抑思己所不能之事,既有他人可为,则此非不可能之事。如曰工役之事,乃贱者所为,抑思彼等以为此者,岂果彼等分所应然耶?抑迫于境遇不得不然耶?故人各有能、有不能,隐含贵贱尊卑之意,乃阶级时代所用之词,不可施于今之世也。(如曰不可能,则中国古代之世,其贵戚大臣久享安富尊荣,一值亡国,至有力田作工以终者。又近岁联军入京,公卿大臣有司担粪挑石之役者,则人岂有不可能之事哉?)如曰迫人于苦,则今日劳动之民,每日作工,或由八时至十时,终岁勤动,鲜一息之休。若行此法,则力农不过十六年,每岁农期不越数 旬,而每日所作之工又以二小时为限。比较以观,果孰苦而孰乐耶?况苦字之名,与乐字为对待,苦为一己之所独,斯之谓苦。若苦为众人之所公,苦外无乐,则苦乐之名已泯,夫何身苦之足云。况好动为人民之天性,而工作之勤,转足以适其好动之性,则迫人于苦之说非也。至于有妨学业,则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通一经,而伊尹躬耕,傅说版筑,均学为王佐,非工事无妨于学业之证乎?况普通之学,既习于未冠之前,既冠之后,力农之期每岁不过数旬,作工之期每日不过二小时,舍是以外,均为治学之时(或谓治学与否均由己意,则人人均将不学。不知今人之治学以备他人之役为目的者,实占多数。若行此法,则所治之学,均凭心得。夫治学以为人役,出于强迫,则有厌倦之心;若以心得为贵,则人人将以治学为乐境矣。况今日欧洲劳动之人,或以求学要求于上,盖以糊口之故,而荒学业者多矣。其故均由于贫苦。世无贫民,又阅书印书可随己意,而谓世有不好学之人,不吾信也),则有妨学业之说亦非也。况此术一行,可以革相倚相役之风,可以臻平等自由之乐,举昔日不平、不公之制悉扫除廓清,可谓无偏倚之说矣。圣人复起,不易吾言也桑。

又众战国之时,有许行倡并耕之说,其言曰:“贤者与民并耕而食,瓮飱而治。”又以滕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自养。其说甚精。盖并耕者,即人人劳动之谓也。斥滕君厉民自养,即破坏阶级之谓也,惟孟轲则痛斥其非。盖许说致误之由,由于欲人人力农,而民生日用之器,则以粟交易。观其徒陈相对孟轲谓“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则力农以外,兼有作工之人,兼行贸易之法,岂非一国之中已有农工二阶级乎?于此而欲职务平等,不亦难欤?又孟轲之对陈相也,谓“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自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夫许行以粟易物,未尝倡自为自用之说也。自为自用之说,虽近于均力,然吾等所倡均力说,则与自为自用不同。(自为自用之说所以不能成立者,如建筑一室,必非一人之力所能胜,其故一。民生日用之物,有需取之彼土者,若因取一物之故,而有往返之劳,近于费时,其故二。且效此而行,则必人人各私其所有,彼此不复相顾,一遇天灾,死伤必众,其故三。此自为自用之说所由失也。)即孟轲复生,又安能以遁辞相抵耶?若轲言天下之人,因劳力劳心之分,生治人治于人之差别,则与人类平等之旨,大相背驰,其说更出许行下矣。盖许行之说,虽未圆满,然其倡并耕之说,则固中国第一人也。著者识。

案:此论所言甚善,今之倡重男轻女之说者,均以女子所尽职务不及男子。若行此法,则男女所尽职务,无复差别。男子不以家政倚其女,女子不以衣食仰其男,而相倚相役之风可以尽革。况所生子女均入栖息所,则女子无养育稚子之劳,所尽职务,自可与男相等。职务既平,则重男轻女之说无自而生。此均力主义所由与男女平等之说相表里也。谓女子不胜工作之苦,则又不然。今湘南、广西各省,凡一切苦役,为男子不能胜任者,莫不属之于女子,则女子不胜工作之说非矣。(今日女子之工作均为人所役,若行均力之说,则女子永不为人所役矣。)吾深愿同胞女子,勿以不胜工作自诿,则不独社会之幸,亦吾女子之幸也。(震附记) v+2pt14nkAtJPx/+L2RHKdzseGHDXIlCL62QPrL840UIrk5H6y4749cP0D9vCWxR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