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九年旧历五月十一日，北京大学同人宴集于城东金鱼胡同之海军联欢社。沈尹默出示其生朝述怀之作。越日，余有继造。张孟劬尔田、伦哲如明复和余辞，余因集而名之曰《金鱼唱和词》。尹默原唱云：
户外犹悬艾叶，筵前深映榴花。端阳过了数年华，节物居然增价。 新我原非故我，有涯任逐无涯。人生行乐底须赊，好自心情多暇。
脑后尽多闲事，眼中颇有佳花。饭馀一盏雨前茶，敌得琼浆无价。 午睡一时半晌，客谈百种千家。兴来执笔且涂鸦，遣此炎炎长夏。
眼底凭谁检点，案头费甚功夫。天然风月见真吾，漫道孔颜乐处。 骑马看山也得，乘桴浮海能无。人间何处不相娱，随分行行且住。
不道死生有命！便云富贵在天。现成言语不能言，读甚圣经贤传。 流水高山自乐，名缰利锁依然。老牛有鼻总须牵，绕得磨盘千转。
余和云：
户上犹悬艾绿，尊中尚染雄黄。儿颜隐隐虎头王（杭州旧俗，重午日饮雄黄酒，即以饮馀书王字于小儿额上，取威胜之义），故事年年依样。 须鬓添来种种，岁华任去堂堂。酸甜苦辣已都尝，只是心田无恙。
往事那堪重忆，泪丝不觉先垂。哀吟陟岵覆髫时，风雪也衔悲思。 漫道熊丸荻笔，只看计食谋衣。心机费尽鬓毛衰，子子孙孙须记。
少小自矜头角，春秋勤习诗书。汝南月旦颇相誉，同甫文中之虎。 时向长城饮马，还趋东府呼卢。从来壮士耻为儒，莫为儒冠儿误。
灯下频看宝剑，梦中时击天闾。舳舻十万王扶馀，年少气真如虎。 已往付他莺燕，从今觅我莼鲈。春衣行典付黄罏，徼个渔翁闲语。
爽意满阶幽草，陶情一盏清茶。娇儿隔户笑呼爹，欲语不成咿哑。 白马东来震旦，青牛西去流沙。人间万事看分瓜，底用蜗头争霸。
小径幽花惹蝶，邻家老树归鸦。渐生新月映馀霞，篱落忽闻情话。 闲事无须多管，浊醪大可时赊。买山快快种桑麻，归卧风篁岭下。
映户两颗疏树，侵阶几点苍苔。芭蕉半展木丹肥，采蜜蜂儿成队。 事到头边做起，闲来书本摊开。酒馀谈笑杂庄谐，也算辩才无碍。
薄醉午床赊梦，微熏乙帐观书。寂寥门巷耳生车，无事看天倚杵。 篱角柔猫弄子，池头老鹳窥鱼。苦吟不得尽捻须，好鸟一声飞去。
草绿溪桥断处，鸟飞残月天边。烟波江上钓鱼船，赊取闲情无限。 入社先求许饮，多情偏要参禅。此中欲辨已忘言，且自饱餐茶饭。
只为寻花迷路，转因踏草迟归。溪流缓缓送斜晖，羌笛一声牛背。 困则埋头便睡，醒来随意衔杯。暖风吹蕊蝶齐飞，极好一般滋味。
欲雨先来暑气，招风急卸凉蓬。推敲几误践花丛，一副词人面孔。 文字虽然着相，心情澈底都空。西东还是付西东，不问风幡谁动。
柳岸鸟声
唶，花桥流水潺湲。淡烟疏月夕阳边，清兴无端难绾。 佳句争安一字，苦吟竟费三年。虚名成就已堪怜，冷了回肠一半。
哲如和云：
依样桃符秬黍，客中佳节经过。五陵裘马少年多，屠狗场中着我。 共道田文启薛，休提屈子沉罗。客来燕市例悲歌，慷慨荆高唱和。
最忆江乡乐事，家家竞赛端阳。海潮涌现万龙艭，箫鼓中流荡漾。 更有荔子湾口，绿阴夹岸清凉。晚风柔软浪花香，唤起桃根打桨。
早慕【山】〔小〕长芦叟，微官七品归欤。空疏补读十年书，泛宅烟波深处。 何事长安索米，翻成稷下吹竽。忝颜还自托师儒，笑问为人为己。
坊肆百千评价，斋厨黄绿标签。书城高与债台连，典尽春衣还欠。 不是催租败兴，难教识字成仙。门多恶客橐无钱，笑咏桃花人面。
谁奏回风妙曲，竞传堕马新妆。风情半老惜徐娘，未解入时眉样。 女伴踏青斗草，朝朝芳约匆忙。兽炉香里日偏长，独自倚楼惆怅。
几度兴刘覆楚，何人怨李恩牛。青灯评史笑休休，天上白云苍狗。 见说干戈蜀道，又传鼓角黄州。他乡伤乱仲宣楼，可仗清愁【被】〔祓〕酒。
（哲如广东东莞县人，少有文名，家世丰厚，多藏书。哲如肄业京师大学堂，毕业，得知县。分发，不到省，从事教育。亦以聚书为乐，与人共设通学斋书店于北平琉璃厂之南，得善本即自藏之。其所见渊博，尝欲续为《四库目录》。）
孟劬和云：
午梦澡兰寂寂，光风炊黍匆匆。榴花还似去年红，只是舞梢香褪。 往事曾题彩箑，新愁自剪秋蓬。昨宵残酒发春慵，今日扶头忒重。
菰叶翠香别浦，菖花红缕谁家？酒醒忘却在天涯，愁满绿尘芳榭。 珍粟侵肌宛转，凉簪坠发欹斜。并池千绕数归鸦，看到风林月下。
糁地朱英詄荡，绕庐绿树恢台。人生底处不开怀，斗取闲身自在。 听水安排翠簟，看山料理青鞋。马驹踏杀不凡材，跳出栗篷儿外。
（孟劬，杭州人，选学名家张仲雅先生之曾孙，尊人莼沚先生即以诗馀称于时。孟劬勠力文史，其所著《史微》，章实斋后一人而已。于诗深于李义山，尝为《玉溪生年谱注》，于旧注多所辩正。仕为知府，候补于江苏，不事衙参，日以品茶、阅书肆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