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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我缩在桥洞底下，怀里揣着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这是我今天唯一的吃食。天早黑透了，月亮被乌云挡着，连点光都透不进来，桥洞外的河水冻得结结实实，偶尔传来“咔嘣”的冰裂声，听得人心里发慌。
我叫林晚秋，今年二十岁，可看起来比三十岁的人还显老——脸冻得青紫，手上满是冻疮，流脓的地方结了黑痂，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裹着件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棉袄，到处都是窟窿，根本挡不住风。
谁能想到，半年前我还是风风光光嫁进部队家属院的军嫂？
那会儿我仗着家里有点小积蓄，又被我妈惯得无法无天，好吃懒做不说，还爱撒泼打滚。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林家这个闺女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没人敢跟我结亲。后来还是我妈托了媒人，瞒了我的臭名声，才把我嫁给了驻城郊部队的连长陆振庭。
陆振庭人长得周正，肩宽腰细，穿军装特别精神，而且每月有津贴，在那会儿算是顶好的婚事了。可我不满足啊，觉得他是个木头，不懂疼人，天天在家作妖——早上不起床，家里的活一点不干，陆振庭下了班还得给我做饭；他把津贴寄回家给他妈看病，我就闹，说他心里没我；后来更过分，趁他出任务，偷偷把他部队发的军用大衣、水壶拿去黑市卖了换钱，买零食吃。
结果呢？
部队知道了这事，把陆振庭狠狠批评了一顿，还通报了家属院。陆振庭回来跟我吵，我不但不悔改，还跟他闹离婚，把家里砸得稀巴烂。他心灰意冷，搬去了部队值班室住，再也没回过家。
没了陆振庭的津贴，我又不会赚钱，很快就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家属院的人都看不起我，没人跟我说话，连张婶那样热心的人，见了我都绕着走。后来我实在没辙，就跑出了家属院，想找点活干，可我啥也不会，又怕累，最后只能靠捡垃圾、偷人家的东西过活，直到今天，冻得快不行了。
“咳咳……”我咳了两声，胸口疼得像被针扎，浑身发冷，意识也开始模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不那样作了，好好跟陆振庭过日子多好啊……他虽然话少，可对我也不算差，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给我带块糖；我生病的时候，他也会连夜送我去医院……是我自己把好日子作没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跟他过日子，再也不撒泼，再也不偷懒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连攥着窝头的手都松了。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寒冷裹住了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心脏“砰砰”跳得飞快，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是桥洞底下的寒风，是暖乎乎的被子裹着我，鼻尖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不是桥洞底下的霉味和尿骚味。
我懵了，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这不是桥洞，是个小房间。土墙刷得白白的，靠里摆着一张土炕，我就躺在炕上，盖着一床印着红“囍”字的新被子，棉花又软又暖和。炕边摆着一个掉漆的木柜，柜上放着一个搪瓷脸盆，盆边印着“军属光荣”四个红字，旁边还有一块新毛巾，也是红色的。
这……这不是陆振庭部队家属院的房子吗？
我赶紧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贴身小袄，不是那件破棉袄，手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冻疮，皮肤虽然不算白，但也光滑，根本不是前世临死前那副鬼样子。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踉跄着跑到木柜旁。柜子上没有镜子，我只能对着柜门的铜把手照了照——镜子里的姑娘，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蛋圆圆的，眼睛也亮，就是脸色有点苍白，显然是刚醒的样子。
这是……半年前的我？
我又惊又喜，抬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嘶”的一声，疼得我直咧嘴。不是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吓得我赶紧回头。
炕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肩章上是一杠三星——那是连长的军衔。头发剪得短短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冷冷的，跟结了冰似的，一看就不好惹。
是陆振庭！
他怎么在这儿？
我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红被子、红棉袄、“军属光荣”的脸盆、陆振庭穿着军装坐在这儿……今天是我和他的新婚夜！
我重生在了 1980 年，我跟陆振庭结婚的第一天晚上！
前世的新婚夜，我醒了看到他，直接就闹起来了——把被子扔在地上，哭着喊着说嫁错人了，说他是个没情趣的木头，还骂媒人骗我，把他气得半夜就去了值班室，也为我们后来的日子埋下了祸根。
想到这儿，我心里一紧，赶紧收敛了情绪，站在原地，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
陆振庭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没什么温度，声音也淡淡的：“醒了？”
我赶紧点头，声音有点发颤：“嗯……醒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一个头还多，我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不难闻，甚至有点让人安心——前世我从来没好好闻过他身上的味道，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土气”。
“既然嫁过来了，就安分点。”他看着我，语气还是冷的，“部队家属院不比你家，没那么多娇惯你的规矩。别整天撒泼打滚，丢我的人，也丢部队的脸。”
这话要是放在前世，我肯定炸毛了，说不定还会抬手打他。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经历过一次生死，知道能有这样的日子有多不容易，也知道陆振庭这话虽然不好听，却是真心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陆连长，我知道以前我名声不好，在家里也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也让你家里人操心了。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家里的活我来干，家属院的规矩我也会守，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更不会丢部队的脸。”
我话说完，明显看到陆振庭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好像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前世的我，别说认错了，就算是自己错了，也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耍花样。过了一会儿，他才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带着怀疑：“你说的是真的？别又像以前那样，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
“是真的！”我赶紧点头，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要是说了不算，你……你可以随时跟我离婚，我绝无二话。”
这话一出，陆振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行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去值班室。”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但也理解——前世我把他伤得太深了，他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相信我。没关系，慢慢来，我会用行动证明给她看的。
陆振庭走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下了，回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夜里冷，把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说完，他就开门走了，还轻轻带了上门。
我愣在原地，心里暖暖的。原来，前世的他，也不是对我一点都不关心，只是我太作了，没看到而已。
我重新回到炕上，盖好被子，却没了睡意。脑子里全是前世的惨状和今生的打算——我不能再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了，我要好好过日子，要赚钱，要让陆振庭对我刮目相看，还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怎么赚钱呢？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大本事，唯一会的，就是做点吃的。
我想起外婆以前常做的红糖发糕——用面粉、红糖、酵母发酵，蒸出来软糯香甜，我小时候最爱吃。后来外婆走了，我就再也没做过，前世光顾着作妖，把这手艺也忘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手有脚，还有这门手艺，或许可以做红糖发糕去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八十年代初，个体户刚开始萌芽，虽然有人会说闲话，但靠自己手艺赚钱，不偷不抢，有什么好怕的？而且陆振庭的津贴大部分要寄给他妈看病，家里开销也不小，我多赚点钱，就能减轻他的负担，也能让这个家过得好一点。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赶紧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沓软乎乎的东西。我拿出来一看，是五块钱，还有两张一斤的粮票。这是我妈偷偷塞给我的，怕我在婆家受委屈，让我自己留着应急。前世我拿到这钱，没几天就拿去买零食、买新衣服花光了，现在想想，真是太对不起我妈了。
我把钱和粮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小袄口袋里，紧紧攥着。这五块钱，就是我创业的第一笔本钱，也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淡淡的光影。我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看着那片月光，心里踏实得很。
陆振庭，你等着，这一世，我林晚秋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改变，一定会跟你好好过日子，把我们的家经营好。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我也会让他们知道，我林晚秋不是只会撒泼打滚，我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个人样来！
想着想着，我终于有了困意，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我没有做噩梦，梦里全是暖乎乎的红糖发糕，还有陆振庭对着我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