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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县城初遇

林晚晴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星星点点的灯光走去。县城的土路比桃花坳的宽些,但坑坑洼洼,夜里看不清,她好几次差点绊倒。湿透的旧棉袄紧紧裹在身上,像块冰冷的铁皮,寒风一吹,冻得她上下牙直打架,咯咯作响。肚子饿得火烧火燎,喉咙干得发紧,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刺骨的冷。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那片灯光越来越近,终于走进了有人的地方。街道两边是低矮的砖瓦房,不少店铺已经关了门,但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勾得她胃里一阵阵抽搐。她缩着脖子,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又冷又饿又怕。她不敢靠近那些亮着灯的店铺门口,怕被人当成要饭的赶走,更怕万一有人认出她来,把她送回桃花坳,送回那个赵老栓的魔窟。

就在她感觉快要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一阵浓郁的、带着油香的葱花味儿飘了过来。她循着味儿,看到街角有个还没收摊的小面摊。摊主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昏黄的煤油灯,低头数着几个零钱。

林晚晴的腿像生了根,挪不动了。她死死盯着女人手里那几个铜板,又看看摊子上剩下的几根油条,肚子叫得更响了。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身上除了湿衣服,一分钱都没有。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皱着眉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一身湿透的破烂衣服,冻得发青的脸和直勾勾盯着油条的眼神,女人脸上露出了嫌弃,但更多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哎,你,站那儿干啥?天这么晚了,不回家?”女人声音粗嘎,带着点警惕。

林晚晴被问得一哆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能说什么?说自己被爹卖了逃出来的?谁信?搞不好直接被扭送官府,或者更糟。

“我……我……”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女人看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起一根凉了的油条,用张油纸包了包,朝她扔了过来。“拿着,赶紧吃了吧,看你饿的。吃完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油条砸在林晚晴脚边,她像被烫了一下,猛地弯腰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那油条虽然凉了,但散发出的香气让她几乎要昏过去。她抬起头,看着女人,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两个字:“谢……谢谢……”

女人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快吃快走。”

林晚晴不敢再看女人,转身躲进旁边一个黑漆漆的巷子口。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油条。又冷又硬的油条嚼在嘴里,却像山珍海味一样美味。她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连掉在手上的碎渣都舔干净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像给快要熄灭的火苗添了一小把柴,让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和体温。

但接下来怎么办?她无处可去。总不能在街上冻一晚上吧?县城这么大,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她蜷缩在巷子口,抱着膝盖,又冷又怕又迷茫。桃花坳的恐惧还没散去,县城的陌生和寒冷又紧紧包裹了她。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无声地流泪,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往下淌。

就在她绝望得快要放弃的时候,巷子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压抑着的哭声。林晚晴吓了一跳,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哭声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害怕,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孩。

她犹豫了一下。这巷子黑黢黢的,万一是什么坏人怎么办?可那哭声,听着和她自己一样,都是被逼到绝路的感觉。她咬咬牙,鼓起勇气,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巷子深处走去。

走了十几步,借着巷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她看到墙角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

“你……你没事吧?”林晚晴壮着胆子,小声问了一句。

那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但写满惊恐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看到林晚晴,吓得往后一缩:“你……你是谁?别过来!”

“我……我不是坏人,”林晚晴赶紧摆手,声音尽量放轻柔,“我……我也是刚到县城,没地方去。听到你哭,就……就过来看看。”

女孩上下打量着林晚晴,看到她一身湿透的破烂衣服,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很害怕。“我……我完了……我死定了……”她带着哭腔说。

“怎么了?你遇到啥事了?”林晚晴在她旁边不远处蹲下,保持一点距离。

“我……我是从乡下跑出来的,在一家裁缝铺当学徒……掌柜的……掌柜的他不是人!”女孩说着又哭起来,“他……他欺负我,我……我不从,他就……他就扣光我工钱,把我赶出来了……我身上一分钱没有,又不敢回家……我……我该怎么办啊……”她说着,又把头埋进膝盖里,哭得浑身发抖。

林晚晴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原来她也是和自己一样,被逼到绝路的可怜人。她想起自己被爹卖掉时的绝望,感同身受。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别哭了……哭也没用……咱……咱得想办法活下去。”

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想……想什么办法?我什么都不会,就只会踩缝纫机……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我会做衣服,”林晚晴脱口而出,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还算有点用的本事。在桃花坳,她娘教过她,她自己也爱琢磨,村里人的衣服,很多都是她娘俩帮着缝缝补补的。“我……我手艺还行,能做能改。”

女孩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会做衣服有啥用?没本钱,没铺子,谁找你做?”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死丫头!跑哪儿去了!给我滚出来!”

两人吓得同时一哆嗦,女孩脸色瞬间煞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是……是掌柜的老婆!她……她找来了!完了完了!”

林晚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拉起女孩的手:“快!跟我来!”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巷子中间有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她拉着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那个角落,两人一起缩进一堆破麻袋和旧木板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材壮实、满脸横肉的女人举着个火把冲进了巷子,火把的光把巷子照得通明。女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小贱蹄子!偷了东西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给我出来!”

女人举着火把在巷子里来回照,火光扫过她们藏身的角落时,林晚晴和女孩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林晚晴紧紧捂住女孩的嘴,生怕她发出声音。

“妈的,跑哪儿去了?”女人骂了几句,又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没发现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脚步声和火光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巷口。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两人才敢大口喘气。女孩吓得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谢……谢谢你……”她心有余悸地对林晚晴说,“我叫李玉梅。你……你叫啥?”

“我叫林晚晴。”林晚晴松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晚晴姐……我……我刚才听到掌柜的老婆说我偷东西……我……我没偷!是掌柜的他想占我便宜,我反抗了,他就诬陷我,扣我钱,还赶我出来……还让他老婆来抓我……”李玉梅委屈得又要哭。

“我知道,我相信你。”林晚晴安慰她,心里却更加沉重。这县城,对她们这样的外来女孩来说,果然是龙潭虎穴。

“现在怎么办?掌柜的肯定不会放过我,我……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李玉梅绝望地说。

林晚晴看着黑漆漆的巷子,又看看身边同样可怜的李玉梅,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她咬了咬牙:“玉梅,你……你有没有认识的人?或者……或者咱们先找个地方凑合一晚?”

李玉梅摇摇头:“我……我只有一个远房表姐,在县城帮人洗衣裳,但我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住哪儿……”

两人陷入了沉默。夜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冻得她们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巷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脚步声很轻,但很急。两人立刻紧张起来,又想往角落里躲。

“晚晴?玉梅?是你们吗?”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女声在巷口响起。

林晚晴和李玉梅都愣住了。这声音……有点耳熟?但她们不认识县城里的人啊。

“谁?谁在叫我们?”李玉梅小声问。

“我!陈秀芳!你们快出来!”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

陈秀芳?林晚晴猛地想起来了!是桃花坳隔壁村的!她比林晚晴大两岁,性子泼辣,前两年就出来闯荡了,听说在县城一家纺织厂做工。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还知道她们的名字?

“秀芳姐?”林晚晴试探着喊了一声,拉着李玉梅从杂物堆后面走了出来。

巷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裤、扎着短辫子的姑娘,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圆圆的,眼神很亮。看到她们出来,她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

“我的老天爷!可算找到你们了!”陈秀芳一把拉住林晚晴的手,又看看旁边冻得发抖的李玉梅,“快跟我走!这儿不能待!”

“秀芳姐,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林晚晴又惊又喜。

“我咋知道?我下午在厂门口听人议论,说桃花坳的林老根把闺女卖了,闺女跑了!我一听就坏了,肯定是你!我赶紧去你村口打听,王婶偷偷告诉我你往县城方向跑了。我就在县城里到处找,刚在街角那个面摊那儿,听胖婶说有个湿透的傻丫头捡了根油条跑这巷子里来了,我猜准是你!结果刚进来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的,还听到玉梅的声音,我就躲在巷子口外面等……哎哟,可吓死我了!”陈秀芳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林晚晴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在这个陌生的、冰冷的县城,竟然遇到了熟人,还是来救她的!她紧紧抓住陈秀芳的手:“秀芳姐……谢谢你……”

“谢啥!都是乡里乡亲的!快别说这个了!玉梅,你咋也在这儿?我听你表姐说你在裁缝铺学徒,出啥事了?”陈秀芳转向李玉梅。

李玉梅把刚才被冤枉、被赶出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得又抽抽噎噎起来。

“他娘的!这帮老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欺负咱们乡下姑娘!”陈秀芳气得直跺脚,“行了行了,都别哭了!天大的事,先找个地方落脚要紧!跟我走!我那儿地方小,但挤一挤,今晚有个地方睡!”

陈秀芳拉着两人就往外走。林晚晴和李玉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跟着她。

陈秀芳住的地方在县城西边的一片棚户区,是纺织厂给工人搭的简易宿舍。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就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桌子,几条长凳,堆着些杂物,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就这条件,你们别嫌弃。”陈秀芳把门关上,插上门栓,又从床底下拖出个脸盆,倒了点热水,“快,先擦擦脸,暖暖身子。玉梅,你衣服也湿了?换我的吧,我还有件干净的旧褂子。”

三人手忙脚乱地擦脸,换衣服。陈秀芳又从锅里端出两个还温着的窝窝头和一碗咸菜:“快吃吧,我晚饭省下来的。”

两个窝窝头,一碗咸菜,三个人分。林晚晴和李玉梅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陈秀芳看着她们,眼神里满是心疼。

“秀芳姐……你……你真好……”李玉梅含着窝头,眼泪又掉下来了。

“哭啥!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陈秀芳拍了拍她的肩膀,“晚晴,你打算咋办?总不能一直躲着吧?你爹和那个赵老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晚晴放下窝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秀芳姐,玉梅,我不想躲了。我想在县城活下去!我想靠自己!”

“靠自己?咋靠?”李玉梅迷茫地问。

“我会做衣服!”林晚晴看着两人,语气斩钉截铁,“我手艺真的不错!以前在村里,谁家衣服破了、改个尺寸,都找我娘和我。我想……我想靠这个手艺挣钱!”

“做衣服?”陈秀芳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县城里人多,肯定要穿衣服!可……可你没本钱开店啊?也没人知道你会做啊?”

“我可以……可以先帮人缝缝补补,改改衣服,收点手工费。慢慢来,只要手艺好,总会有人知道的。”林晚晴说。

“对对对!”李玉梅也来了精神,“晚晴姐手艺肯定好!我……我虽然只会踩缝纫机,但我可以帮她!我认识几家裁缝铺,虽然那掌柜的不是东西,但其他地方肯定有需要帮手的!”

“我也可以!”陈秀芳一拍大腿,“我在纺织厂,能搞到便宜的布头、下脚料!虽然不整,但做点小东西,或者拼拼补补,绝对能用!我还能帮你们打听活儿!厂里好多姐妹都想做件新衣服,或者改改旧衣服!”

三个女孩围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冰冷绝望的小屋,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她们看着彼此,眼神里都燃起了希望。

“那……那咱们……一起干?”林晚晴看着两个新认识的姐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起干!”陈秀芳和李玉梅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说定了!”林晚晴伸出手,陈秀芳和李玉梅立刻把手叠了上去。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希望。

“咱们得先找个地方干活。”陈秀芳说,“我这屋子太小,堆不下布料和缝纫机。”

“我……我认识一个地方,”李玉梅突然想起什么,“就在我之前那个裁缝铺后面,有个废弃的小棚子,堆着些破烂,掌柜的从来不去。地方不大,但收拾收拾,放个缝纫机,裁裁剪剪,应该够用。”

“真的?那太好了!”林晚晴和陈秀芳都兴奋起来。

“明天!明天我就带你们去看看!”李玉梅说。

“行!明天我去厂里请假,再搞点布头回来!晚晴,你先歇着,养足精神!”陈秀芳安排着。

林晚晴看着眼前这两个萍水相逢却愿意向她伸出援手、愿意和她一起打拼的姐妹,再想想自己刚刚经历的生死逃亡,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爹和赵老栓的阴影还笼罩在头顶,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同伴,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虽然身体还很疲惫寒冷,但心里却像点燃了一小簇火苗,暖暖的,亮亮的。她看着煤油灯下陈秀芳和李玉梅认真的脸,第一次觉得,逃出来,是对的。总比在山里被当牲口卖掉,强一百倍!

夜深了,三个女孩挤在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盖着陈秀芳唯一的一床薄被子。虽然挤得翻不了身,虽然被子不够暖和,但她们心里都踏实了。她们互相依偎着,在疲惫和希望交织中,沉沉睡去。明天,将是她们在县城,为了活下去,为了梦想,迈出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她们将一起走。 XohniuqMHq1w5B+PovpMyhaAuIBuQwGKuNx2AH2W/MNEjR4YKD8vOvCna87F5J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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