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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觉得，自己这两天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被陆沉那句“一周证明自己不是蠢人”抽得转个不停。
早上七点准时到公司，比大部分同事都早。先把陆沉办公室打扫一遍（虽然他昨天说过不用，但林晚觉得这是基本礼貌），然后给自己泡一大杯黑咖啡，开始啃那些天书般的行业报告和过往案例。白天，除了处理陆沉交代的日常杂事——订会议室、打印文件、跑腿送材料——她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捕捉着创意部里关于“启明母婴”新项目的一切风吹草动。
“启明母婴”是星芒最近拿下的一个大客户，要推一款高端智能婴儿监护器。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昨天已经定了，由陆沉亲自带队，资深策划张薇负责主案，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和文案。林晚作为助理，自然被划进了项目组，负责打杂、整理资料、会议记录这些基础工作。
她知道，这是她“证明自己”的第一个战场，也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比谁都积极。项目组一开会，她坐在角落，录音笔开着，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生怕漏掉一个字。散会后，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把白板上的要点拍下来，整理成电子版，发到项目群里。下班后，别人走了，她还在，把会议录音再听一遍，补充笔记，把会上提到的参考案例、竞品分析都找出来，分门别类整理好，放在共享文件夹里，方便大家查阅。
她就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周围的一切。虽然很多专业术语她还是一知半解，很多策划思路她听着云里雾里，但她记性好，态度端正，手脚勤快。项目组里几个年纪稍大的设计师偶尔会支使她干点小事，比如“小林，帮我打印下这个”、“小林，楼下咖啡店买杯美式”，她都乐呵呵地应了，跑得飞快。只有张薇，那个被陆沉点名的资深策划，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轻蔑，仿佛在说：“一个实习生，凑什么热闹？”
林晚心里有点发怵，但更多的是不服气。她憋着一股劲，暗暗较着真：我不仅要凑热闹，还要做得比你好！
这天下午，项目组又开了一个碰头会，讨论初步的创意方向。会议室里气氛有点凝重。启明母婴那边催得紧，下周就要看第一版方案了，但组里目前还没形成一个特别亮眼、能打动客户的核心创意点。
张薇提出了一个方向，主打“科技感”和“安全性”，PPT做得花里胡哨，又是炫酷的3D动画，又是各种复杂的技术参数堆砌。讲完之后，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陆沉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眉头微蹙，没说话。
其他几个成员也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林晚坐在角落，听着张薇的方案，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昨晚整理资料时，特意看了大量母婴产品的用户调研报告。报告里反复提到，新手父母，尤其是妈妈们，在选购婴儿用品时，最看重的固然是安全，但更渴望的是“情感连接”和“安心感”。冰冷的科技参数堆砌，反而可能让她们觉得疏离，不够“懂”她们。
但她一个实习生，哪敢在会上发言？只能把这点想法死死压在肚子里，继续埋头记笔记。
陆沉终于开口了，声音没什么温度：“张薇，方案很完整，技术点也抓得很准。但是，启明这款产品的目标用户是25-35岁的新手妈妈，她们的核心痛点是什么？是焦虑。是第一次当妈妈的无所适从，是半夜惊醒担心孩子呼吸的恐惧。你的方案，技术很炫，但温度呢？情感共鸣呢？客户要的不是一个冰冷的监控器说明书，她们要的是一个能打动妈妈们心的故事！”
张薇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动了动，想辩解什么，但看着陆沉冷峻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不甘地低下头：“是，陆总，我再想想。”
会议不欢而散。大家垂头丧气地走出会议室，张薇更是黑着脸，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
林晚收拾着会议桌上的水杯和资料，心里也沉甸甸的。陆沉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温度……情感共鸣……她昨晚看的那些报告里，确实反复强调过这些！她当时还特意用红笔标了出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或许……她可以试着整理一份基于用户情感痛点的补充分析？虽然她做不出完整的方案，但提供一些不同的角度，说不定能帮上点忙？也算是对自己这几天熬夜看资料的一个交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证明自己！不就是现在吗？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工位。同事们都在忙，没人注意她。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启明母婴项目用户情感痛点及初步创意方向补充建议》。
她把自己这几天整理的所有关于母婴用户调研的报告、访谈记录、社交媒体评论都翻了出来，一条一条地梳理。新手妈妈们最常提到的词是什么？“害怕”、“担心”、“睡不好”、“自责”、“想时刻知道宝宝好不好”、“希望有人能理解我的焦虑”……
她把这些关键词提炼出来，试着去想象一个新手妈妈的真实场景：深夜，宝宝在隔壁房间啼哭，妈妈惊醒，心脏狂跳，却不敢立刻冲过去，怕惊扰孩子，只能隔着墙竖着耳朵听，那种无助和恐惧……或者，白天要上班，心里却七上八下，总担心家里的保姆没照顾好宝宝，忍不住想看监控，又怕被老板发现……
林晚越写越投入，完全忘了时间。她把自己代入进去，用最朴素的语言描述这些场景和感受。然后，基于这些痛点，她尝试提出一些非常初步、甚至有点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产品能不能不仅仅是监控，更像一个“安心伙伴”？能不能在APP里加入一些情感互动的功能？比如，宝宝哭了，系统不仅推送警报，还能推送一些安抚宝宝的小技巧？或者，记录宝宝的成长瞬间，自动生成温馨的短视频，缓解妈妈的分离焦虑？甚至，能不能建立一个新手妈妈社区，让她们互相支持？
她知道这些想法很粗糙，很不专业，甚至可能被当成笑话。但她觉得，这至少提供了一个和“冰冷科技”完全不同的视角——一个更贴近“人”的视角。
她写得飞快，完全沉浸其中。等她终于觉得差不多，抬头看时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角落里还在加班的几个设计师。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份几千字的文档，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发不发？发给谁？直接发给陆沉？会不会太冒失了？会不会被他当成不自量力，直接骂回来？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那股“证明自己”的倔劲儿占了上风。她把文档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错别字，然后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陆沉的邮箱。
邮件标题很谨慎：《关于启明项目的几点不成熟想法 - 林晚》。
正文很简单：“陆总监好，我是林晚。今天开会听了大家的讨论，结合这几天整理的一些资料，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整理了一下附在附件里，可能很幼稚，仅供您参考。打扰了。”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林晚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出汗了。她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冲动了。陆沉那么忙，那么严厉，看到这种实习生瞎写的“建议”，会不会直接把她叫过去骂一顿，然后让她滚蛋？
她越想越害怕，赶紧关掉电脑，抓起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一路上，她都在懊恼和恐慌中度过，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第二天一早，林晚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公司，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偷偷瞄了一眼陆沉的办公室，门关着，不知道他来了没。她像做贼一样，溜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刷新邮箱。
没有新邮件。
陆沉没回。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更慌了。没回是什么意思？是根本没看？还是看了觉得太垃圾，不屑于回复？或者……在酝酿怎么收拾她？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做事都带着点魂不守舍。陆沉叫她订个会议室，她差点订错时间；让她送份文件到楼下，她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盖章。她觉得自己像个笨手笨脚的机器人，随时可能出错。
下午，项目组又开了一个短会，讨论张薇修改后的方案。林晚坐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陆沉突然提起她那份邮件。
会议开得很顺利。张薇的方案修改后，加入了一些情感化的描述和场景化的设计，虽然核心还是围绕科技，但比昨天好多了。陆沉听完，没再像昨天那样严厉批评，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方向对了，继续深化”，就宣布散会。
林晚松了口气，看来陆沉是没把她那份邮件当回事？或者根本没看？她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失落的是，自己熬夜写的东西石沉大海；庆幸的是，总算没惹祸。
散会后，大家陆续离开。林晚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今天总算平安无事。她刚背起包，陆沉办公室的门开了。
“林晚，进来一下。”陆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腿肚子有点发软，硬着头皮走进陆沉的办公室。
陆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正是她昨天发的那份《启明母婴项目用户情感痛点及初步创意方向补充建议》！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血色尽褪。完了，完了！他看了！而且打印出来了！这是要当面对质吗？
陆沉没看她，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手指轻轻点着其中一页。“你写的？”
“是……是陆总。”林晚的声音都在发抖，感觉喉咙发干，“我……我就是随便想想，可能很幼稚，很不专业……”
“嗯。”陆沉应了一声，还是没抬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想法很粗糙，不成体系，很多地方天马行空，缺乏落地性。”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是被全盘否定了。她低着头，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但是，”陆沉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用户痛点的抓取很准，切入点很独特。尤其是你提到的‘安心伙伴’和‘情感连接’这两个点，切中了要害。比我们之前讨论的，更贴近用户真实需求。”
林晚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居然在肯定她？
陆沉看着她震惊又带着点不敢置信的眼神，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这份东西，虽然离方案还差得远，但提供了一个我们之前忽略的重要视角。张薇修改后的方案，就是参考了你提到的‘情感场景化’这一点。”
林晚彻底懵了。张薇的方案……参考了她的想法？她昨晚写的那些东西……居然被用上了？还被陆沉肯定了？
“陆总……我……”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激动。”陆沉打断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这只是一个初步的参考。离做出能打动客户的方案，还差十万八千里。你只是提供了一个角度，功劳是项目组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因为熬夜而有些苍白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以后有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偷偷摸摸发邮件。不过，前提是，想法要经过自己的思考，不能是瞎想。还有，注意身体，别熬得太狠，明天顶着熊猫眼来上班，影响部门形象。”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不再看她，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林晚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喜悦中，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愣愣地“哦”了一声，才想起来要出去。走到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小声地问：“陆总……那……那我……还算……不算蠢人？”
陆沉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林晚看不懂。几秒钟后，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地传来：“暂时不算。但仅限于这次。下周方案初稿出来，你要是掉链子，照样给我滚蛋。”
“是！谢谢陆总！”林晚的心像被点燃了一样，瞬间充满了力量。她用力地点点头，几乎是蹦跳着出了陆沉的办公室。
关上门，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太不可思议了！陆沉居然肯定了她！她的想法被采纳了！而且，他最后那句话……虽然还是那么凶，但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什么疲惫，什么黑眼圈，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
然而，她没注意到，就在她关上门的瞬间，陆沉办公室里，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被打印出来的、字迹略显稚嫩但观点却很犀利的文档，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眼神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行政部：“送杯热美式到创意部总监办公室。”挂了电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给林晚也送一杯。告诉她，别耽误工作。”
几分钟后，林晚正坐在工位上，兴奋地整理着今天会议的纪要，一个行政部的小姐姐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一杯放在陆沉办公室门口的助理台上，另一杯直接递给了她。
“林晚，陆总监给你点的。”
林晚愣住了：“啊？给我的？”
“是啊，热美式。陆总监说，让你别耽误工作。”小姐姐笑着放下咖啡就走了。
林晚看着眼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又看了看陆沉紧闭的办公室门，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那个昨天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蠢”的男人，今天不仅肯定了她的想法，还……给她点了咖啡？
虽然话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别耽误工作”。
林晚捧着温热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醇香。她觉得，这杯咖啡，好像比她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杯都要好喝。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工位上的张薇尽收眼底。她看着林晚捧着陆沉点的咖啡，脸上那副傻乎乎又兴奋的表情，眼神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她昨天修改方案时，确实参考了林晚邮件里提到的“情感场景化”，但那只是她众多思路中的一个点缀，根本不算什么核心创意。没想到，陆沉居然把功劳算到了那个小实习生头上？还亲自给她点咖啡？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满在张薇心底翻腾。她咬着牙，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林晚……别得意得太早！项目才刚开始呢！
一场围绕着“启明母婴”项目的暗战，因为一杯咖啡和一句肯定，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林晚这只“笨鸟”，在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职场危机后，不仅没有摔下来，反而意外地获得了一双隐形的翅膀，虽然这翅膀的来源，有点让她摸不着头脑，也让她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