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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百顺街的针脚

苏巧在百顺街的屋檐下,一坐就是三天。

这三天,天公不作美,雨时断时续,淅淅沥沥地没个停。百顺街是县城最老的一条商业街,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泥水。两旁是些低矮的砖瓦房,开着杂货铺、铁匠铺、裁缝铺、小饭馆,还有国营百货公司的门市部。人流量不小,但大多是行色匆匆的本地人,或者附近赶集的农民,穿着朴素,讲究个实用耐穿。

苏巧就缩在一家国营裁缝店“新成服装店”的屋檐下,紧挨着墙根,用几块破木板和捡来的硬纸板搭了个勉强能挡点雨的窝棚。她身上还是那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沾满泥污的粗布嫁衣,颜色褪得发白,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又冷又硬。头发散乱地披着,脸上还带着没完全消退的青紫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像路边被风雨打蔫的野草。

她面前摊着一块洗干净的旧布,上面放着几根长短不一的针、一小团灰色的棉线、一把磨得发亮的小剪刀,还有一枚磨得光滑的顶针。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她低着头,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却异常稳定地飞快穿针引线,缝补着一件从旁边垃圾堆里捡来的、破了好几个洞的旧工作服。针脚细密、平整,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缝补衣服改衣服价钱便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被雨声和街上的嘈杂轻易淹没。偶尔有人投来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但大多匆匆一瞥便走开了。一个看起来又脏又穷、像逃荒一样的姑娘,谁会放心把衣服给她改?

第一天,她颗粒无收。傍晚,饿得头晕眼花,她用身上仅剩的那点钱,在街角买了两个最硬最便宜的杂面馍馍,就着屋檐滴下的雨水,艰难地咽了下去。冰冷的馍馍硌得胃生疼。

第二天,运气稍微好点。一个卖菜的老婆婆,看她可怜,又见她缝补的针脚确实细密,就把一件袖口磨破了的旧褂子递给她,让她帮忙补一下。苏巧接过褂子,仔细看了看破口,用老婆婆带来的深蓝色线,顺着褂子本身的纹理,用一种几乎看不见的接针法细细缝好。老婆婆看着补好的袖口,几乎看不出痕迹,惊讶地直咂嘴,从怀里摸索出几个带着体温的硬币,塞到苏巧手里:“姑娘,手艺真好!这几个钱拿着,买点热乎的吃。”苏巧攥着那几个温热的硬币,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眼眶有点发热。她低声道谢,看着老婆婆蹒跚走远的背影,把那几个硬币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救命稻草。

第三天上午,雨小了些,街上的人也多了点。苏巧正埋头缝补一件捡来的旧裤子,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脸不耐烦的中年男人走到她跟前,手里拎着一件崭新的蓝色涤卡中山装。

“喂,丫头,你会改衣服不?”男人声音粗嘎,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苏巧抬起头,看到男人胸前的徽章,是旁边“新成服装店”的师傅。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点点头:“会一点,师傅您要改什么?”

“这衣服,袖子长了点,下摆也宽了,给我改小点。”男人把衣服往她面前的旧布上一扔,“快点,我下午还要穿呢。钱,按国营店的标准给你,不会少你的。”语气里带着施舍和不屑。

苏巧没在意他的态度,拿起衣服仔细看了看。是件好料子,做工也扎实。她拿起软尺,飞快地在男人身上量了几个关键尺寸,又比了比衣服,心里有了数。“师傅,您大概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晚午饭前!”男人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裁缝店。

苏巧立刻动手。她先把袖子拆开,按照量好的尺寸,小心地裁掉多余的部分,注意保留原有的缝份。然后,她用一种几乎和原厂一模一样的针法,把袖子重新缝合。针脚细小、均匀,走线笔直。改下摆时更费心,她要把衣服两侧的缝拆开,重新画线、裁剪、缝合,既要改小尺寸,又不能破坏衣服原有的版型和挺括感。她全神贯注,手指灵活地翻飞,针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偶尔溅到她冻红的手上,她也浑然不觉。

不到一个半小时,衣服改好了。苏巧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送到“新成服装店”。那个师傅接过衣服,左看右看,又穿上身试了试,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袖子长短正好,腰身也合体了,针脚细密得几乎找不到修改的痕迹,比店里有些学徒工做的还好。

“行啊,丫头,手艺不错。”师傅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从兜里摸出两毛钱递给她,“拿着,这是你的工钱。以后有改不了的细活,可以来找你。”

苏巧接过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两毛钱,够她买两个热馒头加一碗热汤面了!她低声道谢,转身离开,听到店里另一个年轻学徒小声嘀咕:“张师傅,您让她改?一个要饭的……”

“要饭的怎么了?人家手艺在!你看看这针脚,比你还强!”张师傅的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别小看人!”

苏巧没回头,加快脚步走到街角的小面馆。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香气扑鼻。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感觉冰冷的身体一点点暖和过来,胃里也舒服了。吃完面,她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又回到自己的小窝棚前。

下午,生意似乎开了张。那个卖菜的老婆婆又来了,这次是带了一件邻居孩子穿小了的旧棉袄,想让她改改给自家孙子穿。苏巧仔细量了尺寸,把棉袄拆开,加长袖子和衣身,重新填充棉花,又用结实的线缝好。老婆婆看着改好的棉袄,又厚实又合身,高兴得合不拢嘴,硬塞给苏巧一个煮熟的鸡蛋和几个硬币。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街坊邻居,大多是些缝缝补补的小活儿:钉个扣子、补个破洞、改改裤脚。苏巧来者不拒,价钱收得极低,有时甚至只收几分钱,或者换半个馒头、一个窝头。她手快,活儿细,态度又好,很快就在这条街上有了点小小的名气。大家知道那个躲在新成服装店屋檐下的、看起来很可怜的姑娘,针线活儿做得是真不赖。

傍晚时分,雨彻底停了。西边的天空透出一点微弱的橘红色光芒。苏巧收拾好东西,把今天挣的钱——总共有一块三毛几分,还有几个鸡蛋和半个窝头——仔细包好,揣进怀里。这是她三天来最大的收获。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发麻的腿脚,准备找个地方过夜。县城的桥洞、废弃的厂房,都是她考虑过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街口传来。几个穿着簇新但显得有些土气、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们走路横冲直撞,嘴里叼着烟,大声说笑着,眼神轻佻地扫过街边的店铺和行人。

苏巧的心猛地一沉!她认得那个走在中间的胖子——赵万山!她那个嗜赌如命、把她卖给傻子冲喜的亲爹!旁边那几个,肯定是赵家的打手或者帮闲!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把脸往破围巾里埋了埋,身体微微发抖,迅速蹲下身,假装在整理地上的破布和针线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王大嘴说的?还是村里有人看见她逃到了县城?完了,完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恐惧。

赵万山一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狼狈不堪的她。他们径直走到街对面一家新开的、装修得比较气派的“供销社招待所”门口,赵万山指着招待所的招牌,唾沫横飞地对旁边的人说:“看见没?这地方,以后就是咱赵家在县城的落脚点!老子现在有钱了!县城,也得有咱赵家的一席之地!走,进去尝尝县城的酒菜!”

一行人哄笑着,推推搡搡地进了招待所。

苏巧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单衣。她不敢再停留,抓起自己的破包袱,迅速起身,低着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快步沿着墙根,往远离招待所的方向走去。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落脚。赵万山出现在县城,绝对不是巧合,他肯定在找她!她不能冒险。

她拐进一条更狭窄、更破旧的小巷。巷子里堆满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天色越来越暗,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街灯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跳依旧很快。

就在她快要走出巷子,看到前面稍微亮堂点的街口时,巷子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话声。

“妈的,那丫头片子精得跟猴似的,跑了三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赵老板发火了,今晚必须找到!”一个粗嘎的声音。

“听说她好像在百顺街那边出现过?一个要饭的,缝补衣服?”另一个声音。

“对!就是百顺街!快,分头找!抓到了有赏!”

脚步声朝着巷子这边过来了!

苏巧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追来了!她慌乱地左右张望,巷子两边都是高墙和紧闭的后门,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她看到旁边一堆破旧的竹筐和废弃的木板,想也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蜷缩在角落里,用破筐和木板把自己尽可能地遮掩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巷子里乱晃,照得破筐缝隙里一片刺眼的光亮。

“这边看看!”

“有没有?仔细点!”

“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

光柱扫过苏巧藏身的破筐堆,停留了几秒,又移开了。苏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绷紧,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没有!去那边!”

“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苏巧又等了好几分钟,确定外面真的没动静了,才敢从破筐堆里艰难地爬出来。她浑身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脸色惨白,手脚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不敢再走大路,也不敢回百顺街那个窝棚了。赵家的人肯定把那里盯死了。她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天亮之前都不能露面。

她跌跌撞撞地在陌生的小巷里穿行,像一只无头苍蝇。县城对她来说太大了,也太陌生了。恐惧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怎么办?她能去哪里?难道真的要被他们抓回去,嫁给那个傻子,活活折磨死吗?

就在她绝望得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阵浓郁的、带着特殊药草和油脂混合的气味随风飘来。她抬起泪眼,顺着气味望去,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还亮着昏黄灯光的小铺子。铺面很小,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招牌,上面写着三个模糊的字——“百草堂”。

是中药铺!苏巧心里一动。中药铺通常有后院,或者堆放药材的库房,也许……也许能找到一个暂时容身的角落?而且,中药铺的气味浓烈,能掩盖她身上的味道。

她擦干眼泪,咬了咬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朝着那点昏黄的光亮,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百草堂”的店面很小,只有一间门脸。里面光线昏暗,靠墙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木质药柜,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药名,抽屉拉手被磨得油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杂着苦涩、甘甜和辛辣的药草味。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正坐在柜台后面,就着昏暗的灯光,用小铜秤称量着药材。

苏巧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她这副狼狈的样子,进去肯定会吓到人。

老先生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到了门口瑟缩的苏巧。他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放下手中的铜秤,温和地问道:“姑娘?有事吗?抓药?”

苏巧摇摇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不……不是……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被追捕,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谁会信?谁会帮一个要饭的?

老先生看着她身上破烂的嫁衣、脸上的伤痕和惊恐不安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几秒钟,指了指旁边一个堆着几个空麻袋的角落:“那边,有个空纸箱,你先过去坐会儿吧。外面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苏巧愣住了,眼眶瞬间又红了。她没想到,这个陌生的老先生,什么都没问,就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她用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谢谢……谢谢您老……”她走到那个角落,蜷缩进一个还算干净的大纸箱里。纸箱虽然硬,但挡住了穿堂的冷风,也给了她一点可怜的安全感。她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因为后怕和疲惫而微微颤抖。

老先生没再说话,继续低头称他的药。药铺里只剩下秤杆轻微的晃动声、药材倒入纸包的沙沙声,还有苏巧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浓重的药味包裹着她,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药铺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

“王伯!赶紧的!给我拿点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要最好的!”一个低沉、冷硬、带着不容置喙命令口吻的男人声音响起,打破了药铺的宁静。

苏巧在纸箱里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个声音……好有压迫感!她透过纸箱的缝隙,偷偷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前。他背对着苏巧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宽阔挺直的背影。西装的料子很好,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他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与药铺里温暖的药味格格不入。

“哦?是陆老板啊?”老先生王伯抬起头,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了然,“怎么?又跟人‘切磋’上了?你这年轻人,火气还是旺。”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后面的药柜找药油。

被称为“陆老板”的男人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装裤袋里,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苏巧看到他左边的西装袖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不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里。那道口子很突兀,破坏了整件西装的完美。

王伯拿着一个小瓷瓶走了回来:“喏,最好的白花油,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抹上点,明天就好了。你这衣服……”

陆承远(苏巧听到王伯这么称呼他)似乎这才注意到袖口的破损。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捻了捻那道裂口,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件西装是他特意托人从省城带回来的,花了不少钱,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件。就这么破了?

“啧,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王伯也看到了,惋惜地摇摇头,“县城里那些裁缝店,手艺糙得很,补出来肯定难看。要不,我帮你找个乡下巧手的妇人……”

“不必了。”陆承远打断了王伯的话,声音依旧冷硬。他拿起药瓶,正准备付钱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角落的纸箱里传了出来:

“我……我能试试……”

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犹豫,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陆承远和王伯同时愣住了,齐齐转头看向那个堆着麻袋的角落。

苏巧的心跳得像擂鼓,脸涨得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是看到那道裂口时,身体里那个属于“巧手”的本能被触动了;也许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证明自己价值、也许能换来一点帮助的机会。她咬了咬牙,从纸箱里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只是伸手指了指他袖口的破洞,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会缝补……针脚……针脚很细……也许……也许能补得不那么难看……”

陆承远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第一次落在了这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姑娘身上。他打量着她:破烂不堪的嫁衣,散乱打结的头发,脸上未消的青紫,还有那双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红、却努力想要挺直的身体。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他直视,但那低垂的眼睫下,似乎藏着一丝倔强。

王伯也惊讶地看着苏巧,他没想到这个躲在自己药铺里避难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姑娘,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开口。

陆承远没有立刻说话。他上下打量着苏巧,目光在她那双虽然冻得通红、但指节分明、看起来很灵巧的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的视线又移回到自己袖口那道碍眼的裂口上。

沉默在小小的药铺里蔓延。只有药柜上的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敢在“陆阎王”面前多嘴?县城里谁不知道承远贸易公司的陆承远?年纪轻轻,手段狠辣,说一不二,得罪他的人都没好下场!她这是自寻死路!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准备灰溜溜地缩回纸箱时,那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

陆承远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苏巧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

“你拿什么保证?”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巧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站不稳。她强迫自己抬起一点头,鼓起全身的勇气,迎向那道审视的目光,声音虽然依旧颤抖,却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定:

“我……我只需要一根针,一团线……还有……还有一点时间。如果……如果补得不好,您……您就当没听过。如果……如果补得还行……我……我不要钱,只求……只求在您这里……躲一晚……安全的地方……就行……”她把最后的希望,都压在了这孤注一掷的赌注上。她赌自己的手艺,更赌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陆阎王”,或许会对手艺有一丝兴趣,或者,仅仅是一丝好奇。

陆承远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恐惧、恳求和最后一丝倔强的复杂光芒。他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苏巧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制作精良、带着淡淡墨香的名片,递到苏巧面前。

名片是白色的,上面只有简洁的几个字:

承远贸易公司

总经理:陆承远

地址:县城西大街88号

“拿着。”陆承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今晚,你可以去我公司的值班室睡。门卫老李头,会给你安排。”

苏巧完全愣住了。她看着递到眼前的名片,又抬头看看陆承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就……答应了?他甚至还没看到自己补的衣服!

陆承远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指了指自己袖口的破洞,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的笑意:

“衣服,明天送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这针眼里,能藏住什么锋芒。” gf/bEO0mhTnGzY4vdJ/c4VwAXIFjJkz+00txePRY+tZQPJmCNu/yWHsTVzPIX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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