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晚出院那天,天难得放了晴。七月的太阳挂在头顶,晒得土路泛着白气,路边的玉米地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只蜻蜓掠过,停在叶片上,又倏地飞走。王秀兰骑着家里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苏晚坐在后座上,双手轻轻攥着母亲的衣角,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慢点儿骑,妈,不着急。”苏晚怕母亲累着,轻声说道。昨天母亲为了照顾她,在医院的硬板凳上坐了一夜,眼下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王秀兰“哎”了一声,脚下的力道却没减多少:“没事,咱家离医院也就二里地,一会儿就到了。你爸早上特意去生产队请假,说要在家给你炖鸡汤,咱回去正好能喝上。”
提到父亲,苏晚的心里暖了暖。前世她总觉得父亲严厉,不懂得疼人,可直到父亲走后,她才明白,父亲的爱都藏在沉默里——每次她放学晚归,门口总会亮着一盏煤油灯;她被张建军欺负,父亲气得要去找人理论,却被她拦着;家里再穷,父亲也会省出口粮,给她买一块水果糖。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不让他再受委屈。
自行车拐进熟悉的村口,土坯墙围成的院子渐渐映入眼帘。院子门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放着一个石磨,磨盘上还沾着些许玉米面。苏建国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在磨石上磨着,听到自行车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看到苏晚,脸上露出了笑容:“回来了?身体咋样了?”
“爸,我没事了。”苏晚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到父亲身边,看着他手上的老茧,心里一阵发酸,“您别磨镰刀了,歇会儿吧。”
“没事,这镰刀钝了,磨快了明天好去地里割麦子。”苏建国放下镰刀,伸手拍了拍苏晚的肩膀,“回来就好,快进屋,鸡汤在灶上温着呢。”
走进屋里,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扑面而来。土坯砌成的灶台旁,一口黑铁锅坐在柴火上,锅盖缝隙里冒着热气。王秀兰快步走过去,掀开锅盖,乳白色的鸡汤翻滚着,里面飘着几块鸡肉和一把葱花,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快盛一碗尝尝,你爸早上天不亮就去镇上买的鸡,说是老母鸡,补身子。”王秀兰拿起一个粗瓷碗,盛了一碗鸡汤,递到苏晚手里。
苏晚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暖到了心里。她看着父亲和母亲关切的眼神,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眼前的亲人。
吃过午饭,苏晚帮母亲收拾碗筷,王秀兰不让她动手,让她回屋躺着休息。苏晚拗不过母亲,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床头摆着一个旧木箱,箱子上放着一面缺了角的镜子。苏晚坐在床边,打开木箱,里面放着她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母亲给她求的),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她上学时用的),还有一张她和闺蜜林秀秀的合照。
看到那张合照,苏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照片上,林秀秀穿着一件粉色的的确良衬衫,挽着她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可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温柔善良的闺蜜,会和她的对象联手,毁了她的一生。
前世,林秀秀总是在她面前说张建军的好话,说张建军对她多好多好,还经常帮她给张建军带东西,可实际上,她早就和张建军勾搭在了一起。父亲去世后,林秀秀还假惺惺地来安慰她,背地里却和张建军一起挥霍她家里的钱。
苏晚攥紧了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一世,她不会再把林秀秀当成闺蜜,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王秀兰的声音:“建军啊,你咋来了?”
苏晚的眼神一凛——张建军来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看到张建军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斤水果,正站在院子里,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阿姨,我来看看晚晚,听说她昨天出院了,我今天特意去镇上买了点水果,给她补补身子。”
“快进屋坐,晚晚在屋里呢。”王秀兰热情地招呼着,显然还没看清张建军的真面目。
苏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间。
张建军看到苏晚,立刻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快步走过来:“晚晚,你身体好点了没?昨天我本来想来看你,可家里有点事,没来得及,你别生气啊。”
说着,他就把网兜递到苏晚面前:“这是我给你买的苹果,你多吃点,对身体好。”
苏晚没有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语气冷淡:“不用了,我不爱吃苹果,你拿回去吧。”
张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苏晚会是这个态度。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王秀兰,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阿姨,晚晚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看她的,昨天我妈让我去给我姥姥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医院都关门了。”
王秀兰连忙打圆场:“建军啊,你别多想,晚晚刚出院,可能还有点不舒服,你别往心里去。晚晚,快让建军进屋坐。”
苏晚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张建军:“张建军,你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今天来,不是为了看我吧?”
张建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晚晚,你说啥呢?我当然是来看你的,我们不是对象吗?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对象?”苏晚冷笑一声,“张建军,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你把我当对象了吗?”
张建军被苏晚问得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晚晚,你今天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这种胡话。”
“我没说胡话。”苏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问你,前天下午,你是不是在村口的磨盘那里,和林秀秀约会了?”
张建军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苏晚冷笑,“我不仅知道你和林秀秀在磨盘那里约会,我还知道,你给林秀秀买了一条红纱巾,还请她吃了镇上供销社卖的水果糖,对吧?”
这些都是她前世偶然知道的。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张建军,有一次林秀秀来家里串门,戴着一条红纱巾,她问林秀秀是谁买的,林秀秀说是自己买的,可后来她在张建军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供销社的发票,上面写着“红纱巾一条,水果糖半斤”,日期正是她中暑住院的前一天。那时候她才知道,张建军在她生病的时候,竟然和林秀秀在一起。
张建军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没想到苏晚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秀兰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张建军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和林秀秀勾搭在一起,还骗晚晚。她看着张建军,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建军,晚晚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和秀秀在一起了?”
张建军连忙摇头:“阿姨,你别听晚晚胡说,我和秀秀就是普通朋友,那天我就是碰到她,跟她聊了几句,没别的意思。”
“普通朋友?”苏晚嗤笑一声,“普通朋友需要你给她买红纱巾?普通朋友需要你请她吃水果糖?张建军,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妈是傻子?”
张建军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苏晚,你别血口喷人!我跟秀秀就是清白的!”
“清白的?”苏晚转身回到房间,很快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王秀兰,“妈,你看看这张纸条,是林秀秀写给张建军的,上面写的啥,你自己看。”
这张纸条是她重生后,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找到的。前世她没在意,以为是林秀秀写给别人的,可重生后她才想起来,这是林秀秀写给张建军的暧昧纸条。
王秀兰接过纸条,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起来。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写着:“建军哥,明天下午我在村口磨盘等你,你别忘了给我带水果糖,上次你给我买的那种就很好吃。——秀秀”
王秀兰看完,气得手都在抖。她抬起头,看向张建军,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张建军!你还有啥好说的?这纸条是不是秀秀写给你的?你竟然骗我们晚晚,你对得起我们晚晚吗?”
张建军看到纸条,脸色彻底垮了。他没想到苏晚竟然还保留着这张纸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阿姨,这……这就是个误会,我……”
“误会?”苏晚打断了他的话,“张建军,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去年冬天,你说你家的化肥不够用,向我爸借了5块钱,说等开春卖了粮食就还,现在都七月了,你的钱呢?”
提到那5块钱,张建军的眼神更加躲闪了。他当时借那5块钱,根本不是为了买化肥,而是为了给林秀秀买礼物。后来他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苏晚竟然还记得。
“我……我最近手头有点紧,等过段时间再还。”张建军含糊地说道。
“过段时间?”苏晚冷笑,“张建军,我爸那5块钱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那是他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砍柴,砍了一个月,才卖了5块钱,准备给我买新课本的。你倒好,借了钱不还,还拿着我家的钱去讨好别的女人,你良心过得去吗?”
张建军被苏晚说得无地自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只能低着头,不敢看苏晚和王秀兰的眼神。
“张建军,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把钱还给我家。”苏晚的语气坚定,“如果你今天不还,我就去你家找你妈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借了我家的钱不还,还勾搭别的女人。”
张建军最怕的就是他母亲知道这件事。他母亲是个泼辣的人,如果知道他借了钱不还,还跟林秀秀勾搭在一起,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他抬起头,看着苏晚,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晚晚,我现在真的没钱,你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还你。”
“不行。”苏晚毫不犹豫地拒绝,“今天必须还,要么给钱,要么给东西抵债。”
张建军没办法,只能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又摸出一块手表(是他之前偷他妈的),递给苏晚:“晚晚,我现在只有3块钱,还有这块手表,你先拿着,剩下的2块钱,我明天一定给你。”
苏晚接过钱和手表,看了一眼手表,是一块旧的上海牌手表,虽然有点旧,但还能用。她点了点头:“行,我就信你这一次,明天你必须把剩下的2块钱送来,不然我还是会去你家。”
“好好好,我明天一定送来。”张建军连忙点头,像是得到了特赦一样,拿起地上的网兜,转身就想走。
“等等。”苏晚叫住了他,“张建军,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跟你没关系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也别再打我家的主意。”
张建军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看着张建军狼狈离开的背影,王秀兰叹了口气:“晚丫头,你咋不早跟妈说呢?妈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绝对不会让你跟他处对象。”
“妈,以前是我傻,看不清人,现在我看清了。”苏晚走到母亲身边,挽住母亲的胳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和爸操心了。”
王秀兰摸了摸苏晚的头,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好,好,我家晚丫头长大了。”
下午,苏建国从地里回来,王秀兰把张建军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苏建国听了,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镰刀扔了:“这个张建军!竟然敢骗我们家晚晚!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当初就不该让他跟晚晚处对象!”
“爸,您别生气了,现在知道也不晚。”苏晚连忙安慰父亲,“我已经跟他断了关系,还把他借我们家的钱要回来了一部分。”
苏建国看着苏晚,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他没想到,以前懦弱的女儿,竟然变得这么有主见了。他点了点头:“好,做得好!以后别跟这种人来往了,免得吃亏。”
“爸,我还有件事想跟您说。”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您是不是在跟邻村的李老板谈木材生意?”
苏建国愣了一下:“你咋知道的?”
“我听村里的人说的。”苏晚找了个借口,“爸,我觉得那个李老板不靠谱,您别跟他合伙做生意,免得被骗。”
苏建国皱了皱眉:“晚丫头,你咋知道李老板不靠谱?我跟他谈了好几次了,他看着挺实在的,而且他在镇上开了个木材厂,规模还不小,应该不会骗人。”
“爸,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苏晚急了,“您想啊,他要是真的靠谱,为啥要找您合伙?村里那么多有钱人,他不找,偏偏找您,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苏建国沉默了。他其实也有点犹豫,毕竟做木材生意需要不少钱,他手里的钱都是攒下来给晚晚当嫁妆的。可李老板说的利润很诱人,他又有点心动。
“爸,您再考虑考虑,别那么快签合同。”苏晚继续劝说,“就算要合伙,也要先了解清楚他的底细,看看他的木材厂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营业执照。”
苏建国点了点头:“行,爸知道了,爸会考虑的。”
苏晚松了口气。虽然父亲没有明确答应不跟李老板合伙,但至少他愿意考虑了,这比前世好太多了。
晚上,苏晚帮母亲做饭,院子里的广播响了起来,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苏晚一边切菜,一边听着广播里的歌声,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困难等着她,比如阻止父亲和李老板合伙,比如应对林秀秀的报复,比如想办法赚钱补贴家用。但她有信心,只要她和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过上好日子。
吃完饭,苏晚回到房间,拿出张建军给的手表,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手表的表盘上,时针和分针缓缓转动着,像是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苏晚看着手表,心里暗暗想:张建军,林秀秀,你们欠我的,欠我家的,我会一点一点地要回来。
第二天一早,张建军果然把剩下的2块钱送来了。苏晚接过钱,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就让他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一边帮家里干活,一边留意着李老板的消息。她听说,李老板已经跟村里的几户人家谈好了合伙的事,就差她父亲了。
苏晚知道,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让父亲彻底放弃跟李老板合伙的念头。不然,前世的悲剧就会重演。
这天下午,苏晚去镇上买东西,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看到林秀秀正站在门口,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戴着一顶帽子,看不清脸。苏晚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没有上前,躲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秀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苏建国那边搞定了吗?”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
“还没呢,苏晚那个死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跟张建军断了关系,还警告苏建国别跟你合伙。”林秀秀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苏建国那个人,贪财得很,只要我多说几句好话,再给他点好处,他肯定会答应的。”
“好,你尽快办,别出什么差错。”男人说完,转身就走了。
苏晚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前世骗了父亲钱的李老板!
她的心里一紧,看来,李老板和林秀秀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父亲的钱,可能还有她家的其他东西。
苏晚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她绝不会让李老板和林秀秀的阴谋得逞!她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让父亲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回到家,苏晚把在镇上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告诉了父亲和母亲。苏建国听了,脸色变得惨白:“这个李老板!竟然跟林秀秀勾结在一起!幸好你告诉我,不然我就真的上当了!”
“爸,您现在知道了吧,他们就是骗子,想骗您的钱。”苏晚说道。
“嗯,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跟李老板合伙了。”苏建国坚定地说道。
王秀兰也松了口气:“太好了,幸好晚丫头发现得早,不然咱们家就惨了。”
看着父亲和母亲放下心来的样子,苏晚也松了口气。她知道,她成功阻止了一场危机。但她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李老板和林秀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想其他的办法来算计她家。
她必须更加警惕,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给整个院子镀上了一层金色。苏晚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田野,心里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