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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的六月，傍晚的风还带着点燥热，吹得外滩江边的梧桐叶沙沙响。沈亦舟站在“星光露台”餐厅的栏杆边，手里攥着个丝绒盒子，手心的汗把盒子边缘都浸湿了。
他刚结束三年留学，十二个小时前还在飞机上啃冷掉的三明治，现在却站在这座城市最浪漫的江边餐厅，盯着桌上那束白玫瑰苏蔓最爱的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是他刚才特意让服务员重新喷的。
“沈先生，您放心，音响和投影都调试好了，等会儿您说开始，我们就放您准备的视频。”餐厅经理笑着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冰水，“您这求婚场地，我从业这么多年都少见，苏小姐肯定会感动坏的。”
沈亦舟勉强笑了笑，接过水杯没喝，视线又落回桌上那个厚厚的笔记本上。封面是苏蔓当年送他的，上面画着两只牵手的小熊，现在本子里写满了他的“求婚计划”：三月十七号，苏蔓视频时说“喜欢外滩的夜景，要是有人在这里求婚就好了”，记下来；四月二十五号，她提过闺蜜林薇说“求婚一定要有回忆杀”，所以他剪了三年来的视频，从他第一次在国外设计室跟她视频，到她生日时他隔着屏幕唱跑调的歌，都在里面；五月初，他特意去珠宝店定制钻戒，内圈刻了“舟蔓”两个字，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这些东西，他从留学的城市一路背回来，装在行李箱最里面，生怕压坏。登机前，他还跟苏蔓发消息：“等我回去，给你个大惊喜。”苏蔓当时回了个害羞的表情，说“我等着”。
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苏蔓还没到。
沈亦舟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他跟苏蔓的合照，背景是留学城市的樱花树，那是他第二年留学时，苏蔓飞去看他拍的。照片里的苏蔓笑着挽着他的胳膊，眼睛弯成月牙，说“亦舟，等你回来，我们就租个带阳台的房子，我要在阳台种满多肉”。
他指尖划过照片，又点开聊天框，输入“到哪了？”，想了想又删掉，改成“路上注意安全，不急”。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又开始检查场地投影仪是不是对着那面白墙，视频是不是从第一帧开始，甚至连苏蔓喜欢的草莓蛋糕，他都让后厨切成了心形，现在就放在保温柜里。
“亦舟，你这儿弄得也太隆重了吧？”林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拎着个包，神色却有点慌张，跟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沈亦舟回头，赶紧迎上去：“你来了，苏蔓呢？不是说你跟她一起过来吗？”
林薇眼神躲闪，搓了搓手，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亦舟，你……你先坐会儿，我跟你说个事。”
沈亦舟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还燥热的风，好像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吹得他后背发紧：“怎么了？苏蔓出什么事了？”
“她没出事，就是……就是来不了了。”林薇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瓷砖缝，“亦舟，对不起，我本来想帮你瞒到最后，可我实在不忍心……”
“来不了了？为什么？”沈亦舟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手里的丝绒盒子差点掉在地上，“她不是说等着吗？是不是路上堵车了？我去接她！”
他说着就要拿手机叫车，林薇赶紧拉住他：“别去了！亦舟，她不是堵车，是……是不想来。”
“不想来？”沈亦舟愣在原地，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为什么不想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知道我要……”
后面的“求婚”两个字，他没说出口，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林薇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沈亦舟：“你自己看。”
照片里，苏蔓坐在一家西餐厅里，对面坐着个陌生男人，穿着西装，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男人正给苏蔓切牛排，苏蔓低着头，嘴角带着笑，是沈亦舟从没见过的那种“软和”的笑不是跟他在一起时那种爽朗的笑，而是带着点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
“这是谁？”沈亦舟的手指都在抖，照片里的餐厅他认识，就在“星光露台”隔壁，叫“江景壹号”，比他选的这家贵一倍。
“他叫高明，是苏蔓公司的部门经理，”林薇的声音放得很低，“亦舟，你留学这半年，苏蔓跟他走得很近。一开始我还劝她，说你快回来了，可她跟我说……跟我说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稳定。”
“稳定？”沈亦舟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很可笑，“我这三年，每天省吃俭用，就是为了回国跟她稳定下来。我攒的钱，够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了，我跟她说过的，她忘了吗？”
“她没忘，可她说高明能帮她升职，还能给她买名牌包，”林薇咬了咬嘴唇，“上周她跟我逛街，买了个两万多的包，就是高明送的。她说……她说跟你在一起，要等太久，她耗不起。”
沈亦舟没说话，转身走到栏杆边，望着江对面的东方明珠，灯光璀璨，可他觉得眼睛里涩得慌。留学的三年，他不是没察觉苏蔓的变化一开始每天都视频，后来变成两三天一次，再后来，她总说“忙”，要么说加班，要么说跟同事聚餐。
他当时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还安慰她“等我回来，我养你”，现在才知道，那些“忙”的背后，藏着另一个人。
“亦舟，要不……你再等等？也许苏蔓就是一时糊涂，她心里还是有你的。”林薇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疼。她跟苏蔓、沈亦舟都是大学同学，看着他们从校园走到社会，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沈亦舟没回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写着今天的计划：七点半，苏蔓到，放视频；七点四十五分，送花，拿戒指；八点，求婚，说“嫁给我”。
他掏出笔，在后面画了个叉，然后把笔记本合上，递给林薇：“这个你帮我还给她吧，里面有她送我的东西，还有……还有我记的那些，都没用了。”
林薇接过笔记本，沉甸甸的，心里也不好受：“亦舟，你别这样，不值得。”
“没事。”沈亦舟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红得吓人，“餐厅这边，麻烦你帮我跟经理说一下，取消吧。花和蛋糕，你带回去跟朋友分了。”
“那你呢？”
“我再待会儿。”
林薇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沈亦舟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拎着笔记本慢慢走了。
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都是一对对的情侣，笑着聊天、拍照，只有沈亦舟一个人站在栏杆边，像个局外人。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上菜，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头发都乱了。沈亦舟打开那个丝绒盒子，里面的钻戒闪着光，内圈的“舟蔓”两个字格外刺眼。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抬手，把盒子往江里扔了进去。
盒子掉进水里，溅起一点水花，很快就被江水冲走，没了踪影。
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沈亦舟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餐厅打烊，经理过来提醒他，他才慢慢走下去。路边的出租车来来往往，他随便拦了一辆，报了个地址是他跟苏蔓以前合租的出租屋，他这次回国，还没来得及搬进去。
出租车里放着抒情的歌，司机师傅看他脸色不好，还问他“小伙子，失恋了？”，他没说话，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路灯，眼睛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隔着时差和距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感情，以为回来就能修成正果，没想到，他攒了一路的期待，最后只换来一场空。
出租屋在老小区，没有电梯。沈亦舟爬楼梯的时候，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想，苏蔓会不会突然从里面跳出来，说“惊喜”？
可门打开，屋里一片漆黑。他按了开关，灯亮起来，屋里的东西跟他走的时候差不多，沙发上还放着苏蔓织了一半的围巾，茶几上有她没吃完的零食袋，阳台上的多肉还活着，是他临走前叮嘱她好好养的。
可仔细一看，又处处透着陌生鞋柜上多了双男士皮鞋，不是他的尺码；卫生间里放着瓶男士古龙水，味道很冲；衣柜里，他的衣服被堆在最上面，下面全是苏蔓的新衣服，还有几件男士衬衫，一看就是高档货。
沈亦舟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他以前常穿的白T恤，上面还有苏蔓不小心弄上的果汁渍，当时她还说“洗不掉了，你再买一件吧”，他说“没事，留着当纪念”。
现在，这件T恤被压在最下面，皱巴巴的，像被遗忘了很久。
他把T恤扔回衣柜，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苏蔓的朋友圈。以前她的朋友圈全是跟他有关的，现在却全是工作和跟朋友的合照，没有一张提到他。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定位在“江景壹号”餐厅，配文“谢谢陪伴”，下面还附了张手捧鲜花的照片，那束花，跟他今天买的白玫瑰完全不一样。
沈亦舟退出朋友圈，把苏蔓的备注从“蔓蔓”改成“苏蔓”，然后关掉手机，扔在沙发上。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瓶红酒，是他留学时获奖得到的，本来想留着求婚成功后喝，现在却被他拧开盖子，直接对着瓶口喝。红酒很涩，呛得他咳嗽，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喝到一半，他想起苏蔓以前说的话：“亦舟，我最看重你的才华和真诚，钱不重要，我们一起奋斗就好。”
“一起奋斗”，多可笑啊。
他打开电脑，搜索“盛世集团高明”，很快跳出一堆信息高明，三十岁，盛世集团市场部经理，负责过几个大项目，背景挺硬。沈亦舟看着高明的照片，跟刚才林薇给他看的一样，一脸傲慢。
他又点开盛世集团的官网，在设计部的招聘信息里，看到了“海外设计专业优先”的字样。
沈亦舟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然后关掉网页，把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老小区的路灯昏黄，照进屋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沈亦舟靠在沙发上，眼神慢慢变了，从一开始的悲伤，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坚定。
他想起苏蔓说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想起高明那副挑衅的样子，想起自己这三年的付出。
凭什么？凭什么他辛辛苦苦守护的感情，被别人轻易取代？凭什么苏蔓说放弃就放弃，还过得这么滋润？
沈亦舟拿起手机，重新点开招聘网站，投了盛世集团设计部的简历。简历里，他附上了留学期间所有的获奖作品，还有几个知名设计项目的参与证明他有信心，能进去。
他要去高明的公司，要站在高明的面前，要让苏蔓看看，她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复仇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芽。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不对，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泥潭，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甘心，都是想让那些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红酒的后劲上来了，沈亦舟觉得头晕，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梦里，他又回到了留学时的樱花树下，苏蔓笑着对他说“等你回来”，可画面突然变成她跟高明在一起的样子，笑得那么刺眼。
他猛地睁开眼，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沈亦舟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那些多肉。他记得苏蔓说过“多肉好养，像我们的感情，只要用心，就能一直好好的”。
现在，多肉还好好的，他们的感情，却没了。
他拿起水壶，给多肉浇了水，水流过土壤，发出“滋滋”的声音。
“等着吧，”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对多肉说，还是对自己说，“我会让你们知道，放弃我，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错。”
沪市的夜，还很长，沈亦舟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