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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号下午三点，县一中门口的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比赶集的时候还挤。林晚挤在人群最外围，踮着脚尖，脖子伸得像只被拎住的鸭子，手心全是汗，把那张写着准考证号的小纸条都浸湿了。
“让让！让让！”旁边一个男生猛地推开人群，林晚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扶住旁边的电线杆，刚想抱怨两句，就听见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陈阳！陈阳考上了！重点大学！”
这声喊像一道雷，劈得林晚脑子嗡嗡响。她也不管别人推不推了，卯足了劲往里面钻，胳膊肘蹭到了别人的后背，头发被扯得生疼也顾不上。终于，她挤到了公告栏最前面，目光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里扫过。
“陈阳”两个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的分数高得刺眼658分，远超重点大学录取线。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又酸又甜，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就知道，陈阳肯定能考上，他那么聪明，那么努力。
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就黯淡下去了。她顺着名单往下找，找了三遍，都没看到“林晚”这两个字。旁边有人在议论：“今年本科线又涨了，比去年高了二十分呢。”“可不是嘛，好多平时成绩不错的都落榜了。”
林晚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扶着公告栏才勉强站稳。她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查分网站，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屏幕上跳出的分数像一把刀，扎进了她的眼睛里498分，离本科线还差十二分。
十二分。就差十二分。
她蹲在地上，捂住脸，眼泪无声地从指缝里渗出来。三年高中，她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背书，晚上刷题刷到十二点，手上的茧子一层又一层，可最后还是落榜了。
“晚晚！”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林晚抬起头，看到陈阳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那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写满了担忧。“你别哭，别哭啊，肯定是查分系统出问题了，我们再查一遍。”
陈阳抢过她的手机，重新输入信息，可屏幕上还是那刺眼的498分。他叹了口气，蹲下来，把林晚搂进怀里：“没事，晚晚，不就是没考上本科嘛，咱们可以复读，明年肯定能考上。”
林晚靠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复读要花好多钱，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腿还没好利索，不能再让他操心了。”她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去年在工地上摔断了腿，至今还不能干重活，全家就靠母亲在县城里摆地摊维持生计。复读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陈阳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我去申请助学贷款，再去打几份工，肯定能凑够你复读的钱。”
林晚摇摇头，推开他：“不行，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也不少，怎么能让你再为我的事操心。”她擦干眼泪，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不上本科也没什么，我可以去读专科，或者直接出去打工，一样能挣钱。”
陈阳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针扎一样疼。他和林晚从高一开始谈恋爱，整整三年，他知道林晚有多渴望上大学。每次路过学校的光荣榜，她都会指着上面的重点大学名字说：“陈阳，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一起去看天安门，一起去逛外滩。”
可现在，这个约定成了泡影。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金店的时候，林晚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摸了摸脖子，那里原本戴着一条小巧的金项链，是母亲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让她好好保管。
“你在看什么？”陈阳问。
“没什么。”林晚收回目光，快步往前走。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他们回来，连忙擦了擦手迎出来：“怎么样？分数出来了吗？”
陈阳把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母亲接过来一看，激动得手都抖了：“哎呀！重点大学！我们家陈阳真有出息！”她又看向林晚，“晚晚，你呢？考得怎么样？”
林晚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妈，我没考上本科。”
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叹了口气：“没考上就没考上吧，也不能怪你，咱们家条件就这样，你也尽力了。”她摸了摸林晚的头，“要不，你就去读个专科，学个手艺，以后也好找工作。”
“妈，我不读专科了，我想去省城打工。”林晚抬起头，眼神很坚定，“陈阳马上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我去那边打工，既能挣钱，还能照顾他。”
“不行！”母亲立刻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多危险啊。再说，你还这么小，应该好好读书。”
“我已经不小了，我十八了。”林晚固执地说，“陈阳的学费和生活费都需要钱，我去打工能帮衬他一把。”
陈阳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林晚是为了他好，可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女朋友放弃学业，去外面打工供他读书呢？“晚晚，你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用想了，我已经决定了。”林晚语气很坚决，“明天我就去县城里找工作，等你开学了，我就跟你一起去省城。”
那天晚上，林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摸出枕头底下的金项链，借着月光看了看。项链很细，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可一想到陈阳的学费，她就咬了咬牙。
第二天一早，林晚趁母亲和陈阳都没醒，偷偷拿着金项链去了县城的金店。店主拿着项链看了看，说：“这项链是足金的，但是克数太小，只能给你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凑一部分学费。林晚咬了咬牙：“行，卖了。”
拿到钱的时候，林晚的手都在抖。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转身走出金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对不起母亲，但她别无选择。
回到家，陈阳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我去给你买早饭了。”林晚擦干眼泪，举起手里的包子和豆浆，“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去省城的火车票。”
陈阳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多问。吃完早饭，两人就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三天后去省城的火车票。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一直在收拾东西。母亲给她缝了一个新的布包，里面装满了衣服和被子，还塞给她五百块钱：“拿着，到了省城别委屈自己，不够钱就给家里打电话。”
林晚接过钱，眼泪又掉了下来：“妈，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陈阳。”
出发那天，母亲和父亲都来送他们。火车开动的时候，林晚看着窗外父母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既难过又坚定。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打工，供陈阳读完大学，等他毕业了，他们就结婚，好好孝顺父母。
火车一路颠簸，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了省城。走出火车站，林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比县城热闹多了。
“别愣着了，我们先去找住的地方。”陈阳拉着她的手，往城中村的方向走去。他早就打听好了，城中村的房租便宜，适合他们这样的学生和打工族。
两人在城中村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间合适的小屋。屋子不足十平米，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柜子，墙壁上还有不少霉斑。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叼着烟，眯着眼睛说：“这屋子一个月三百块钱，押一付三，要就赶紧定，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三百？能不能便宜点？”林晚小声问。她身上的钱不多，除了卖项链的两千块和母亲给的五百块，就没别的了。
“不能便宜，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房东大妈不耐烦地说，“爱租不租。”
“我们租了。”陈阳立刻说，从兜里掏出一千二百块钱递给房东。这钱是他暑假打工挣的，本来是想留着当生活费的。
房东接过钱，把钥匙扔给他们：“水电费自己交，不许在屋里做饭，不许带外人来住。”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晚看着空荡荡的小屋，心里有点失落。但她很快就打起精神，开始收拾东西。她把被子铺在床上，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又用抹布把桌子和柜子擦得干干净净。
“别太累了，歇会儿吧。”陈阳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晚晚，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林晚转过身，笑着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不帮你帮谁？”
“等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陈阳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发誓，等我毕业就娶你。”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泛起红晕。她点点头：“我相信你。”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去学校报到，林晚则开始找工作。她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技能，只能找一些体力活。她去了几家餐馆，问要不要服务员，可要么就是工资太低，要么就是不包吃住。
这天下午，林晚走得脚都磨破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有点沮丧。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过来，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林晚立刻站起来：“是啊，阿姨，您这儿需要人吗？”
“我家餐馆缺个服务员，包吃住，一个月两千块钱，干得好还有奖金，你愿意来吗？”中年女人说。
“愿意！我愿意！”林晚连忙点头，生怕对方反悔。
就这样，林晚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家常菜馆当服务员。工作很累，每天要从早上九点忙到晚上十点，端盘子、擦桌子、洗碗，什么都要干。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人，还要受气。
但林晚一点都不觉得苦。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她拿着两千块钱，激动得一夜没睡。她把钱分成了几份，一份寄给家里，一份留给自己当生活费，剩下的一千多块钱，全部汇给了陈阳。
汇完钱，她给陈阳发了一条短信：“钱收到了吗？照顾好自己，不用惦记我，我在这边一切都好。”
过了一会儿，陈阳回了短信：“收到了，晚晚，你别太辛苦，不够钱就跟我说。”
林晚看着短信，笑了笑，把手机揣进兜里，又开始忙手里的活。她知道，只要能让陈阳安心读书，再苦再累都值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在餐馆里干得越来越熟练，老板和同事都很喜欢她。陈阳也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偶尔会来餐馆看她，给她带一些学校里的零食。
有一次，陈阳来的时候，林晚正在给客人端菜。她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头发也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陈阳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晚晚，要不你别干了，我再去打几份工，能养活我们俩。”
“别傻了。”林晚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打工太耽误时间了。我这工作挺好的，老板人不错，工资也准时。”
陈阳还想说什么，林晚却催他：“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
陈阳无奈，只好点点头，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林晚的心里有点酸，但更多的是坚定。她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
可她不知道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阳的心态正在慢慢发生变化。他开始频繁地参加同学聚会和社团活动，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认识了很多家境优越的同学。他渐渐觉得，林晚和他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似乎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这些，林晚都不知道。她依旧在餐馆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都寄给陈阳。她坚信，只要等陈阳毕业，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还在心里规划着未来，等陈阳找到了好工作，他们就攒钱买一套小房子，然后结婚生子，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看似美好的未来，在不久的将来，会被陈阳亲手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