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已经两周没有送我鸢尾花了。
拿完检查报告,我突然想到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每周送我鸢尾花。
他说,鸢尾花很好看,很适合我。
我们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婆婆每每提起,我也心怀愧疚,今天也是因为这事来拿检查报告。
沈烨本是要一起的,接了个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事,便没法来。
我将检查报告塞进包里,倚靠在墙壁上,思索着该怎么将医生的话告诉沈烨。
我犹豫着打了个电话给他,他挂断了。
但在医院的转角处,我却撞见了他,身旁是他当初遗憾未娶的人——顾柔,正在他旁边温温柔柔地撒着娇。
差点忘了,顾柔回国了,那天她发了朋友圈——重逢,新的开始。
看见我,沈烨短暂地流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随即便恢复一如往常的镇静:“你怎么在这?”
我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他旁边的顾柔:“来拿上次我们的检查报告,早上和你说过了。回去和咱妈说说吧,孩子也不能强求。”
顾柔此时松开了挽住沈烨的手。
“我和沈烨哥就是碰巧遇见了,很久没见多说了些,我有些胃疼,他送我来了医院,你别介意啊。”
“嗯,不介意。沈烨就是太善良,路上遇见小猫小狗,也会想着去照顾的。”
顾柔尴尬地笑了笑,她大概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也变了。
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她回国的消息。
“顾柔回国了。”发小孙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时候,我正捧着刚烤好的饼干,等着沈烨回家。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还是因为沈烨,他告诉我,他一定会把顾柔娶回家。
那时候他喜欢她,我暗恋他的戏码持续上演。
后来的后来,顾柔出了国,我的暗恋成了真,沈烨娶了我。
那时候的我信誓旦旦:“我喜欢他,就够了。”
然而听到顾柔回国的消息,我还是有些失神。
“我们已经结婚了,况且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的事儿早就翻篇了。沈烨爱我,你是知道的……”我胡乱地说了一通,挂断电话。
那晚,沈烨没有回来。
发小说,不要对男人抱有幻想,不要期待他在顾柔和你之间选择你,而是你要自己选择你想要的。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我平静地对沈烨说:“我们回家吧。”
那份检查报告我也没有再拿出来。
“好。”一如往常,只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他曾经爱过的人。
“姐,我头有点晕,我能坐前面吗?之前这个位置也一直是留给我的。”顾柔顺理成章地走到我前面。
我轻轻地笑着,大概是她刚才被堵了话头,现在的行径显得极为幼稚。
我看向沈烨,把问题抛给他。
他抖了抖肩膀:“小柔头疼,让她坐前面吧。”
他熟练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又心虚地观察我的表情。
按照他的设想,我是一个惯会无理取闹的人,我会生气、撒泼,和他赌气。
然后他痛斥我的自私和无理,我们大吵一架。
等到我情绪稳定下来,再去耐心地哄他,向他道歉,然后他更加放肆,如此循环往复。
在外人看来,他一直是一个情绪稳定、顾家的好丈夫,不断地包容我。
但是今天我没有,我点点头,从容地打开后座车门,不声不响。
他们在前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得不真切,只觉得头有些晕。
再抬头时,我看到了车前面的鸢尾花,小小的一束,还新鲜着。
等回过神,才发现他们在叫我。
“林凡清?林凡清?”沈烨有些不耐烦,“你有带创可贴吗?”
他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
我摇了摇头,又想到他开车不方便,于是出声应着:“没带,你哪受伤了吗?”
沈烨沉默了一阵,自如地瞥了眼后视镜:“哦,顾柔刚刚刮了一下,但我带着的都用完了。”
我缄默不语,低头回着消息,“沈烨,掉个头吧,妈说让我们回去吃个饭。”
他不自在地看了眼顾柔:“上周不是去过了吗,你和她说,我们今天要休息,就不去了。去了也是叨叨个没完……”
我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意思。
“你妈。”
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能是我的重音有些错乱,听起来有点突兀。
沈烨先把顾柔送回了家,再上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给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转身打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我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倒是比刚才软了些,“你别生气,顾柔这不刚回国嘛,人生地不熟的。”
“嗯,我没生气。”我补了补口红,“等下咱妈问孩子的事,你打个掩护。”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雾蒙蒙的。我听着雨声出神,头晕得难受。
去婆婆家的路上,沈烨又接了个电话,顾柔说自己突然胃疼。
他把我送到后,转身就开车去了顾柔那儿。
大概他也知道,顾柔是真的胃疼还是仅仅编了个留住他的理由。
他其实很享受这些吧。
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裂痕,就很难修复。
这天我在药店看到平常吃的维生素,就拿了几瓶囤货,平常都是沈烨顺手带给我。
然而打开后却发现,和我平时吃的药片不太一样。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道白光炸开了。
从鉴定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我反复确认那瓶药的成分,就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确认这份爱意的真假。
大厅的走廊很空旷,我冷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沈烨的电话。
鉴定所的地面似乎很久没有打扫,灰暗,落了灰尘,有些脏。
我难耐地喝了一口刚买的纯净水。
无人接听。
我清了清嗓子,走廊里的回音明显,让我感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我又拨了一次电话。
这次,沈烨接了,我屏住呼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抑制不住的喘息声,甚至还夹杂着别人的声音,以及一句习以为常的,“干什么?”
“沈烨,我最近看了个新闻……”
我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更加不紧不慢地打开新闻推送,娓娓道来。
沈烨可等不了那么久,一开始还耐心地听我讲,当他以为结束了,刚想叫停,我却一个又接着一个。
“林凡清,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现在有重要的事,马上就回家了。”
我克制住了分享下一个新闻的欲望,不紧不慢地说:“下雨了,我没带伞,你来接我吧。”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我苦笑着拧紧瓶盖,竟然开始猜测他会不会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凡清,你打车吧,我这边还有个临时的应酬,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项目,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好。”没等我说出口,他便挂了电话。
我愣怔了好久。
出租车外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
车里放着陈奕迅的“爱情转移”,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概率太小太小,我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然而现实不尽如意。
我早就该察觉出来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二十三岁,我欢喜地嫁给他,说爱可抵万难。
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五年,我二十八岁。
以前做了噩梦,我总会掐掐沈烨的手臂,试探这个世界的真实。
时间久了,沈烨也习以为常。
“沈烨?”
“怎么了?”
“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爱我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爱你。”
我总是尝试通过询问,确定爱情的真实性,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
我没有预料到的是——那时候的他说会永远爱我,却没有说只爱我一个。
在我对这段感情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瓶药似乎早就帮我做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