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段时间,洛水秀的电影确定下来了。
我跟在钟若狂跟前,但是这件事情,他没有让我接触,所有的合同合约,他都是让他手底下的一个助理去办的。
所以洛水秀打来电话道谢的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
巧的是那天钟若狂和助理出去了,电话我接的,洛水秀在电话里同我说道:“他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要好好谢谢他,谢谢他帮我投拍电影。”
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后来我和朋友出去吃饭,她还挺替我愤愤不平的,她说:“如果不喜欢你,就应该告诉你呀,不和你了断,还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这算什么事情呀?”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钟若狂说不喜欢我,我能不能马上就从他身边抽身。
说起来,我对他更像一场暗恋。
在他的印象里,我和他的第一次接触可能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但其实,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市中心的那家医院里。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坐在医院的走廊那排长椅上。
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一样伤心。
那时我陪着母亲去看病重的父亲,半道她把我支出来,我站在走廊里听着母亲在病房里哭泣。
忽然抬起头对着那身黑衣的男人问道:“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会非常痛苦?”
他很意外,但还是对我说道:“也许吧。”
我忽然不能自已,别过脸去看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群。
就是那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收费的单子的一个一个的来。
钱还没有凑齐,医生那边的病亡通知就已经下来了。
我蹲在收费窗口哭泣,医院里的人见惯了生死,连眼神都没有多给我一个。
只有经过的钟若狂停下来,对蹲在地上的我递了一张纸巾。
他说:“不要伤心,死对他们也是一种解脱。”
我抬起头,满目泪水的看他。
他穿的还是那一身黑衣黑裤,挺拔的身材微微弯曲,憔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悲伤。
那一刻的我们同病相怜,他和我一样经历了亲人的离世。
窗口里的收费员,不耐烦的催促:“卡里钱不够了,还交不交?”
我抹着眼泪从包里翻卡,但其实翻出来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卡还没找出来,钟若狂已经递过去一张:“刷这张吧。”
钟若狂在我这里是有滤镜的,医院收费窗口前,那半张哀伤的侧脸,能让我记上一辈子。
当我知道,大学里资助我的,和医院里帮助我的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我是有过怀疑的。
但是钟若狂并不记得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长相。
我不过是他漫长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从前是,现在可能还是。
钟若狂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问我是否在那家。
那时我正躲在小小的露台上摆弄一棵快要死掉的兰花。
我一直不太会养花,就是最好养的绿萝放到我这里也能让我养死了。
兰花是朋友送来的,也是家里唯一的绿植。
我对它也算小心,冷了往屋子里搬,热了给它吹空调,养了不到半年,还是快要死了。
钟若狂来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雨下的又细又密,像春天早晨的大雾。
他从汽车里走出来,隔着五层楼的距离,仰了头看我。
因为没有打伞,进来时,头发上已落满了水珠。
但其实我跟他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一进就他取了条干毛巾扣在我的头发上。
他说:“干什么这么专注,下雨都不肯进屋?”
我指了指露台的兰花,他笑着说道:“这个东西不好养。”
我没有作声,雨有下大的趋势,他问我:“不拿进来?”
我摇了摇头说:“我养不了,不如让他自生知灭。”
钟若狂笑出声来,抬头在我潮湿的头发上揉了两把。
我想起早前洛水秀的话来,很突然地对他说道:“洛小姐之前打电话找你。”
他垂头解着衬衣的扣子,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帮着他一起解,这举动好像取悦了他,勾起唇角,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捏了捏。
我问他:“你不问她找你什么事吗?”
他仍然是很平淡的样子,不知是在敷衍我还是本就没有进到心里去,淡淡问道:“什么事?”
我抬眼睫看他的脸色,发现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这让我的胆子大了起来。
“她让我谢谢你。”我说:“谢谢你给她投拍电影。”
钟若狂到这时好像才明白我的旁敲侧击,也不是才明白,可能只是觉得该让我住口了。
他抬起头来冲着我笑,而后问道:“欣喜,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话,可是到了嘴边,却只是说道:“你们好像很熟。”
本来如临大敌的钟若狂,对于我的这个回答,多少带了些蔑视。
我能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的不屑,或者是对缺乏勇气的我感到不屑。
敷衍的态度从他的笑容里就能看出来,他说:“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熟悉。”
他不是听不出我问题里的潜台词,就像我能听出他话里意思那样。
“你们好熟,你对她很好。”
“我对她当然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在他看来,我的问题可能都是多余的。
我沉默着不作声,他也没有再理我,脱了衣服到浴室里洗澡。
或许是因为淋了雨,我总觉的身上很冷,跑去关了卧室的窗户,还是觉得身体在发抖。
钟若狂在浴室里叫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找不到浴巾。
但浴巾就在浴室的橱柜里,他不是第一次来,不应该不知道。
我去敲门,门打来,还没有说话,人就被他拽了进去。
升腾的雾气让我看不清他的人,他的手已经把我搂了过去,头顶花撒上的水帘铺天盖地的落下来,钟若狂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白欣喜,你是不是吃醋了?”
带着玩笑的语气,好像我对他的感情就不配得到他的重视。
我唯有比他更不重视,才不会落了下风,我对着他摇头,笑的比他还要夸张,我说:“当然不是,钟先生忘了,我将来是要嫁人的。”
是他说的,将来我有了“夫”,他便放我离开。
好奇怪,他反而不笑了,在花撒下绷了脸看着我。
我的笑容就变的突兀起来,原来假笑也是这样累人。
他放开了我,转身抽了洗手台上的浴巾,然后从浴室里离开了。
那晚上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就睡下了,但其实我们谁都没有睡着。
到半夜的时候,钟若狂突然将我拉了过去,窗外偶有闪电滑过,他俯在我的上面,微弱的光亮让我看到他冷冰冰的面孔。
他说:“白欣喜,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气人。”
没有等到我说话,他已霸道地吻上了我。
后来他在黑夜里同我说起他和洛水秀的关系,简短的总结下来,就是洛水秀像他的小妹妹,哪怕后来谈过恋爱分了手,但从小宠惯了,看到了就忍不住关心。
潜台词就是这样的,他好像也不怕我误会,可能是觉得我够大度,不够大度也能在床上让我大度。
我一直没有出声,等他讲完的时候,我才问他:“你将来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那时房里开了盏壁灯,很暗,但足够看清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笑,而后转过脸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捏,脸上带上轻浮的笑容。
我知道他又开始来给我演戏了,他说:“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想起当初的小三论,可能他也想到了,垂着眼睫看着我,轻声说道:“我可舍不得你受委屈。”
物质上来说,他确实从来没有委屈过我。
和他在一起第二天,他就大方的送了我一套房子。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他和客户吃完饭,没有回家,却独自回到了办公室。
而那时,我在办公室里加班。
我给他倒了杯水进去,他靠在椅背里,手搭在额头上,像在睡觉,又像在闭目养神。
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打扰到了他,等我抬起头来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我很懊恼,强装着微笑向他道了声歉,他没有接话,看着我的面孔,只是淡淡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他的公司里呆了三年有余,加上了他资助的我那四年,算起来我们该认识有七年多了。
可是他仍记不起我名字。
不失望当然是假的,但我的心情,他好像也没有义务来照顾。
我同他说道:“白欣喜。”
他忽然就笑了,我知道原因,他一定想到了那个成语。
这让我极为尴尬,从前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开心,可是那一刻,我却希望,自己要是叫的别的名字就好了。
为解尴尬,我补充道:“钟总从前资助我上的大学。”
我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听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忽然就苦笑起来,轻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分明是她选的。”
那晚上的汽车是我为他叫了,他喝醉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差一点就歪倒了,我过去扶了他一下,一转头,发现他竟怔怔的望着我。
我朝着他笑,他忽然朝着我吻了下来。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喜欢他。
他也没有赖账,第二天就给我在市区边上买了一套百十平区的公寓。
他把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词:货款两清。
我以为他会辞掉我,可是他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记得那是一傍晚,他坐在驾驶座上,面朝着前方,窗外的晚霞照着他的侧脸,让他身上平添了一股子沉郁的气质。
我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就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转过脸来看我,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在我的发顶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