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川说惜惜没受伤,只是惊吓过度突发高烧。
哪怕理智告诉我,晏家会找最好的医生,她不会有事。
但听到手机里传来惜惜喊妈妈,哭到无力的声音,我还是心软了。
我没有坐晏川订的头等舱,而是自己买了最快一趟航班去了京城。
我在这里也生活了十年,如今回来,却意外陌生。
我走到vip病房外,一眼就看到惜惜躺在床上睡着了,眼睛还有些肿。
正想推门,视线忽然停在沙发上。
沈灵正伏在晏川肩头抽泣,她认为是自己没照顾好惜惜,满口自责。
这位大小姐,从小到大没掉过几次泪,却都是因为晏川。
这五年,沈董不是没想过让沈灵换个联姻对象,但均被她远远躲开。
京城圈子里谁不知道,沈灵在等晏川回来。
这次老爷子紧急入院,也是沈董帮忙镇住场子,压下各怀心思的董事,不至于让晏氏变天。
哪怕以前晏川总说沈灵烦,躲着、冷着,现在他都没将人推开。
沈灵双眼湿漉漉地勾着晏川的脖子。
“惜惜那么喜欢我,你说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会不会是个好妈妈?”
“……会。”
晏川话音刚落,沈灵就吻上了他,视线若有若无飘向我这边。
而晏川眉间那缕纠结,在几秒钟后也烟消云散。
我紧扣着手心,以至于指尖麻木,就连放手都显得僵硬。
“你是谁?”
见是沈灵的爸爸,我抹掉眼泪,匆匆离开。
身后病房门开了,感觉到晏川的视线投过来时,我脚步更快,却在走廊拐角被人撞倒。
又是沈回,阴魂不散。
他显然比我更激动。
“唐簌,你为什么在这?你这种人,说话根本不算话是吗?我告诉你,能当晏夫人的只能是我妹妹沈灵……”
沈回抓着我的胳膊,那股劲在我的皮肉里拧着,疼得我直冒冷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拳砸在脸上。
晏川跟沈回打起来了,根本不是为我出头,而像单纯在发泄。
他知道我看见了。
愧疚和道德感在瞬间就能将他压到喘不过气。
还不如无耻些,承认他也没那么讨厌沈灵,甚至对她有了一点喜欢。
沈灵过来劝架,她嘴唇还有些肿,倒更像是示威。
直到沈董发了话,晏川两人只能罢手,脸上都挂了彩。
这时惜惜光着脚走出病房,她看到我,眼睛一亮。
“妈妈!”
我过去拉住惜惜,将晏川等人一并关在病房外。
有些日子没见,惜惜好像又变回了小棉袄,非要我抱,想让我留下。
这才多长时间,她就长高不少,我今年织的毛衣肯定穿不上了。
我仔细询问惜惜在京城的生活情况,内心却暗暗担忧。
晏家既是这京城豪门之一,又怎么不遭人眼红,这京城就是旋涡,如果不做轴心,人人都被动。
再说晏川订婚宴上的火,当真是意外吗?
惜惜喜欢京城的生活没问题,但我是当妈妈的,不能放任女儿在危险之中。
我给惜惜套上衣服,打算直接带她回南城。
晏川进来见我要走,执拗地挡在门口,逼我听着他解释。
等他说完,我冷下脸。
“你跟沈灵只是逢场作戏?晏川,别把我当傻子。这五年,我恨不得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为了不让你和惜惜受太多委屈,我努力甚至拼了命想帮上一点忙,让生活没那么难过。可是晏川,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管理着晏氏在南城的分公司,跟我演了五年的戏!”
病房里沉默了许久,我再次上前,让晏川让开。
他低着头,忽然拉住我的手,声音有些艰涩,带着哀求。
“簌簌,不是的……你跟我去见个人,我把一切告诉你。”
晏川掌心那道疤,时至今日,仍能轻易割断我的防线。
去年惜惜就上幼儿园了,我不想家庭重担都压在晏川一个人肩上,每晚就去夜市摆摊做人像雕塑。
我摆摊的地方在晏川通勤的地铁换乘站,他下班顺道来接我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
地铁站里有架老钢琴,晏川知道我喜欢听,他再累都会停下,弹一首我最爱的曲子。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却遇上其他摊主排挤。
我也有我的拮据和困难,不愿意让位置,现场看热闹的人在拱火,推搡间有摊主向我挥刀。
那天是七夕,晏川出现时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
是他用手替我挡下刀,掌心的伤势深可见骨。
后来,我没再摆过摊,地铁站的老钢琴还在,可晏川却再也弹不出一首连贯的曲子。
遗憾是最苦涩的酒,不管过去多久,都让人难以忘却。
我由着晏川接过惜惜,跟他来到医院一间普通单人病房。
本该在贵宾监护室昏迷不醒的晏家老爷子,现在正坐在窗前看报纸。
晏川说,这一切都是给沈家设下的局。
京城的龙头只能有一个。
沈家当了百年老二,早就想寻个机会压晏家一头。
因晏川父亲早故,掌门人青黄不接,沈家打着联姻的旗号,蚕食晏家生意。
老爷子不能明着拒绝,只靠晏川冷着沈灵来拖延。
眼看着沈家交好晏氏各大董事,来套取晏家利益,手越伸越长。
晏川必须离开京城,离开沈家的监视,才有机会暗中为晏氏谋求新发展……
我打断了晏川。
“所以我出现的刚好是时候,给了你离开晏家的借口。这五年,你为晏氏在南城开疆扩土,却用我们的家和婚姻打掩护?”
晏川一直保持跟沈灵联系,就为了避免沈家跟其他家族联姻来换取支持。
“这些年是形势所迫。但簌簌,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晏川眼眶红了,他让我在等等,等一切都结束。
我忽然想到网上争论很大的议题,99%的真心夹着1%的算计和99%的算计夹杂1%的真心,到底哪个更容易接受?
有区别吗?我都不接受。
见我要走,老爷子放下报纸。
“唐簌,我已经答应了小川,沈家的事一结束,就给你们办婚礼。以后你就是所有人都承认的晏夫人。”
我笑了笑,目光落在空空的无名指上,那圈戒痕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我和晏川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哪怕没有婚纱,没有香槟与蛋糕,没有所有人的祝福。
我们只在民政局和新婚夫妇借了行头。
晏川掀起头纱亲吻我那刻,无论贫穷富裕,健康疾病,我都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到人世间,却不知道一辈子是那么遥远。
整整五年婚姻,要放下好像也只需要一瞬的清醒。
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宴会上那场火,是不是你们放的?为了拖延订婚,为了你们所谓的计划?”
“……是。”
晏川承认那刻,我打了他一巴掌,就凭这个,他就不配得到原谅。
“如果再因为你的原因,让惜惜置身于危险中,我会来抢走抚养权。”
晏川或许设想过,我这个做妈妈的放不下女儿,惜惜撒撒娇,我没准就留在了京城。
但我也该自私一回。
惜惜在这里过得很好,且她不愿意跟我走。
我尊重她的选择。
晏川跟到电梯口,停下了脚步。
他身体无意识抖着,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抗争。
我干脆按下关门键,替他做了选择。
他有未尽之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如彼此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