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是我的男朋友,我在飞机上实习的时候认识了他。
那时,他还有女朋友。
她坐在王华身旁,娇媚的脸上满是不快,红嘴唇高高翘着,这是需要哄的明示。
我把飞机餐递给她,微笑提醒:“女士,麻烦您把座椅靠背调直。”
“我为什么要调?”她的语气有些冲。
“不好意思女士,咱们飞机的座位空间有限,座椅靠背不调直,会影响您后面的客人用餐。”
我尽可能礼貌,可她却被惹怒了。
“那是你们飞机设计的问题,为什么要我迁就你?”她转头,对一旁看书的王华半撒娇半指责,“都怪你,不早点定机票,头等舱的票没了,经济舱一点不舒服,我的屁股都坐酸了,还有这个饭,看起来像快餐,不好吃。”
她一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不过是个经济舱的实习空姐,可能为她服务的资格都没有。
王华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又在我脸上绕了一圈,眼睛继续落回书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感觉脸上发烧,但看见她后方的乘客一脸怒容的样子,我知道这事若无法解决,我会背上投诉。
我只好扯出一张模式化的笑脸继续劝说。
“不好意思女士,您的建议我收到了,我会给公司反馈。这边能麻烦您调直靠背吗?”
女生拔高音量,娇媚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时,王华抬起头,脸上隐隐不耐烦,淡淡地说了句:“调起来。”
女生被下了面子,表情难看,偏什么也没说,把背椅调了起来。
“谢谢。”我说。
女生斜了我一眼,冷傲地说:“我会投诉你的。”
王华眉头皱了下。我知道,她再也坐不了头等舱了。
上飞机前开准备会,乘务长专门提到王华,说搞不明白为什么白金卡要坐经济舱,明明头等舱还有位置。
直到看见他身边的女生,同事露出高深莫测地笑容:“有钱人的试探,看她能不能过关。”
越有钱的人越爱惜自己的羽毛。即便他们有刻在骨子里的阶级差异,外表也是不显。礼貌是他们财富的保护色,久贫乍富才会沉不住气。
她没有过关。
没想到的是,下飞机时,王华塞给我一张名片。
乘客给空姐名片是常有的事。
同事们说,他们都是海王,用钱做诱饵广撒网,只想和空姐春风一度,当作酒桌上的谈资。
别做他们桌上的菜。
大家认同地笑了起来,仿佛在场的人,道德底色都是洁身自好。
可我曾看见一位同事拿着一叠名片挨个拨了过去,她的声音甜腻动人:“公司是不允许我们给联系方式的,但我怕您投诉……”
无可奈何的联系,主动成了被动。
金钱和美貌互为诱饵,谁是谁桌上的菜?
我用同样的话术联系了王华。
王华提出,如果我愿意同他吃饭,他便不投诉我。为表诚意,餐厅任我选。
又是有钱人的试探游戏。选贵的餐厅,只会证明我的居心叵测。
可我偏要贵的,我清楚自己的美貌价值多少。
我在大众点评上选了人均两千的黑珍珠餐厅。
如我所料,王华姗姗来迟。我定是被他打上“拜金”的标签,容易上手的女人,男人连表面的礼貌都做不到。
“吃点什么?”他边问边翻菜单,“先来两份鱼子酱如何?我喜欢。”
嗯,我是鱼子酱的价格。
我连忙摆手,面露尴尬:“一份就够了。我下单了份双人餐的团购,已经验券了……”我局促地掏出手机,点开团购菜单,“您肯定吃过不少贵的餐厅,但我实习工资不高,交了家用就没剩多少……您能不投诉我吗?”
我用698元的团购价格,买下了王华。
王华很舍得为我花钱,爱马仕,香奈儿,我拥有了远超我工资水平的奢侈品。
母亲不识得这些品牌,她提起爱马仕的包,粗砺的手寸寸检验:“真皮的,不便宜吧?”
佳丽口气发酸:“苍蝇拍上有爱马仕的标都能卖三千,这包上万了吧?”
佳丽的新男友是个穷学生,送她的礼物不过千元。她能如此清楚奢侈品的价格,一定暗中计算过自己的价格。
我冲她笑笑,转头对母亲说:“这是王华买来孝敬您。”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母亲的笑容绽放到极致,眯成缝的眼睛里流出对我的欣赏,骄傲,自豪……
佳丽冷哼一声:“我听说有钱人最喜欢找空姐当情人,你可别行差踏错。”
“她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说话?”母亲大喝,“血浓于水,你们是亲姐妹,你该站在她这边!”
佳丽黯淡了下去,我成了母亲的勋章。
但,佳丽说的没错,我是王华的情人。
王华比我大十五岁,开了家公司,妻子和他相识于微时。
我们刚交往时,他便说,他绝不会和她离婚。她于他有恩,他不是陈世美。
我问:“那我于你有什么?”
“爱。”他说,“我爱你,佳美。我能给你全部的爱。”
我明白他的意思,恩情要衔环结草,爱情却能切割成很多份。他给我全部的爱,我该感恩戴德。
我并不在意,爱情游戏罢了,他要多少爱我都能给,只要他能给我足够的钱。
我让母亲和佳丽住进他给我买的新房。
大平层,采光极好,距以前的小区只隔一个街道,方便母亲回去找老邻居聊天。
母亲现在多了个爱好,炫耀王华给她买的东西。在她心里,我已经嫁给了王华。
我一直不敢告诉母亲实情,甘愿当情人的女儿应该不配成为她的勋章吧。
所以,当佳丽以胜利者姿态拿出王华和他妻子的照片时,我做好了被母亲“驱逐”的准备。
母亲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什么意思?”
母亲打我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大脑,我的膝盖发软。我挺直脊梁,咬紧牙关,不让求饶的话溢出,不想失态。
“孟佳美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佳丽斜睨了我一下,她应是瞧不起我。
“所以呢?”母亲问。
佳丽一怔,底气泄了三分:“孟佳美是小三……”
“所以呢?”母亲强调。
佳美脸上的幸灾乐祸变成惶恐不安。我呆呆地望着她们,像个局外人。
“我的衣服是佳美买的,鞋子是佳美买的,就连我们住的这房子也是佳美买的。大家都说,我李梅了不起,养出个有出息的孩子!”
母亲的眼神锁住我和佳丽,一字一顿:“记住!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
我恍然大悟,是了,母亲在解释何为勋章。
勋章是佳丽名列前茅的成绩,是王华买的宽敞房子,是昂贵的衣服,是邻里称赞:“那些生了儿子的又怎么样,还是不如你生的两个女儿有出息。”
现在我是她最闪耀的勋章,道德便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佳丽再也没说过我是小三,她开始叫我姐姐。我猜,应是她快毕业,发现银行并不会招她,她需要王华帮忙安排份工作。
母亲私下提醒我,要绑住王华,给他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
我想,勋章可以弥补一切痛苦,哪怕男孩曾是她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