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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此去经年

摄政街上的这家Paul,是天真下午茶必去之地。最爱是草莓夏洛特,布丁般口感的蛋糕上铺了满满一层草莓,虽然热量让人望而却步,甚至只以整个出售,天真依然抗拒不了其异于英国甜品的恬淡清甜。

高中时曾看了一部日剧,叫《蛋糕上的草莓》,问草莓究竟是先吃还是后吃。她在自习课上转头丢了张小字条给陈勖,谁知那厮居然在睡觉,字条是被捡起来了,结果是在班主任戴老师的手里。

戴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抑扬顿挫:“陈公子,假如蛋糕上有颗草莓,你是先吃还是后吃?”

同学们爆笑,戴老师笑眯眯地望着她:“段小姐,请问这是否是一道哲学题?”

天真转过头,看见脸上睡意未消的陈勖火冒三丈地瞪着她,以口型传达了三个字——你是猪。

所以一直到后来,他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其实他欠她的回答也不止这一个。

“天真。”思绪被一声清亮的招呼声打断,她抬起头,米兰已在对面坐下,轻风微扬,空气里花香清冽,是Marc Jacobs的雏菊香水味。

米兰是天真母亲最小的妹妹,自小聪明美丽,早年留学法国,后来独自到英国闯荡,如今已是高级品牌经理,在职场打下一方天地,只是年过三十五却依旧未婚,最忌讳天真叫她小姨。

天真看了下表微笑调侃:“英国有民谣唱,当时钟敲响四下时,世上一切瞬间为茶而停,这都四点半了,你怎么还是忙个不停。”

“这是2007年的伦敦,我也不是中世纪的上层贵妇,只顾着打扮养花喝茶聊天,”米兰扬手叫了一杯Espresso,揉揉因为八寸高跟而酸痛的小腿,“晚饭约了一个客户,十点还要赶一场Party。”

“所谓能者多劳不就是这个道理,”天真笑道,“也不想想你一条裙子,搁中国买整一平方米的房。”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我这工作是既体面又折寿。”米兰喝了一口咖啡叹道。

“好歹你还有Peter.”天真笑着安慰。

米兰的男友在著名电视频道做后台技术总监,薪水丰厚,算是精英人物。

“死英国佬不可靠,拖了五年也没提过一个‘婚’字,”米兰冷笑,“我还是为自己的前程多多打算比较好。”

“不提这些了,”她从包中掏出两张东西递给她,“这是时装周明天秀场的请柬,客户送给我的,你可以进场看秀,然后就去找这张名片的主人,她是我巴黎旧友,《虹》杂志的编辑,就是她告诉我Kevin Chun的工作室需要助理,你在Vogue实习过,又有人引荐,应该是没问题。”

“Kevin Chun,”天真轻念,“听说他为人低调。”

“低调又如何,多少名流赶着订制他的高级成衣。”米兰叹道,“这个圈子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以前做菜鸟的时候,意大利转一圈,许多牌子都不认识,可偏偏随手拿一件都卖得比Dior,Versace不知贵多少。”

“怎么样,最近感情生活可有进展?”米兰换了个话题。

天真摇头。

“那可真糟糕,”米兰皱眉,“这一行,常常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碰着个满意的,却发现是个Gay.”

天真哈哈大笑。

一年一度的伦敦时装周。

天气并不好,甚至有些阴沉,可这并没有阻止人们的热情。

所谓时装秀,其实是挥金如土的现场广告,让各大品牌花半年的时间准备一场只有十分钟的演出,之后六个月的市场欢迎度就在此一举。时装秀不是艺术,而是营销工具,多少报纸杂志,电视节目会自愿刊登播放大量照片录像,广告价值轻易上升至十到百倍。

天真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米兰认识的那位编辑,她谈吐优雅,香气袭人,与所有坐在第一排嘉宾席上的人们一样风光无限,引人注目。

这个时间段的秀始于Kevin Chun的作品,天真在她身后坐下,等着演出结束后和她一起去见那个不知是否有缘成为她未来老板的人。

灯光微暗,具有节奏感的音乐配了轻飘飘、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口哨声,极有风格。天真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右方,目光顿时停滞在正往这一排缓缓走来的一男一女身上。

女的高挑艳丽,完全是模特身段,脸庞也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大概是某本杂志的平面模特。

而她身后的男人,更让她呼吸静止,世界静寂。

那张英气桀骜的面容,从尘封的记忆里渐渐清晰,秀场迷离的霓虹下,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都未曾改变,她却觉得恍然如梦。

那一年晚自习时寂静无人的林荫道下,夏蝉低鸣,夜风轻送,他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时隔六年,他又出现在她视野里,缓缓走向她,而这一次,她转过身落荒而逃。

奔出秀场,外面正是细雨纷飞。

Vivienne Westwood的大幅海报下,天真大口喘息,等待胸口那阵疼痛平缓。

她想起那个不循常规的朋克教母,所有人都迷恋着她的解构主义与不对称设计,惊艳于那些妖娆和叛逆,当她成为了人人敬仰的西太后,还有谁记得那个曾经依偎在马尔姆·麦克莱伦身旁、笑容甜美恣意的小姑娘?

那一些与爱情有关的往事太过复杂,也许用尽一生也无法猜透,过去就是过去,再无凭据哀悼。

就如那一天她一个人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用粉笔写下——陈勖,你在哪里,我恨你。

最后终究是一场倾盆大雨,淋湿了她的心,冲走了那些斑驳字迹,也带走了她青涩的爱情。

钢琴声流泻的咖啡室里,一双清冷的黑眸透过玻璃窗,无声注视着在雨幕里久久伫立的女子。

“对不起小姐,借过一下。”天真动作机械地挪到一边,一个女人拎着大袋战利品奋力穿过前面的人群。

秀场后边的大楼里,全部是各品牌服装的折扣展区,很多人都赶在每年这个机会血拼一番。

天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自己的心头好,只有她两手空空如也,目光茫然。

其实情绪失落的时候,置身于热闹的人群里反而有种安全感,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试衣镜前,她缓缓停下。

镜中的她一件白色丝质衬衫,下摆束进黑色高腰A字裙里,已不是从前那个牛仔裤T恤的青涩少女,除了那头蓬松的长卷发,一直没变。

某个人的手曾轻轻穿过她的发间,笑着说,像个洋娃娃。

就这样,在流逝的时光里彼此匆匆成长,有太多倒退而去的风景已来不及再看。

深呼吸,天真转过身。

再抬手看表,她先是一怔,随即快步向门口走去。

T台秀已经快结束,刚才急忙奔出去没有跟那位叫Nelly的编辑解释,但至少现在要赶上和她还有Kevin Chun的见面。

咖啡室里已经坐了许多人,天真环视四周,发现Nelly还没到,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因为背后渐渐靠近的笑语声而浑身僵硬——是陈勖。

脑中一片空白,手脚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她急速走到靠墙的最后那一桌,背对着他们坐下。

她微微侧首,看见陈勖和那女人在另一个角落里坐下,离她尚有一段安全距离,她才暂时放下心来。

再抬起头,却对上一双锐利的黑眸,棕色金属边框的镜片下,那双眼睛清冷深邃,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小姐,这个位置有人了,我在等朋友。”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一丝傲慢。

而声音的主人,正是坐在天真对面的男人。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容颜,穿着件黑色的V领Cashmere薄毛衣,样式简单,却干净优雅。

“对不起,”天真尴尬地开口,“可不可以让我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凭什么?”那男人淡淡地开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我不认识你。”

天真一愣,怔忡地看向他——这个男人,实在是冷漠得可以。

数秒之后,她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汗颜的举动,她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笔记本和笔,翻开一页刷刷写下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推到他面前:“我叫段天真,其实我从刚才就注意你很久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公然“追求”一个陌生男人,还用了最狗血最恶俗的搭讪方式。

那人盯着她不说话。

天真头皮发麻地扫了一眼笔记本,然后顿悟道:“你是不是不会看中文?我忘了写一下我的英文名。”

虽然他黑发黑眼,典型的亚裔长相,但他可能是日韩人或BBC。

“段、天、真,”迷人的嗓音缓缓念出她的名字,黑眸里浮现一丝嘲讽,“天真,是个好名字。”

天真的笔顿时停住,愕然抬起头——他的发音虽然有些生硬,但中文绝对称得上流利。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感兴趣?”他悠然开口,犀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

天真才发现,他的左耳戴着一颗蓝钻耳钉,那是一种独特的蓝,数不清的光面折射出魅惑的蓝色,却又随着角度的改变,变换着异样的光芒。

“嗯,可以这么说。”她敛住心神,硬着头皮微笑。

“为什么?”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天真发现了他无名指上那圈样式简单却设计别致的白金戒,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居然还选择了追求一个有妇之夫。

横竖都是一个死,她一咬牙,盯着他半晌,决定豁出去了。

“首先,你今天的穿衣风格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天真指着他椅背上搭着的那件手工精致的灰色西装外套,“乔治五世时期灰色成为夏季社交主流,这种低调奢华的颜色在宗教角度而言让人联想到鸽子的圣洁,从盎格鲁-撒克逊一贯严谨、简洁的穿衣风格来看,正宗的英式西装就应该只有深灰、海洋蓝、白色和天蓝色,再配上黑色毛衣,所谓一半优雅,一半不羁就是如此。”

“另外,你似乎是坐在这里看了很久的杂志,却没有去看秀,”天真望着他面前那本翻到最后几页的杂志,“也是我觉得你特别的原因之一,其实时装秀不过是造声势和增加曝光率的噱头而已,如今网络迅速,设计师谢幕不到一小时,网上就是铺天盖地的现场照片,那些仿冒者完全可以在正版生产订单完成之前就卖出大批以假乱真的仿制品,换句话说,时装秀也是一场集体自杀,而看秀的人,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感之外,也是在看设计师自杀。”

“讲完了?”在她几乎胡言乱语的连珠炮之后,他缓缓出声,甚至没忘了替她点上一杯咖啡。

天真点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手心全是汗,她知道自己完全就是在扯淡。

“恕我驽钝,我还是无法了解我吸引你的原因。”

天真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简直是要逼死她。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根本没有其他空位了,而陈勖和她的女伴相谈甚欢,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

她刚一开口,就听见有人踩着高跟鞋而来,唤了一声“Kevin”。

香风袭来,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生硬地叫着她的中文名:“天真?原来你已经过来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天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有闪光灯亮起,她惊愕地盯着在她身旁坐下的Nelly,和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他就是Kevin Chun?

关于他的新闻实在少之又少,她这只小菜鸟到今天方知原来他长得这副模样,想起刚才和他的那些对话,她简直要昏厥了,可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背后那道熟悉的目光。

她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陈勖认出她了。

前狼后虎,腹背受敌——就是她现在状况的真实写照。

“段小姐似乎很焦虑?”那头狼淡笑着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Kevin Chun……”她几乎是呻吟出声,心想果然是天要亡她,居然工作还没着落就把未来老板给调戏了。

“看来你们聊了一阵子了?”Nelly笑着开口,“怎么样Kevin,天真给你做助理没问题吧?”

狼没有说话,只是皮笑肉不笑,而天真几乎要溺毙在他的沉默里。

“没问题,”他徐徐出声,笑着回答,“她很好笑。”

天杀的——天真暗暗切齿,他居然用“funny”这个词来形容她,直觉地,她认为他的意思绝不是说她有趣,而是滑稽好笑。

不过,他这么说就是意味着她得到这份工作了?她稍稍宽慰,心想今天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天真。”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顿时石化当场。

是陈勖,这个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这种肯定的语气,也只有他才有。

该死的,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即使背对着她,他依旧可以一点怀疑也没有,完全笃定地唤她的名字,笃定自己没有认错她。

有时候,她真的痛恨这种事事尽在他把握之中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此刻像过去无数个夜晚,她身在梦里,梦醒了,她依旧孤身一个人,而他依旧没有出现过。

她鸵鸟般地低头不语。

“段天真。”魔音连名带姓,继续穿脑。

狼老板正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受不了他和Nelly双重目光的压迫,天真转过身。

“你有事?”她说,声音里的平静让她自己都意外。

这么多年,没想到再次相遇时是这个样子。

按照小说里的情节,要么应该是在碧云天、黄叶地的秋日街头,忽然邂逅,然后再无语擦肩;要么就是很多年之后,彼此都已拖家带口,眉目间风霜渐染。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和陈勖相遇的场景,却从来没有想到是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有些热闹的咖啡室里。

其实再想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人生无处不相逢。

“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天真看着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很奇怪,彼此说话的口气还是像从前一样熟稔,仿佛中间的那么长的时光从未消失过。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天真目光清冷,转过头不再看他。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很多事情想要问,当他真正出现在眼前,却觉得心乱如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天真——”

“这位先生,”某狼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抱歉我现在有公事需要和我的下属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稍后再找她,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号码……”

天真愣愣地听着他流利地报出她的号码,一抬眼,瞥见陈勖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他绷紧下颚开口道,然后便转身离去。

天真微微一颤。

“很有型的帅哥啊。”Nelly瞅着陈勖的背影朝天真笑道。

天真尴尬地一笑,没有说话。

“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天真加油。”她打了声招呼,拍拍天真的肩膀离开。

“刚才是你的新品发布秀,一般设计师不是都会露个脸吗,你怎么都不去?”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下来,天真只好故作轻松地主动搭腔。

“我懒得去,”他瞅着她淡然出声,“很抱歉让观众们失去了一次看我自杀的机会。”

天真干笑一声,额际冒出冷汗……话果然是不能乱说的。

“秦浅。”狼又突然开口。

“什么?”天真一怔,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情浅”?

“秦朝的秦、深浅的浅,”他有些不耐重复,“我的中文名。”

“哦,”她有些想笑,“你的前鼻音和后鼻音没有分清楚,应该读秦——”

他瞪着她。

“我在香港长大。”他表情有些僵硬。

“哦,怪不得发音……”天真一副“我原谅你了”的神色,却在对上他视线时立刻噤声。

她居然在挑老板的刺,而他完全是“你吃饱了撑的”表情。

“过会儿有事吗?”他问。

天真摇头。

“那跟我走吧。”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进包里,穿上外套。

“去哪里?”天真连忙跟在他身后,小步追上他。

“工作。”他利落回答。

天真有些傻眼——现在就开始了?

他的工作室在泰晤士河边一个高级写字楼里。

印着磨砂Kevin Chun Logo的玻璃门自动打开,里面有几个人在忙着,见到他们都抬头打招呼。

开放式的宽阔楼层空间里,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壮丽宏伟的威斯敏斯特,暮色下的伦敦眼摩天轮霓虹璀璨。

“过来。”轻淡的声音响起。

天真的视线从外面美丽的夜景上收回,看见秦浅站在中央的室内电梯前看着她。

她汗颜地吐了下舌头,在电梯门打开之后跟着他走了进去。

原来楼上还有一个大房间,不过是完全的家居设计,看来是他的个人空间。

“首先你得学会怎么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他看着她吃力地跟着他的步伐,突然开口道。

“是。”天真识相地点头。

他倒了一杯水喝着,抬眼望着她:“我晚上有场慈善宴会,帮我挑套衣服。”

天真一怔,有些怀疑他已经在考验她。

“衣橱在那里,”他指了指衣帽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PA?”

天真机械地点头:“知道,Personal Assistant,私人助理。”

“可PA还要帮人挑衣服的吗……”她喃喃自语,梦游般地蹭到衣橱前。

很不幸地,他听见了。

“你没做过PA?”他看着她,微微蹙眉。

天真诚实地摇头:“她们只告诉我你工作室缺个助理,我以前在杂志社做过实习时尚助理。”

很好……秦浅看着她,觉得胸口血气翻涌,要不是之前那个助理突然出车祸时他正和Nelly在一起聊天,然后她当时就热情地要帮他找位助理,他也不会就“饥不择食”地找来这么一位助理。

Ok,今晚给她一次机会,明天就可以炒了她。

天真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只看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他转眼间就把自己判了死刑。

慈善晚会,应该也不用太正式……她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认命地探进他衣橱翻看。

晕……他的衣服果然不是一般的多,她段天真二十多年的衣服数量都抵不上,怪不得他刚才打开这个庞大的衣橱时,她还以为他在开个房门。

她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那个,你穿这套可好?”她小心翼翼地拎出一套银灰色three-piece,不安地举到他面前。

“现在不是乔治五世时期,小姐,我不用一直都穿灰色参与社交活动。”他用她说过的话讽刺她。

天真心中低咒一声,转过去继续挑。

“这个呢?”她换了一套黑色暗条纹。

他没说话,接了过去。

天真几乎要欢呼起来,通过了。

“衬衫呢,领带呢?”低沉的声音又冷冷传来。

果然高兴得太早了——她暗自哀号,从衬衫格里拿出一件相应的白色暗纹衬衣。

手上一轻,她心头也一松。

视线落在领带架上,目光顿时停滞。

那一条紫色的丝质领带,和她送给陈勖的那条极为相似。

那是在高三的时候,他刚得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校庆庆典讲话,台上的他穿得英俊挺拔,只是普通的西装式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格外好看,而白色的衬衫上系的就是她送给他的领带。

她站在人群里望着他,心里无比甜蜜,那领带是她偷偷把他叫到广播室里亲手为他系上的……这是他们共有的秘密,没有别人知道,这样的感觉,每每想起都有一种心酸的温暖。

“你觉得这条领带的颜色配吗?”一声轻嗤,打断了她的回忆。

天真愕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把那条紫色领带送到了秦浅的面前。

她迅速地收回,目光扫视一番,拿下一条红底银碎花的领带,又配一方同色丝帕一起递给她。

他接过去:“我要换衣服,你去沙发坐下等我。”

切——换就换呗,好像她稀罕偷看他一样。

在他转过身时天真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在他关上衣橱的那刻又看见了那抹紫色,心口一窒,有些闷痛。

开放式的客厅摆设简单,佩斯利螺旋花纹的地毯上,摆着棕木茶几,天真在那张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彻斯特菲尔德真皮沙发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

十分钟后,穿戴一新的秦浅自盥洗室里走出来,天真瞥了他一眼,目光却被胶住了一样,再也移不开。

说实话,从小到大她遇见的帅哥也不少,秦浅的长相也称不上怎么英俊,他的线条过于硬朗,再加上那双凌厉的黑眸,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好好打扮起来还真有模有样的……尤其那修长的颈部,宽肩的线条,有种十分优雅的贵族气。

当然,她对他的好感目前仅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

“你笑什么?”他蹙起眉。

“原来比起乔治五世,你更喜欢他儿子的调调。”天真打量着他那身或明或暗的条纹风格,还有打得很宽的温莎结。

“这是你今天的薪水,”秦浅完全不理会她的评论,自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十镑纸币放在茶几上,眸光微闪,“明天的工作再谈。”

天真眨眨眼,有些惊讶:“可我只是帮你挑了一身衣服而已——”

“下周Premiere Vision,我要去趟巴黎,主要行程资料在我楼下办公桌上,你都安排好,问下没走的同事,统计下这个星期的订单,还有在我桌上有一份涂鸦艺术家的名单,你跟他们联系下,把愿意和我合作的人都记下来。”

“这是今晚的工作,都明白了?”黑眸淡然地望着她。

天真点头……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尽管秦老板只交待了三件事,却让她做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完成,那几个同事陆续下班了,她按了按空虚的胃,决定去公用厨房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对付一顿。

她看了下柜子又扫了一眼冰箱,庆幸地发现做一份意面还是没问题的。

杜伦小麦粉的spaghetti,现成的罐头番茄肉酱,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便被她迫不及待地盛了出来,刚拿了叉端上盘子走向座位,却感觉门口人影一闪。

“你是谁?”猝不及防的声音打破夜的安静,她手猛然一抖,餐盘掉了下去……为什么明明看不到人,却有声音?难道是闹鬼了吗……

“喂!你差点砸到我,笨女人。”不客气的指控再度响起,天真的视线缓缓下移,看见有人正托着她的盘子瞪着她。

那是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黑色微卷的头发,皮肤白皙,有一双宝石一样深蓝色的眼睛,此刻他正神情不耐地仰着头,傲慢地与她对视。

“小孩,你骂谁笨女人?”惊吓之后又被个小屁孩教训,天真有些不爽。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吗?”男孩毫不客气地反击。

“你……”天真气结,“把我的盘子还给我!”

“你的晚餐?”他忽然坏笑,“不错,正好我也饿了。”

“谁管你饿了?”天真瞪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你敢动一下我的面试试看!”

她话还没讲完,那小子已经轻车熟路地自厨房拿了叉子开吃,完全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喂!”天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扑了过去,一张钞票突然横在眼前,她的脚步顿住。

“你可以叫披萨,只要等二十分钟就好了。”小魔鬼满足地拿纸巾抹了下嘴,负责任地把钱往她眼前一送。

“妈的——”天真切齿,中文脏话都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她一把拨开眼前的女王头像,狠狠地瞪着他,“你怎么自己不去叫外卖?”

小小年纪就这种做派,有钱了不起啊?

“阿姨,我听得懂中文,你在骂人。”他还负责任地把盘子搁到洗碗机里,“我放这里了,你过会儿记得拿出来。”

“拿你个鬼,”又饿又气,天真简直要抓狂了,“你这个强盗。”

“谢谢你的称赞。”他的伦敦音优雅得无懈可击。

天真瞪着他,足足用了一分钟才把气愤压了下去,决定不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放弃和他纠缠。

“外卖电话多少?”她强迫自己耐性地问。

“我不知道。”他摇头。

“你……”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火气又爬了上来,天真颤抖着声音,“你不知道你还让我叫外卖?”

“阿姨,这种小事平常轮不到我来做的好不好?”他轻蔑地开口,“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样东西叫网络吗?还有样东西叫google吗?你回到电脑面前,打上pizza delivery这两个单词就好了。”

“啪!”天真把叉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正要考虑是不是该过去痛扁他一顿,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喂!”她接通。

“你吃火药了?”冷淡的声音传来,是秦浅。

“没有。”她深呼吸,控制住自己激动的语气。

“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还有几份订单整理完就好了。”她回答。

“嗯,”他顿了一下,“你明天不用……”

手机忽然被人拿走,天真恼火地看着眼前的小强盗:“小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再惹我我把你煮了当晚饭!”

“爸。”小强盗口中冒出的单音节让她冰冻当场。

“她是你新请的助理?挺有意思的。”宝蓝色的眸子瞅了旁边的女人一眼,俊俏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喏,还你,”他把手机递给天真,“我爸要和你说话。”

天真瞪着他,尚未从这个“惊讶”里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她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

“没什么,”沉默了一下,秦浅缓缓出声,“等我回去再说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天真一头雾水地放下手机,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旁边那小家伙,心中不由暗咒——果然是父子,都一样地莫名其妙,傲慢无礼。

“喂,你中文好不好?”小鬼从背包里掏出几本书,冲着天真问道。

天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以流利的普通话回答:“你以为呢?”

“我学校有中文作业,你帮我做吧。”他趾高气扬地回答。

“凭什么?”天真挑眉,将所有的资料保存好,关机。

“以前的助理是英国人,她会帮我写英文作业。”

“所以,我是中国人,就该帮你做中文作业?”天真失笑地望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自己做不了就勇敢地向老师承认,孩子。”

“我都会,懒得做。”他抬眼,那轻蔑又盛气凌人的眸光像极了他老子。

冰蓝色的眼珠静静地瞅着她:“你不答应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一出大门,你今天做的东西会全部从你电脑里消失,当然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干下去的话,这种不幸的事情没准还会时常发生的。”

“我的要求和老爸交代的工作比起来实在轻松得可以,你自己考虑,你的前任可就聪明得多,在我的美言下薪资也是一涨再涨。”

“很好,”天真瞪着他半晌,嘴边忽然绽放一朵诡谲而美丽的笑花,“我帮你做。”

小鬼觉得她笑得有些奇怪,但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自恃欺压别人多年,从来没有失过手,这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你叫什么?”他问。

“段天真,Jean Tuen.”天真答道,“你呢?”

“Sean Chun,”小鬼有些不满自己的名字和她就差了一个字母,“中文名秦圣。”

天真正在喝茶,一口茶水顿时尽数喷出。

“你干什么?”遭水雾殃及,Sean不由怒吼。

“情圣……”天真捧腹大笑,“你的发音跟你爸还真是像。”

Sean涨红脸:“我本来没有中文名,是中文学校老师根据我英文名改的。”

“那你干脆叫Soul Chun,中文名音译叫‘禽兽’,那就更酷了。”天真笑得喘不过气。

“你才是禽兽呢!”Sean恼羞成怒,抓起沙发上的靠枕就向她砸过去。

“小子,你敢攻击女人!”饥肠辘辘的天真新仇旧恨同时爆发,抓过靠枕就向他扑过去,“你死定了……”

“谁死定了?”低沉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秦浅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纠缠在一块,衣衫头发凌乱的一大一小。

“爸。”Sean一张小俊脸因为“搏斗”而泛红。

“嗨,”天真朝他打了个招呼,微笑着搂住一旁的小鬼,“我们锻炼身体,增进感情。”

她伸手在小鬼的臀部掐了一把,威胁着他配合。

Sean抬起头朝她“友爱”一笑,蓝眸里几乎喷出火来。

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的表情,秦浅缓缓步入,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松开领带望向天真:“怎么还没回家?”

“等我的披萨,”天真笑着切齿,长指点向一旁的小鬼,“他抢走了我的意面。”

门铃响起,她心底欢呼着跑去开门收外卖,把披萨放在茶几上准备再去泡一杯茶配餐。

当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时,却因为眼前一幕瞬间傻眼。

“下次换Pizza Express或者Domino's,我不喜欢Pizza Hut。”秦浅正姿态悠闲地拿着一块披萨吃着,有些不满地蹙眉。

“你不是去参加晚会了吗?”她激动地把纸盒抢到自己面前,“没吃饱?”

“我没时间吃东西。”在她说话的当口,他已解决了一块,又毫不客气地伸出禄山之爪。

靠,天真在心里狂叹,强盗的基因果然也是遗传的。

“你就是怕强凌弱,我爸吃你的你就不敢抗议,”Sean鄙视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有这个生闷气的时间还不如多抢几块。”

“你还‘弱’……”天真忍住吐血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拿起披萨开吃。

其实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外国烙饼,可今夜和着满腹血泪,她吃得格外美味……这么想着,心中一股悲哀油然而生。

正满手是油地啃着第二块,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瞅了一眼陌生的号码,她以小手指点了免提,继续享受晚餐。

平时找她的人实在很少,除了一两个读书时认识的死党,米兰,就是银行和手机保险的推销员,所以她的生活真的是平淡而无味。

可是她忘了推销员不会在半夜还工作。

“Hello?”一声好听的男声响起。

“Hello.”她回道。

“我是陈勖。”接下来入耳的那句话,让天真手中的烙饼都差点掉了来。

她愣了数秒,才扔下披萨急忙抽了纸巾擦手。

慌乱地拿起手机,刚想切换到听筒模式,那边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天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轻柔的声音带着怅然,就这样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惊慌地按断了手机,坐在那里半晌没动,胸口却扑通直跳,心乱如麻。

她木然地盯着茶几上翻开一半的杂志,川久保玲的广告上模特表情苍白而冷漠。Comme des Garcons,像个男孩——时光荏苒,即使是川久保玲也渐渐告别了为她打下江山的中性化利落风格,在那些任性的剪裁和堆叠里添加了几许温柔……这个世界一直在变,转眼间,一切皆非。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和陈勖买了同款的Levi's牛仔裤,低腰的旧蓝色,双手插在口袋里,样子有些转,他穿着那件三叶草的外套帅气迷人,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情侣款,自己买了件Puma的卫衣。

早上出操的时候同桌说,天真你的新裤子和陈勖同款呢,她笑了笑很惊讶地回道,是吗?

然后她看见陈勖远远地转过头,阳光下的笑容灿烂迷人。

——天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在他凭空消失多年之后,他居然问了她原本该是她问的话。

手机铃还在疯狂地响着。

“哎……”Sean迟疑地推推她,“这个音乐听烦了,换首歌吧。”

天真干脆关了手机,然后抬起头看向某人:“请你以后不要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号码告诉别人。”

秦浅姿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镜片后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哭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弄得跟熊猫一样。”

天真愕然地抹了一下脸,看见手指上满是水光,还有点点黑色,大概是眼妆糊了。

她干脆从包包里拿了湿巾和化妆镜将睫毛膏和眼线全部擦掉,然后又开始吃披萨,一口接着一口,似乎非常享受的样子。

房间里气氛静谧。

“我说,你还是哭完再吃吧,我爸没在跟你抢……”半晌,Sean终于忍受不了眼前诡异的一幕,望着一直流泪不止的天真说道。

“我哭我的不行吗?”她拿纸巾擦了一下眼泪,“你没见过人哭吗?”

她记得读书时生物课上讲,流泪是一种人们与生俱来的简单行为,无需学习,人人都会,就跟叹气打喷嚏一样。电影里修炼成人的白蛇对着小青浅浅一笑,原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也好,知道了就不会有那么多快乐了。

故事的后来,小青流下了第一滴泪,说,我终于知道一滴眼泪来得有多么不容易。是因为,从此她懂得了人间的喜怒哀乐。

“Sean,她在告诉你她进化得很好。”空气里没头没脑地飘来一句。

“爸,什么意思?”Sean好奇的声音响起。

“在所有的灵长类动物中,人类是唯一会哭泣流泪的。”秦浅瞟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女人,耐心地教导儿子,“因此人类学家认为眼泪是适者生存的结果,流泪分两种——反射性流泪和情感性流泪,在情感性流泪中含蛋白质比反射性流泪多,并且情感性流泪有一种类似止痛剂的化学物质。”

“所以,人悲伤时掉出的眼泪中,蛋白质含量很高。”他缓缓道。

天真狠狠地咬了一口披萨。

“为什么?”Sean又问。

“这种蛋白质是由于精神压抑而产生的有害物质,压抑物质积聚于体内,对人体健康不利,所以多哭可以减轻压抑感。”

“听说鳄鱼没有眼泪,那它是不是活得特别悲伤特别压抑。”Sean认真地听着,得出了一个颇具创意的结论。

“谁告诉你我悲伤,我压抑了?”天真终于忍无可忍开口。

“我没说。”秦浅一手撑着额倚在沙发上,语气清淡。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有点困了,”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如果你哭完了也吃完了就早点下班吧。”

天真失语——原来他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向她下逐客令,这让她想起那个“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典故里不愿管饭的主人,可她显然不是一个有觉悟的客人,也没那个智商去反驳他。

她站起身默默地把茶几收拾干净,又捡起电话,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开机。

“单身女子夜归,如果遇险还要挤出时间来开机,危险系数挺高的。”Sean慢吞吞地开口。

天真拿着外套的手一颤,转头瞪向他——这小鬼居然这么恶毒地诅咒她。

“你住哪?”秦浅突然问。

“Canary Wharf.”她答道,套上衣服拿了包准备走人。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好了,很方便。”他突然变得这么有风度让天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她讷讷地推辞。

“走不走?”他已到门口,望着她表情有些不耐烦。

“来了来了。”天真只好跟上他的步伐,临走还不忘掐了一把Sean的俊脸,气得他连声抗议。

秦浅的车开得很稳。

天真偷眼瞧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其实自看见他第一眼起她就觉得他像个建筑设计师而不是时装设计师,瞧他那模样,长得跟坚硬的花岗岩似的,根本都难以让人联想到布料的柔软。

想到布料,她就想到设计和剪裁,目光不由瞟向他把着方向盘的那双手。

干净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挺艺术家的。

光亮微闪,是他无名指上那圈婚戒。

想起媒体上那寥寥可数的几个报道,她不由得有些感慨……其实Sean这个小鬼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据说秦浅的老婆是在他事业达到巅峰之时出车祸意外身亡,虽然偶有八卦拍下他和谁谁出双入对的照片,但照他把戒指戴得这么严实来看,他还算是蛮长情的。

“你叹什么气?”他忽然出声。

“啊,”天真不敢据实以报,只好望着夜色中辉煌的伦敦塔桥叹道,“这桥真宏伟,可惜我没看过桥面吊起来的样子,也没在上面那层走过。”

“万吨巨轮通过时桥面才会吊起来。”秦浅答。

天真点头:“贝聿铭说,风格产生由解决问题而来,果然很有道理。”

如果没有一批技术人员的工作,罗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便不会那样光彩夺目,这伦敦塔桥上两边各一千吨的桥面也无法在一分钟内就升起。

“如果你想走上面那层,我现在停车就可以成全你。”秦浅显然没有和她一样沉浸到对艺术的感叹中去。

天真看着车窗外的凄风冷雨,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看着他困难地一笑:“不用了,谢谢。”

秦浅开了CD,有些熟悉而陈旧的旋律,像是老鹰乐队的调调,但天真一时想不起来歌名,便问他。

“The girl from yesterday.”他说。

“她留在家里并努力想弄明白,一个曾经如此亲密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去了遥远的地方,而她就成了留在昨天的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是对,也不知道什么是错,她只感觉到漫长等待的心痛,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没有数过自己哭泣了多少次,因为她在心里坚信,某一天他会回来……”

天真靠在座椅上仰着头,静静地听着歌里唱的故事。

“你睡着了?”秦浅问。

“没有,”她回答,“你见过人睡觉睁着眼睛吗?”

秦浅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眼睛睁得还挺大。”

天真不说话。

她要是不努力把眼睛睁这么大泪水就会流下来了。

“这可真是一首弃妇歌。”她轻声感慨。

秦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在方向盘某个键上按了一下。

后来他们就在电台嘈杂的谈话节目声中到了她公寓门口。

“谢谢。”天真礼貌地看着他。

秦浅没有说话,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那我走了?”天真想他应该是打算把烟抽完再走人,于是准备先下车。

“等等,”他吐了口烟转过头来,黑眸静静地望着她,然后缓缓开口,“跟我去巴黎吧。”

天真愣了半晌,觉得眼前这一幕太像爱情片里的场景了,烟雾缭绕中男主角表情英俊而沉郁,深深地凝视着女主角说,跟我去巴黎吧。

巴黎啊,那是浪漫之都,多么具有情感含义的地方……她想到了就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明天把你自己排到行程里去,好好做点功课,别给我丢人。”男主角冷冷地开口。

旖旎的镜头瞬间破碎,天真讪讪地望着他:“我知道了。”

看来他还挺了解她,她除了知道Premiere Vision是法国面料博览会之外还真没什么别的概念了。 9xmV3AUOnCFRea8T36PiUuK4jZ6uhQ3sUUA+JVTxeFvi3NFlG5cdUqAOtOp04z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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