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诺言,守时,是父亲从小时教我的。
前者很难做到,但我一生尽量守着;后者还不容易吗?先要一个准确的时计。
钟表真靠不住,习惯才是最准。小时候看过一部叫《蓝天使》的电影,老教授每天准时上班,广场中的人士与钟楼对比,不差一分一秒。一天,时间到了,为什么还看不到老教授?等到他出现时,才知道广场上的钟塔时间快了,大家又拿出怀表来校准。
我一直想当那老教授,也一直追求一个完美的钟或表,当年世上已有什么不必上链的自动表,我要出国留学了,父亲买了一个送我,是“积家(Jaeger-LeCoultre)”,还有闹钟功能。
这只手表陪伴了我多年,带来不少回忆,像亦舒的赞美,喝醉了把表扔入壶中做鸡尾酒等等,都在以前的文章写过,不赘述了。
遗失后一直想要买回一个,近来在广告上才看到该公司已复古生产。当怀旧,表名叫Polaris(北宸)。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香港最早的的士高
也以此为名,得知后一直想再去买一个。想呀想呀,终于忍不住,月前买了一个。
戴在手上,才知道那闹钟声并不像我记忆中那么响,几乎听不见,也忍了。这几天才发现它忽然停了下来,秒针虽然还在走,但发神经,又快又慢。
记得最后一次用机械表是看中了电管发光的,在黑暗中可以照到睡在身边人的面孔,实在喜欢得要死,但这种表不准。拿去给师傅修理,他回答说:“蔡先生,机械表都是这样的,不管多名贵的,一日总要慢个几秒,加了起来,慢个十分八分,不是怎么一回事。”
天呀!我这个慢一分钟都不能忍受的人,怎么可以不当一回事?友人和我吃饭,迟了五分钟不见我,马上打电话来提醒我有约会,因为他们知道我从不迟到的。
还是戴回电动表去,最准最可靠了。
“星辰”石英表准得不得了,后来更进一步,生产了电波的,在世界上建几个发出电波的铁塔,每天校正时刻,而且还是光能的,只要有光的地方,不管是阳光或灯光,都能自动上链条。
但是收不到电波的地方又如何?他们再推出了用GPS系统(全球定位系统)来对时的手表,本身就是一个迷你收发站,全自动调节时刻,就像iPhone(苹果手机)一样,在世界上任何角落,都能显示最准的时刻。
“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买一个苹果的手表呢?连心跳也能计算得出来。”友人说。
当然也买了,但就是不能忍受它的丑。乔布斯说他所有产品都很性感,但怎么看,所有苹果手表都不可能有任何的性感迹象,免了。
还是从柜子里拿出“星辰”,内地叫为“西铁城”的那个旧表来戴。好家伙,它一见光,即刻时针秒针团团转,一下子对准了时刻,可爱到极点。看样子一大块,原来用锑做的,轻巧得很。
墙上的挂钟,本来也用“星辰”,打开盒子,拿到窗口附近一对,它自己会对准,缺点是不完善,用久了就坏,我家已坏了几个。
“你常去日本,在那边买个GPS光能钟好了!”友人又说。但是日本买的在中国香港用,并不对准。日本电器就是有这个毛病,只产来自己国家用。
还是得靠日本的GPS钟,跑去香港的崇光百货,那里有得卖,是个“精工”牌的,大得很,黑白二色,设计简单。
我不肯好好看说明书,请店员把它对准,一次过后,再下来它就会自动用电波调节,显示天下最准的时刻。
挂在墙上,以它为标准来对家里所有的时计,我的准时癖已经不可医治,非最准不可。当今看看这个,用它来做标准,知道一分一秒也不会错,才心安理得。
这个“精工”牌子的挂钟,并不便宜,要卖到三千多港币一个,现在只在初用阶段,要是今后觉得可靠,再贵也要把家里所有挂钟都换成这种产品。
有了天下最准时的钟表后,以为天下太平,就开始做起梦来。我的噩梦,多数是大家在火车站等我,我还没有起身,一看只剩下七八分钟火车就要开了,赶呀赶,最后一分钟赶到时,火车提早开出。不然就是等着要交稿,一分又一分,一秒又一秒地跳动,怎么写也写不出一个字来,种种种种,都是和不准时有关。
在现实生活,我约了人,几乎不会准时,只会早到,一生之中大概只有两三次让人家等。如果你是一个因为我等上五分钟的人,那你今天的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