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收支平衡表主要由经常账户、资本账户和金融账户三个子账户组成。此外,官方储备账户(official reserves account)用于跟踪政府的货币交易。为了保持国际收支的平衡,设置了第五个统计子账户,即净误差与遗漏账户(net errors and omissions account)。账户名称中的“净”意味着该账户内的支出和收入(即借方和贷方)是相互抵销后的净额。
经常账户包括在本年度内发生的涉及收入或支出流量的国际经济交易。经常账户包含四个项目。
(1)货物贸易。货物贸易是指货物的出口和进口。货物贸易是历史最悠久、最传统的国际经济活动形式。尽管许多国家的生产和生活既依赖货物的进口又依赖其出口,但大多数国家都致力于在货物贸易上维持平衡或顺差。
(2)服务贸易。服务贸易是指服务的出口和进口。常见的国际服务包括银行向外国进口商和出口商提供的金融服务、航空公司提供的旅游服务,以及本国企业向其他国家提供的建筑服务。对于主要的工业化国家来说,这个子账户的交易在过去十几年里增长速度最快。
(3)收入。这主要是指前期的投资在当期带来的收入。如果一家美国公司上一年在韩国设立了一家生产金属零件的子公司,那么当前美国母公司的投资收入由本年度韩国子公司支付的一定比例的净收入(即股息)构成。此外,向非居民工人支付的工资和薪水也包含在此类别中。
(4)经常转移。经常转移是指与实际资源或金融项目所有权变更相关的财务结算。任何国家之间的单向转移,比如馈赠或补助,都被称为经常转移。例如,美国政府提供给欠发达国家支持其发展的资金就是经常转移。移民或外籍劳工向母国的转移支付,即全球汇款,也是经常转移的一个例子。
所有国家都进行贸易,其中大部分是货物贸易,即商品的买卖。许多欠发达国家的服务贸易较少,或者不涉及收入账户或经常转移账户。经常账户主要受货物贸易(出口和进口商品)的影响。因此,商业新闻中普遍提及的贸易差额(balance of trade,BOT)通常仅指货物贸易的出口和进口之间的差额情况。然而,对于规模较大的工业化国家来说,由于未包含服务贸易差额的情况,贸易差额有时会存在误导性。
图3.1呈现了1985—2020年美国经常账户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①货物贸易差额;②服务贸易差额。该图展示了货物贸易逆差的规模。相比之下,服务贸易差额虽然规模不大,但在过去的20多年里一直保持着小幅但持续的顺差。
货物贸易是国际贸易的核心。商品制造是工业革命的基础和国际贸易中比较优势理论的焦点。制造业通常是一个国家经济中雇用劳动力最大的部门。美国的贸易逆差扩大与钢铁、汽车、汽车零部件、纺织品和鞋类制造业这些特定行业有关。这些行业的衰退导致了大规模的经济和社会动荡。
图3.1 1985—2020年美国货物贸易差额和服务贸易差额
资料来源:Data abstracted by author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s Balance of Payments Statistics.
理解货物进口和出口的表现类似于理解单个产品的市场供求。需求受多种因素影响,包括收入、买方的经济增长率以及汇率转换后产品在消费者眼中的价格。美国的货物进口反映了美国消费者的收入水平和美国国内相关产业的增长情况。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费者对进口货物的需求会增加。出口也遵循相同的原则,但方向相反。美国制造业的出口依赖于全球购买美国产品的人群的收入,而不是美国居民自身的收入。
当全球经济增长时,人们对美国产品的需求也会增加。根据图3.1的数据,美国在服务贸易方面一直保持着顺差。美国主要的服务类别包括旅游和客运服务、运输服务、电信服务、金融服务,以及与教育相关的服务(如美国学生在海外的支出和外国学生在美国的支出)。
资本账户由金融资产的转移和非生产/非金融资产(non-produced/nonfinancial asset)的取得和处置组成,最近几年才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国际收支平衡表中被单独列为一个组成部分。资本账户涵盖的交易规模相对较小,因此通常将其包含在金融账户的讨论中。资本账户和金融账户衡量所有涉及金融资产的国际经济交易。
金融账户包含四个组成部分:直接投资子账户、证券组合投资(portfolio investment)子账户、净金融衍生品子账户和其他资产投资子账户。金融资产可以按照不同的方式进行分类,包括根据资产的期限长度和所有权的性质(公共或私人)。然而,金融账户采用对某项资产或公司经营活动的控制程度来对金融资产进行分类。直接投资是一种长期投资,且投资者对公司资产拥有明确的控制权。相反,证券组合投资既被视为短期投资,又被视为投资者对某项资产没有控制权的投资。
直接投资子账户。 该账户记录的是某国资本流入与流出的净差额,这里的资本要被用于对企业的资产施加某种控制。这种控制被定义为至少持有企业10%的股权。如果美国的公司在另一个国家建设了新的汽车零部件企业或并购了一家公司,这将被记录在美国国际收支平衡表中的直接投资子账户的资产方。当资本从美国流出时,它会以负现金流的形式被记录。然而,如果一家外国公司并购了一家美国公司,那么这就是资本流入,会以正现金流的形式记录在直接投资子账户中。
外国居民在某个国家购买资产通常会引起一定的争议。对于任何国家(包括美国)来说,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关注焦点通常集中在两个问题上:控制权和利润。有些国家对外国居民持有的本国资产设限。这些限制基于一个前提,即本国的土地、资产和产业一般应该由该国公民拥有。然而,美国在传统上对外国居民或公司在本国拥有或控制的资产没有施加太多限制。(涉及国家安全问题的投资除外。)与传统的有关国际贸易是否应该自由化的争论不同,目前国际社会没有在国际投资的控制权方面达成一致意见。
第二个关于外国直接投资的焦点问题是企业的利润归属。无论利润归属于外国投资者还是本国投资者,外国公司在美国开办和经营企业都将刺激美国的经济并提供相应的就业机会。尽管有证据表明,在美国的外国公司会将其大部分利润再投资于其在美国的业务(事实上,比给本国公司业务投得更多),但对于可能的利润外流的争论仍在继续。不管实际上外国直接投资者选择如何处理其利润,任何国家的人民都希望企业的利润能够留在本国。
对外国投资的描述可以显著影响社会的舆论。如果将这些大规模的资本流入描述为“世界各地资本涌入美国,表现出对美国未来产业发展充满信心”,那么对净资本盈余的看法显然是积极正面的。然而,如果将净资本盈余描述为这导致“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净金融负债国”,那么其负面含义就显而易见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描述本质上是对同一经济原理的不同解读。
无论是短期资本还是长期资本,它们都会流向投资者认为的在承担相应风险的情况下能够获得最大回报的地方。虽然从会计角度来看,大量以直接投资为主要形式的资本流入可能被称为“国际债务”,但这实际上是对本国就业、生产、服务、技术和其他有竞争力的投资的长期承诺,会内生性地提高该国产业的竞争力。图3.2展示了美国1985—2020年的直接投资净值。全球金融实务3.1介绍了过去10多年其他国家对美国和中国的直接投资。
图3.2 美国的金融账户
资料来源:Data abstracted by author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s Balance of Payments Statistics.
2020年的全球新冠病毒大流行以多种方式阻碍了全球经济的往来,其中,外国直接投资可能在未来几年都会受到影响。2020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较上一年下降了38%,降至2005年以来的最低点。新冠疫情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发展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影响,因为全球各国纷纷限制了国内外各种旅行。由于无法对其他国家及其商业环境进行实地考察和市场调研,世界各地的投资者纷纷停止了新项目的开发。外国直接投资对于各大产业特别是制造业和基础设施建设尤为重要,这不仅对当年如此,在未来几年里皆是如此。2020年外国直接投资的下降会在未来几年内产生连锁效应。
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成为许多经济发展倡议的重中之重。2020年,一些国家仍然吸引了大量外国直接投资,但规模有所减小。2020年,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的资金流入额首次超过美国。
2021年,外国直接投资活动出现反弹,但较少以直接投资生产领域的形式出现。并购活动是最先出现反弹的领域之一。遗憾的是,与新的绿地投资相比,并购对于当地就业和其他产业活动不会形成广泛的影响。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估计,该领域可能要到2025年才有望完全恢复。
证券组合投资子账户。 该账户记录流入和流出某国的资本净差额,但与直接投资不同,这种资本未达到持有企业10%的股权门槛。例如,美国居民购买了日本公司的股票,但未达到10%的股权门槛,该投资被定义为证券组合投资(于美国而言属于资本外流)。跨越国界的债务证券(如美国国债)的购买或出售也被归类为证券组合投资,因为根据定义,债务证券不涉及购买者对企业的所有权或控制权。
证券组合投资是纯粹以营利为目的的投资活动,而不是旨在控制或管理企业的投资活动。购买债务证券(debt security)、债券(bond),投资带息银行账户等投资,都仅仅是为了获得回报,而非获得对发行债务方的投票权或控制权。外国投资者购买美国政府发行的债务[美国短期国债(treasury bill)、中期国债(treasury note)和长期国债(treasury bond)]构成了对美国的证券组合投资。值得注意的是,外国投资者购买的大多数美国债务是以发行国的货币(美元)标价的。许多国家,如俄罗斯、巴西和东南亚国家发行的外国债务也以美元标价,因此债券是以外国货币标价的。外国政府随后必须赚取美元来偿还其持有的外国债务,这通常通过出口来实现。
如图3.2所示,证券组合投资在长时间内比直接投资的波动性更大,尽管在过去几年内情况并非如此。许多美国的债务证券,如美国国债和公司债券,始终受到各类外国投资者的追捧。影响证券组合投资流量的驱动力始终是其回报和风险。证券组合投资净值变化迅速,且方向完全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正如在2008—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出现的证券组合投资净流出一样。这些债务证券在国际投资活动的另一种度量方式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详见全球金融实务3.2。
一个国家的净国际投资头寸是一个年度性度量指标,它表示该国公民、公司和政府在国外持有的资产,减去在该国境内由外国持有的资产(无论是公共部门还是私营部门)的值。国际收支往往被描述为一国的国际现金流量表,净国际投资头寸可以被解释为一国的国际资产负债表。净国际投资头寸是一个国家持有的外国资产与其外国负债的差额。
类似于公司的现金流量表与资产负债表的关系,净国际投资头寸表基于并按照国际收支平衡表的资本账户和金融账户进行相似的分类,包括直接投资、证券组合投资、其他投资和储备资产。近年来,随着国际资本的跨币种兑换和跨境流动变得越来越容易,对海外资产的所有权投资和国外证券的投资显著增长。
衡量一个国家的净国际投资头寸的常见方法是计算其与该国GDP的占比。如图3.3所示,美国的净国际投资头寸(负数)近年来显著增长,平均超过美国GDP的25%。
图3.3 美国净国际投资头寸
资料来源:Constructed by authors from data collected by the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U.S.Department of Commerce.www.bea.gov/newsreleases/international/intir/.
尽管一些评论员认为这一不断增长的比例会对美国经济构成风险[例如,称美国为世界上最大的净金融负债国
(debtor nation
)],
但这些对各种资产的投资在许多方面代表了外国投资者对美国及其经济未来的信心。这些投资的很大一部分是购买美国政府证券、中期国债和长期国债,部分用于为美国政府不断增长的赤字提供资金。因此,这些外国投资者填补了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
其他资产投资子账户。 该子账户包括各种短期和长期的贸易信贷、来自各种金融机构的跨境贷款、货币(现金)和各类银行存款,以及与跨境贸易有关的其他应收款和应付款。
图3.4展示了美国1992—2020年的经常账户差额和金融/资本账户差额。该图展示了上述两大账户之间的反向关系,这是国际收支平衡表基本的经济和会计关系之一。
图3.4 美国经常账户差额和金融/资本账户差额
资料来源:Data abstracted by author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s Balance of Payments Statistics.
这种反向关系并非偶然。国际收支复式记账法要求,除非一国的汇率受到政府当局的高度操纵,否则经常账户差额和金融账户差额必须相互抵销。后面会讨论中国的一个典型案例——政府的经济政策影响了经济运行,即中国的双顺差(twin surpluses)现象。经常账户逆差较大的国家往往通过同等规模的金融账户顺差来抵销这些逆差,反之亦然。
国际收支平衡表的最后两个账户对于实现国际收支的“平衡”至关重要。
净误差与遗漏账户。 如前所述,由于经常账户和金融账户的记录是分开进行的,因此会出现错误或统计误差。净误差与遗漏账户有助于确保国际收支的实际平衡。
官方储备账户。 官方储备账户是一国货币当局持有的全部储备,通常由国际贸易和金融交易的主要货币[如:美元、欧元和日元等所谓的“硬通货”(hard currencies),黄金,特别提款权(SDR)]组成。
官方储备的重要性通常取决于一个国家是采取固定汇率制还是浮动汇率制。在固定汇率制下,一国政府会正式宣布其货币兑换成其他某种货币的固定汇率。例如,人民币曾长期与美元挂钩。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政府有责任维持这个固定汇率,也称为平价汇率。如果由于某种原因,货币市场上人民币供应过剩,为了防止人民币贬值,中国政府必须通过在公开市场上购买人民币(消耗其硬通货储备)来支撑人民币的价值,直至消除过剩的供应。在浮动汇率制下,中国政府则没有这样的责任,官方储备的作用会减弱。但正如下面所述的,中国政府的外汇储备规模位居世界第一,如果有必要,它可能在未来若干年内拥有足够的储备来管理人民币的价值。
图3.5记录了在全球范围内令人备感诧异的国际收支行为:中国多年来出现的双顺差。中国同时在经常账户以及资本和金融账户上的顺差(在商业新闻中被称为双顺差)是非常罕见的。通常情况下,例如在美国(回顾图3.3)、德国和英国等国家,两个账户之间会呈现出一个账户逆差、另一个账户顺差的关系。如前所述,这种反向关系并非偶然,通常表明大多数大型、成熟的工业化国家通过同等规模的金融账户顺差抵销其经常账户逆差。对于另一些国家,如日本,情况恰恰相反:经常账户顺差与金融账户逆差相匹配。
图3.5 中国的双顺差
资料来源:Data abstracted by author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s Balance of Payments Statistics.
然而,中国在同一时间经历了巨额的经常账户顺差和有时规模可观的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显示出中国经济增长的特殊性。通常情况下,如此巨大的经常账户顺差会导致资本和金融账户出现逆差,但中国经济的乐观前景吸引了大规模的资本流入,使资本和金融账户也保持顺差。这也受中国严格的资本外流限制的影响,制约了资本流出中国。需要注意的是,2014—2016年,资本和金融账户差额确实出现了负值,这更符合传统的理论预期。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国金融部门持续放松管制以及经济增长放缓的结果。资本和金融账户差额在2017—2019年重新转为顺差,部分原因是中国政府重新加强资本管制和吸引了创纪录的外国直接投资。
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其经常账户顺差不断增加,随之而来的是外汇储备的积累。2001—2013年,中国的外汇储备增加了16倍,从2 000亿美元增加到近3.7万亿美元的峰值。从那时起,外汇储备随着积累和外汇市场干预而上下波动。截至2018年1月,外汇储备达到3.0万亿美元。在全球金融史上,这种外汇储备的积累是前所未有的。这些储备使得中国政府能够管理人民币的价值以及提高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竞争力。巨额的外汇储备使得中国政府可以采取有管理的固定汇率制,维持人民币与美元等其他主要货币的相对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