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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硕回来后,甘盈迎的“凤凰”就经常停在单车棚里。而胡宗阳的“永久”后座上常常坐着笑笑呵呵的甘盈迎。或许是胡母的热情,拂走了甘盈迎心里的芥蒂;或许是甘盈迎家的背景,让胡宗阳放弃了对她“近而有间”的设防,两人就又或明或暗、腻腻歪歪地搞到了一起。直到那天周校长板着脸孔,分别找二人谈了话,两个人才又在公众面前恢复成了“普通的同事”。

周校长也找妫楚寅谈了话。他首先问了妫楚寅自考的情况,听说第二次会考只过了四门,就用“晓得不”告诫妫楚寅,做人绝不能翘尾巴,要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持之以恒,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妫楚寅解释第二次会考只能考四门,另外两门是重复前次考过的。他又用“晓得不”提醒他,不打断领导讲话,不跟领导辩驳,既是一种政治修养,一种职业修养,更是一个工作人员成熟的标志。接着他谈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工作必须以工作为重,绝不能搞团团伙伙的吃吃喝喝、玩玩耍耍,就算是节假日,也必须注意国家工作人员的形象。妫楚寅按照“不打断、不辩驳”的“晓得不”原则,一直保持沉默,他就表扬妫楚寅“本质不错”,然后谈了好长一段“莫跟别人讲”的话。他说,胡宗阳与甘盈迎“根本不合适”,“何况在一个办公室,要是出点问题,那就不只是他们两个的事,而是整个党校名声的大问题了”。他要求妫楚寅不要跟着别人起哄去刺激他俩,更不要替他们打掩护,“免得真正出问题”。

周校长分别找办公室人员谈话后的第二天,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安排县委部署的专题辅导学习班的相关工作。这其实也是惯例,每次中央的重要会议召开或重要文件下发后,县里都会分批举办几期辅导学习班。以前,担任党校第一校长的县委张副书记一般只作“辅导报告”,由县委书记作“重要讲话”。这次张副书记却搞了个“一肩挑”。以前,周校长将两个材料的撰写分别安排给吴老师和妫楚寅,或全部交妫楚寅,胡宗阳只负责送审。这次反而把篇幅更大的“辅导报告”给了胡宗阳,妫楚寅只需写“重要讲话”。胡宗阳举手请求还是让妫楚寅负责初稿,他帮着修改和誊写。周校长却在严厉的“晓得不”后重重地说,一个人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单凭嘴和脚是不够的,更多的还得依靠脑和手,应该集中精力磨炼写作能力,提高综合素质。

散会后,吴老师悄悄问妫楚寅:“你也给周校长送常德烟了?比某人还要送得多?”妫楚寅想起周校长交代的“莫跟别人讲”,摸着脑袋笑了笑,说:“难道您没看出校长有意培养某个人,特意给他压了点担子?”

三天后的晚上,胡宗阳敲开妫楚寅的寝室门,走到他正在誊写稿子的书桌前,从屁股后拿出一沓稿纸,夹着一包没开封的常德烟,压到他面前的稿纸上,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撕了口的烟,抽出一支递给他,嬉皮笑脸地说:“妫老师请抽烟。”

妫楚寅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怕是个癫子,我什么时候抽过烟?”

胡宗阳说:“巴一口,吐出来,又潇洒又惬意,还能跟人拉近关系,多好的事呀。”

妫楚寅瞟了一眼他压在自己正在修改的稿纸上的稿纸,没好气地说:“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胡宗阳不愠不恼,像平日对吴老师一样恭谨地说:“我请吴老师帮忙打了个提纲,写了十多页,还是写不下去。你平时写惯了,既懂套路,又晓得领导的口味,拜托老弟帮我一起写了咯。”他拿起妫楚寅写的稿纸又说:“誊写的事,我保证做得一丝不苟。”

“那你不如再给吴老师买条常德烟,请他帮你写。”妫楚寅说。

“人家毕竟快五十的人了,不好意思嘛。”

妫楚寅抽出吴老师打的提纲,几乎就是中央决议里的一些标题,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吴老师是要你去抄一遍文件呢。”他停住笑又说:“原文弄懂了,辅导报告也就会写了。”

胡宗阳轻声说:“我也晓得反正就是文件上的内容。可总不能真正地照搬照抄吧。”

妫楚寅笑着说:“那你就把《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上那些理论文章好好琢磨几遍,能抄的抄下来,该改的改一下,保证就能完成任务。”

胡宗阳嘴巴动了几下,只吐出一个带着拖声的“呃”。

妫楚寅盯着他笑了笑,然后“嘘”出一口气,拿起笔,移开桌面上稿纸压稿纸的稿纸,在一刀空白材料纸上写了几行字:

一、了解《决议》出台的背景

国际的国内的

二、明确《决议》出台的意义

历史的现实的

三、把握《决议》的主要内容

八个方面

四、讲求落实《决议》的方式方法

多形式多举措

他用笔尖指着墨迹未干的字,对胡宗阳说:“正经跟你讲一句,这个应该能给你一些启发,以前我们听的辅导报告大都是这个模式,只要资料搜集够、结构有变化、语气换得好,领导一定会喜欢。”

胡宗阳鼻子里出了口长气,显得并不开心地撕下妫楚寅写的提纲,拿起自己原先的稿纸,朝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妫楚寅说:“还有一包烟嘞。”他头也不回应了一句:“硬不想抽就扔掉。”敞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胡宗阳又趁着夜晚,提着一个袋子进了妫楚寅的209房。这回脸上满是春风,说:“你真是名福将,一下打开了我的思路,三天三夜,写了一万五千多字,足够书记讲两三个钟头了。”

他打开袋子,拿出两瓶啤酒说:“你不抽烟,我就陪你喝杯酒。”然后又掏出一叠厚厚的稿纸,说:“不过,也不能让你白喝,还得帮忙给我润润色。”

妫楚寅翻了几页,眼睛仍停在稿纸上,眉开眼笑地说:“这么好的技术,什么时候也帮我做身衣服呢?”

胡宗阳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也笑着说:“你他妈的葛朗台,帮老子看下稿子,就想赚身衣服穿?”

“我是讲你的裁缝技术高嘞。”

胡宗阳明白过来,“嘿嘿”地说:“还不是你教的?其实吴老师也讲过,天下文章一大抄。”

妫楚寅笑眼看着胡宗阳说:“这么长的稿子,反正一下也看不完,不如先喝酒,明天带到办公室再帮你看。”

胡宗阳立马露出严肃的神色,说:“怎么要带到办公室去?学习班还有个多星期才搞嘞,你明晚看完不就行了?”

他用牙齿开了酒瓶,问:“用杯子还是吹瓶子?”

“吹就吹吧,你不占我便宜,我也不占你便宜。”

两人各自喝了半瓶酒,胡宗阳突然放小声音,说:“我们敬爱的周校长,应该给他取个雅号。”

“什么意思?”

“你没听人讲‘潭州里手江城票,湘涟人讲话做牛叫’?他名‘学理’,又是潭州人,讲话一口一句‘晓得不’,就应该喊他‘周里手’。”

这个在领导跟前,一向大气都不敢出的人,突然调侃自己的顶头上司,妫楚寅当然明白他心里起的是什么疙瘩,但又不便说破,便想借他嘴里的流言逗一下他,说:“你在江城读了三年书,‘江城票’的‘票’,应该是‘嫖娼’的‘嫖’吧。”

“我原来也认为这话的意思是笑潭州人爱称里手、江城人做事不靠实、我们湘涟话不好听,里面的‘票’应该是‘飘’或‘漂’。师专那个江城本地的老师却坚称是‘票’,说过去有‘金江城’之誉的江城,因为商业名扬天下,票号全国通行,才流传出‘江城票’。”

“那肯定不是。”妫楚寅说:“前后都是贬,唯独中间是褒,可能吗?何况……”他故意停住后面的话。

胡宗阳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问:“何况什么呀?”

妫楚寅拿起酒瓶跟胡宗阳碰了一下,吹了一口,含着酒水吞吞吐吐地说:“有的人到江城混了几年,就沾了一身‘嫖气’。所以,它一定是嫖娼的‘嫖’。”

胡宗阳做出拿酒瓶砸人的动作,恼怒地说:“你怕是没哪个骂‘三抔牛屎高的矮子矮’,身上又不舒服了?”

妫楚寅认真梳理了一遍胡宗阳起草的材料,将其中部分“我省”“我市”改为“我县”,将“潭州”“江城”之类地域名称改为“湘涟”,对个别小标题和一些句子,或换换提法,或改改语调。胡宗阳一再表示满意,还说放春节假前要回家捉条鱼给他过年。学习辅导班结束时,张副书记表扬周校长“准备充分,组织严密”,更表扬胡宗阳“进步快”。还单独向胡宗阳交代,可以把他的辅导报告再改写一下,投送省市报刊的理论专栏。不久后,省、市的两张党报、一本党刊都刊登了署名张副书记的理论文章。

放春节假那日,妫楚寅正要登上回家的公共汽车,风急火燎的胡宗阳骑着单车追了上去,递给他一个尿素袋子,说,给你的过年鱼。汽车开出站台的那一瞬,妫楚寅瞥见,甘盈迎也站在车站门口。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妫楚寅提着一袋炒花生和一袋油炸红薯片,走进胡宗阳寝室,说是他母亲精挑细选的对“过年鱼”的回馈。胡宗阳嘴里说了声“谢谢”,神态却显得不大在意。妫楚寅直言:“是瞧不起山冲旮旯里的土产品?”胡宗阳才勉强笑了笑说:“不是这个意思。”妫楚寅想了想,说:“那就是‘敬爱的周里手’又给你们点了眼药水?”胡宗阳沉下脸,什么话也不说。

妫楚寅突然发现,胡宗阳的书桌上放着一瓶喝了大半的邵阳大曲,便反客为主地说:“碰一下?”胡宗阳没表示反对,任他打开自己提进来的袋子,捧了一捧花生和红薯片放到桌面上,拿起两个茶杯倒了酒,机械地跟他碰了一下。

妫楚寅咬着他的耳朵说:“她又不是‘周里手’的女,有什么好顾虑的?”见他还是不作声,又像军师一样出主意:“索性去找喜欢你的张副书记,换个更好的单位。两人不在一间办公室,人家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不料胡宗阳冲口就来了句:“他妈的骚牛婆子。”妫楚寅大惊失色,傻傻地看着胡宗阳一口喝干杯中酒,气呼呼地在房中转起了圈。他不晓得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任人家转了好一阵,也不敢再说话。

两个人一动一静待了老半天,胡宗阳终于停住脚,从桌子底下又摸出一瓶酒,阴沉着脸说:“老子年也不敢出去拜,家也不好意思回,你就好好陪我醉一回吧。”

妫楚寅机械地同他碰了好几下,喊了几声“爷”,说想讲什么就讲,不想讲就好好憋住,屁都不要放。胡宗阳才迟迟地开了口:

“老子终于晓得那是个什么货色了。她承认招工是黄局长帮的忙,也承认黄局长想要她做媳妇,但她根本看不上人家那个傻瓜崽。说那人外表高大,脑子里却满是浆糊。她赌咒发誓,从没和那傻子牵过半次手,逛过半次街。可过年时,却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她不跟人家好,并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怪只怪那蠢货不是个男人。我问她原因,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人家包皮过长,根本做不了男人的事’。”

妫楚寅破冷为热,“哈哈”着说:“人家讲的就是实话,谁能‘半次’‘半次’地牵手、逛街?至于晓得人家包皮过长,也可能是听别个讲的呀。”

“听鬼讲的还差不多。”胡宗阳说:“人家早就是个倒瓤的西瓜了。” PQOSUK5kq6PWYQ29OpkaMDiroebXpB8dOhzyunqH9T5etSeZ3zr7zFNs2zRNVH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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