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胡宗阳失眠了。与其说是因妫楚寅和甘盈迎的奚落,不如讲是冷水里生热气-再次记恨起对他并不感冒的小陈来。他心里说:“老子几次约你吃饭、看电影,几次都被你放鸽子。好不容易约你出来喝茶,居然又扭扭捏捏,还顾左右而言他地跟人家讲‘自学考试’。你眼瞎呀!人家无论身高还是学历都比老子矮一截,想拿人家挡老子,挡得住吗?你肯定是眼眶里没长珠子。要不然,像甘盈迎那样的货色,也敢同她同穿一条裤子?”
念到甘盈迎,他的牙齿都磨出了“咯咯”声。“那个连‘芳草’都算不上的人,敢对老子爱搭不理,绝对是受了这个贱人的挑拨。”
“还有那个‘矮子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说,“表面上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也有一肚子花花肠子,仗着文字功底比人强,几次在那些跛子、傻娘们面前笑话老子。”
他真想好好报复一下身边的两个家伙,但很快打消了念头。
当年,他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成绩上了专科线,填报志愿时,老师叫他选了师专刚开设的公共管理专业,说越是冷门,录取的把握越大。接到开学通知的那会儿,当大队支书的爷,还懊悔地说:“师专出来是教书的,你不学语文、不学数学、不学物理、不学化学,偏偏去读这哪个都不晓得的公共管理,到时能分去什么学校上什么课呀?”他说,学校不仅需要上课,也需要有人“管理”。时势的发展让人始料未及,首届公共管理毕业生,竟成了分配时的“黑马”,大多数人都进了市、县机关,与他同班的另两位湘涟籍同学,一个进了江城市委政研室,一个支边去新疆,直接进了省级机关。他相信,自己如果不是受“高老庄”的影响,绝不会分得比他们差。
工作的这一年多里,党校举办了两期培训班、四期学习班。培训班的课,以党校自己的老师为主上,加几堂上级党校或名牌大学的“专家、教授”的贴金课。学习班时间短,长的一个星期,短的三天,党校的老师几乎不用上讲台,而是和前来参加学习的人一样,坐在台下听领导或领导主持的“著名××”的讲座。
他第一次走下讲台,尽管有人也讲过一些冷言冷语,周校长却笑着表达了“意外”。后面那期“全县办公室系统业务骨干培训班”,他向周校长提出可以增加一门“公共管理”课,周校长让他试上了一节,还亲自领着吴、黄两位老师旁听。课后,周校长表扬他讲得不错,到底是“术业有专攻”。黄老师也笑呵呵地对周校长说:“我们党校进对了人。”从此,他的“公共管理”就成了培训班的必修课,他理所当然地成了这门课独树一帜的专业老师。
但他没料到,上讲台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出人头地。自进党校以来,真正让他感到有面子的是给县领导送材料。那个“矮子矮”虽然上不了讲台,校长却把给领导起草讲话稿的事,放心地交给了人家。好在周校长审改后的材料,每次都安排自己去送领导“审定”,说他比别人灵泛,能让领导给党校留下好印象。领导也常常表扬他“不错”,有时还会丢给他一包名牌烟。
正因为这样,他心里也总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他不得不承认,在别人眼里“不爱显摆、不善吹嘘”的“矮子矮”,文字功夫确实要比自己好。何况,那个酸不溜秋的“烟师”,还几次在公众场合,帮人家当“吹鼓手”,说什么“思路活,天生是块写文章的料”。
甘盈迎尽管是个临时工转招的工勤人员,却能打听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小道消息,尤其是与小陈关系好,那就更得摆出“虚怀若谷”的风度,让外面的人,特别是组织部的领导,感到他的大气和涵养。
他对自己说:“只要别人不对你构成威胁,就没必要给人造成‘以强压弱’的印象。”但也提醒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手里捏了把“金钥匙”的甘盈迎,她的能耐在党校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也许仅在某人之下。
他拉亮灯,下了床,光脚走到窗前的书桌边,提笔写了“近而有间”四个字,压在桌子的玻璃下。
脑路疏通了,什么烦恼呀,忌讳呀,担心呀,顾虑呀,通通流走了。不久,他的鼻孔里就响起了“呼呼”的鼾声。
第二天清早,静静的院子里路灯还十分耀眼,他就敲响了妫楚寅的门,朗声喊:“早点跑完步,早点吃了饭,早点去上班哟。”
两人跑完步回到楼梯口,碰上甘盈迎提着小半桶水要上楼,他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客气地说:“盈盈,要不要我帮忙?”
甘盈迎像遇到生人搭讪一样愣了好一阵,才说:“半桶水都没有,哪敢劳驾你胡大主任?”
甘盈迎笑眯眯地同妫楚寅来到自考办,拿着报考登记表问妫楚寅:“我先考哪几门课?”妫楚寅说:“你平日打的材料与中共党史、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涉及的内容多,刚好这三门课错开安排在三天考试,不如就报这三门,一天考一门。”
自考第一天,甘盈迎参加的是下午的考试。随着像胡鸭子一样喧闹的人群走出考场,看到妫楚寅正扶着旷师傅送他的那辆破车在考点门口张望,便迅速走过去说:“难怪你上次考得那么好,有好几个题目,你给我的那个笔记本上好像都有,可惜我都没记得准。”
可是,第二天上午考试结束铃声刚响完,广播里就传出一个雄浑的男声:“下面播放《湘涟县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关于给予甘盈迎等三名考生停考三年处分的决定》。”决定内容不长,措辞却特别严厉,大概意思是:甘盈迎等三人,不遵守考场纪律,携带与考试内容相关的资料公然抄袭,经指导委员会研究,作出上述决定,希望全体考生引以为戒,严格执行考场纪律,确保考试的公正公平与严肃。
妫楚寅既感奇怪又不奇怪,甘盈迎报考前,胡宗阳就说过,一个城关“五七”高中都没读完的人,只懂得穿着打扮,去参加自考,只怕会是活受罪。但他不明白,就算人家作了弊,也不应该停考三年。直到本场会考结束的那天晚上,他才从胡宗阳口中弄清了自考的“特殊性”。
晚上十点多钟,他在梯级下的卫生间洗完澡返回房间,胡宗阳尾随进了门,悄悄说:“那个人洋相出大了吧,我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着。”他给自己的光膀子上披了件长衣,说:“高考的时候,对那些夹带或者剽窃别人答案的,也不过是取消当科成绩,为何自考作了弊,就得停考三年?”胡宗阳提高音量说:“自考和高考一样吗?参加高考的只是些还没成年的学生,你们却都是上了年纪的有工作的人,县里才规定,自考必须比高考还要严格,不然,傻瓜都会拿得到文凭。”
妫楚寅暗想,这家伙真是高明,借讥讽甘盈迎,顺便就表达了对自考学历的蔑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甘盈迎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敲开妫楚寅的寝室门,张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哽咽着说,她根本没作弊,只是把他那个笔记本带在身上。也不知出了什么鬼,偏偏监考走近的时候,那个本子就掉到了地上。监考抢了笔记本,硬说她携了夹带。妫楚寅劝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着急也没用,不如由它去。叫她不必再跟别人去说明,免得越抹越黑。甘盈迎叹了口气,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起了身。走到门边,回头说:“我买个新本子赔你。”妫楚寅说:“没关系,反正用不着它了。”
这天下午下班时,甘盈迎摇着手里的钥匙串来到办公室门口,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正捡拾桌子的胡宗阳随口问了一句:“明天是星期天,不会喊我们去城里打唇福吧?”甘盈迎说:“你天天在外面请别人的客,从来没喊我们一个办公室的人吃过饭,要做东也得是你呀。”胡宗阳瞟了一眼妫楚寅,说:“又一轮考试结束了,有的人只怕又有风头出了,你要是有本事,就让某个连烟都没给过别人一根的小气鳖,也请次客。”甘盈迎盯了妫楚寅一阵,见他半天不作声,说:“我们都晓得你舍不得,早餐总是一碗稀饭一个馒头,中晚餐也从没打过三个菜。你是担心会像某人每次请客后吹的牛皮一样,要‘花掉大半个月工资’吧?我倒是有个主意,早上喊我们去务门前饮食店吃米粉。”胡宗阳一下走到妫楚寅跟前,一只手搭着他的后脑勺,说:“别人这样为你着想,还不敢答应,也算是个站着屙尿的人?”妫楚寅说:“哪个能跟你这个万元户的花花公子比咯。”胡宗阳说:“我跟你讲,那里有个‘米粉西施’,人长得像天仙,每天早上打着吃米粉幌子去看她的人,都挤破脑壳了嘞。”
尽管妫楚寅当时并没应承两人挤对他请客的事,可翌日一早,胡宗阳就敲开他的门说:“快走呀,甘盈迎只怕早就过去了嘞。”
两人出了院门,妫楚寅的破车“吱呀呀”地响,胡宗阳的口哨“吁哟哟”地吹。妫楚寅想,这个花公子这么兴奋,看来,那个米粉西施真有几分姿色。
来到务门前,整街都改成了门面,门前或挂或摆着“停单车,放气”的纸牌。饮食店有没有“放气”的牌子,谁也看不见,因为门前簇拥着连只猫也别想钻进去的人。胡宗阳指着远处的门球场说:“把单车停到那边去吧。”
两人放了车,回到人挤人的店门前,妫楚寅透过人隙往里瞧,看到门边一张可移动的灶台。胡宗阳嘴巴凑近他耳朵,问:“看见那个泡米粉的人了吗?”他踮了踮脚,说:“根本看不到。”胡宗阳双手往前一伸,将前面两个人撑开一条缝,嘴里对向他投来凶光的人说“对不起,我的一片钥匙掉了”,眼睛却示意妫楚寅“快看”。妫楚寅终于看到,在左边一个舀骨头汤、右边一个加臊子的两个大婶中间,站着一个一手握米粉篓、一手持长筷子的姑娘,身材同甘盈迎差不多,可五官比她更清秀,皮肤比她更细嫩。
当分开的人缝再合拢,胡宗阳护着妫楚寅挤进饮食店的餐厅。餐厅比党校食堂小,里面摆着两排八张四方桌,桌边都是四条坐两人的长凳。可每条凳上都坐满了人,有的桌子角边还加了条骨牌凳,而细伢子就只能坐在大人的腿上。胡宗阳左顾右盼了一阵,对妫楚寅说:“你去吧台交钱取号,我得等人起身占位子。”
妫楚寅问:“等不等甘盈迎?”
“她讲了会来吗?”
“我没听到。”
“那你先买两碗,等她来了再加一碗。”
妫楚寅走到吧台前,掏出三角钱说:“两碗粉。”台里那个并不好看的妹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气得敲了敲台子,大声喊:“哎,两碗粉!”台里的妹子恶狠狠地说:“五毛钱一碗。”妫楚寅疑惑地嘀咕了一句:“一碗五毛钱?别人的不都是一毛五?”不想妹子横了他一眼,说:“吃得起就吃,吃不起就滚。”妫楚寅一巴掌拍在台子上,老家山冲里的一句骂人话,破口就冲了出来:“老子过了三十六座庙,没看见哪头白狗子屙尿。”妹子也在台面上一拍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以为读了半鸭蛋壳子书了不起?三抔牛屎高的矮子矮,老子捅死你屋里娘!”妫楚寅眼珠里冒火,屁眼里生烟,恶狠狠地指着对方,杀猪一样咆哮:“你他妈就是一条满嘴喷粪的癫狗!”
店子内外都沸腾起来了,喊“打”的,打“喔嗬”的,闹成一片。
刚好占到一个位子的胡宗阳赶忙跑过来,搂了搂妫楚寅的肩,笑着对妹子说:“我说女同志,你又不是个男的,拿什么去捅他娘?”
周围听见的人,全都“哈哈”地笑起来。
妹子瞥了一眼胡宗阳,脸上露出害羞的神态。恰在这时,甘盈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先对妹子说:“燕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他们是我们党校的人嘞。”然后又对妫楚寅说:“你快去占位子,今天的客我来请。”
妫楚寅气鼓鼓地掏出一张十元票,往桌子上一拍:“给老子来三碗。”
妫楚寅拿起妹子丢出来的“193”号券,在胡宗阳的搀扶下回到大厅。可能是大家刚才都去看热闹了,靠里的桌子上竟然有两个空位子。甘盈迎搬了一条骨牌凳,坐到两人间的桌子角上。当端着盛了三碗米粉盘子的胖大婶走来,她附着大婶的耳朵说:“等下叫元鸾抽空过来一下。”
三人的粉快要吃完的时候,胡宗阳口中像天仙的“米粉西施”,满脸带着笑,迈着轻盈的小步过来了。甘盈迎牵起她的手,介绍说:“我的亲妹妹元鸾,一个元旦的元,一个鸾凤的鸾。”然后又介绍了胡、妫两人。在说到妫楚寅时,居然还给他戴了一顶“诗人”的帽子。
胡宗阳站起身,满面春风地伸出手,说:“元鸾妹妹好。”
甘元鸾却把手藏到自己的屁股后,露出整齐而又雪白的牙齿说:“两位哥哥好。”
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胖大婶朝里喊:“元鸾快过来,有客人点名只吃你下的粉。”
元鸾转身走后,三人也起了身。在门口,甘盈迎同店里的人一一打招呼。当她跟吧台里的妹子说“燕子,我走了呀”,妫楚寅心里就吼了一句“狗娘养的”。胡宗阳盯了一下他的脸,搂着他的肩膀往外拽,眼光瞟着吧台,故意大声说:“给妫老师介绍对象去咯。”
两人走到门球场,妫楚寅忍不住又骂起了娘:“板出一副咬人的狗脸,好像别人都踩住了她的尾巴。”胡宗阳笑道:“人家是商业局下面的饮食服务公司,架子比私人店子的人大一点,反正不是你堂客,跟她计较什么?”妫楚寅鼻子里“哼”一声,正要开口,听到身后的甘盈迎说:“她本来性格不大好,又刚刚失了恋,你们这些读了书的人,还在乎她的态度?”甘盈迎快步走到两人中间,看着胡宗阳说:“都是你笑人家请客惹起的祸,为了给他压压惊,请我们去碧洲公园划次船吧。”然后又对妫楚寅说:“我妹就最喜欢划船,她一般下午有时间,只要你真心把我当姐,到时也可约她一起去耍。”
胡宗阳发出“嘿嘿”的冷笑:“好啊,妫楚寅,你小子一巴掌拍出了桃花运!”
胡宗阳见识了妫楚寅的气急败坏,想起吧台里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看他时露出的那一丝害羞,心里很是得意。他也相信,甘盈迎说的约她妹妹“一起去耍”的话,表面上是跟人家说,实际是讲给他听,便笑嘻嘻地说:“想给人压惊?好呀。我代表长硕乡长硕村全体人民,热烈欢迎湘涟县委党校的两位贵宾,到支书老胡家做客去。”迎着两人诧异的眼光,又说,“我家有个橘园,可以上树摘橘子;还包了一口大塘,也可去塘边钓鱼,运气好还能钓到团鱼嘞。”
甘盈迎两手半举地舞了舞,大声说:“我们打秋风,就是要打你们家这样的万元户。”
妫楚寅却说有点小感冒,想回党校去睡觉。胡宗阳阴着眼笑说:“你那自学考试只剩三门课了,还用得着这样舍死?你的盈盈姐都答应了,就痛痛快快去耍吧。”
听到“自学考试”,甘盈迎的脸一下红了。胡宗阳赶紧说:“盈盈,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你自己不是讲,要他真心把你当姐?”
甘盈迎立即放开脸,看了一眼妫楚寅,笑着对胡宗阳说:“我年龄比他大,不管他当不当,我都是他姐。”
妫楚寅只得蹬起“吱呀呀”的单车,随着前头自称“带路”的胡宗阳,和居中发出“咯咯”笑声的甘盈迎,沐着已挂上半空的太阳发射的热而不烈的光,朝县城东边的长硕骑去。
大约骑行了一节课的时间,三人的车已停放在胡宗阳家宽敞的地坪里。
“爷啊,娘啊,我把我们党校的两位贵客请来了。”胡宗阳站直身,对着簇新的两层红砖楼房的大门里喊。
一对穿着打扮和城里人差不多的中年夫妇,应声打开了大门上的栅栏门,笑吟吟地站到了阶基上。
“欢迎,欢迎!”胡父口里喊着话,脚步却没移动。胡母快步走到甘盈迎面前,拿起她的手,说:“妹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然后就问她叫什么名字,家里在哪。甘盈迎笑眯眯地一一作了回答。
妫楚寅朝胡父叫了一声“胡书记”,看到胡母对甘盈迎的神态,想跟她打招呼,又怕打扰她们;想往屋里走,脚步却扭捏起来。胡宗阳望了他一眼,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说:“进屋去。”走到父亲身边,竟也喊了声“胡书记”,说:“他叫妫楚寅,他们是过来钓鱼、摘橘子的。”
胡父欠了欠身,笑着说:“好,好。”
胡母牵着甘盈迎的手进了堂屋,用自己衣袖扫了一遍小木椅,才让甘盈迎坐下,然后泡了茶,先双手递给甘盈迎,再端给妫楚寅。
胡父拿出两杆钓竿,说:“橘子大都被水果贩子摘走了,只留了两树自家过年,正想今天摘下来嘞。塘里的鱼喂了两年,上回乡政府有个领导,就钓了几条十多斤的。不如先去前面塘里钓鱼,也好做下饭菜;再去屋背后摘橘子,带一袋回党校,让大家都尝尝味。”
妫楚寅拿着钓竿出了门,心想,难怪胡宗阳左右逢源会做人,到底是他爷的种。站到足有十来亩水面的塘头上,看着周围的环境,方圆十多里一马平川,不是田土就是水塘,他又念叨:“怪不得人家出手大方,毕竟家里地域好,家境这么富裕。”
这天的日头格外温暖,虽然时令已过小雪,天气却好过阳春。从没钓过鱼的妫楚寅,在胡宗阳打的窝子边仅蹲了十多分钟,就上了一条五六斤的大草鱼。这要是在他老家的那些擂钵大的小山塘里,就是鱼王、鱼霸。
一旁看着下钩的甘盈迎,先是拍着巴掌说“钓到了,钓到了”,然后俯下身子笑着说:“别人讲你有能耐,原来也是手气好呀。”
她的话还没落韵,塘头那边的胡宗阳大声喊:“快点过来帮忙,钓上一条大家伙了。”
两人连忙跑过去。
胡宗阳说:“至少上了十斤,差点把我都拖下水了。”
妫楚寅说:“你就让它溜走算了,我钓了一条五六斤的,一餐还吃不完呢。”
胡宗阳说:“得钓上来,给盈盈带回家去。”
甘盈迎笑声朗朗地说:“俗话讲,吃不完还有带走,真的有这号好事呀!”
妫楚寅笑道:“你这俗话也太俗了一点吧,我只听别人讲过‘吃不了兜着走’。”
讲讲笑笑中,两个男人已将大鱼拖到面前。妫楚寅想用手去捉,胡宗阳赶忙制止:“别着急,弄不好你就要变成落汤鸡。”他回头让甘盈迎拿过事先带来的虾筝,把一条米把长的大鱼起了上来。
回走时,胡宗阳大声唱起了“日落西山”,甘盈迎也跟着哼起了“红霞飞……”妫楚寅冷笑一声说:“明明太阳才当顶,你们唱什么‘日落西山’?”胡宗阳正唱到“胸前的红花”,停下来说:“那就唱‘日头高照暖洋洋’。”
三人笑笑哈哈回到胡家地坪里,跟着过来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人对着屋里大声喊:“书记,书记娘子,崽伢子带堂客回来了,也该撒几粒糖粒子给我们吃啊。”
甘盈迎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反倒是胡宗阳,脸上一下红得像泼了猪血,好半天才对喊话的人说:“四叔,您莫打乱讲子咯,他们两个都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