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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妫楚寅又像胡宗阳请客的那晚一样失眠了。出包厢时小陈同他说话的神态,再次让他想起了湘师那位女同学。他理解小陈“王顾左右”跟他搭讪,实际是表明对胡宗阳的态度,也真正明白了女同学说的那句话:“和你交往,我要的是一种安全感。”他忍不住骂了句冲天娘,恨恨地说:“难道老子就只配给人家做垃圾桶?”

他恨了一阵,莫名想起甘盈迎私下里讲过,胡宗阳相过亲的妹子排得上一个排。虽然,那一个排的人他并没见过几个。可整日在院子里歌昂昂的甘盈迎,见过一面的菜农女和老部长千金,哪个不比小陈长得好?偏偏人家对她那么低三下四、摇头摆尾,究竟又是图什么?

他翻了一下身,床板回应一声“吱呀”。不料大腿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顺手一摸,原来是口袋里掉出的一片钥匙。

他口里念着“钥匙,钥匙”,突然又想到胡宗阳背着甘盈迎讲她“手里捏了把金钥匙”,便一下坐起身,脑壳上一拍,自言自语地说:“好个胡宗阳,你他妈也在找‘金钥匙’呀。”

他怅然地呆了一阵,一股寒气袭来,又不得不钻进被窝。可他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办公室三个人,胡宗阳说甘盈迎手里有‘金钥匙’,而他自己高大帅气,文凭又比你高,却也要千方百计再找一把‘金钥匙’,偏偏你这个一无所有的家伙,还在懵懵懂懂打瞌睡,真他妈想给人拖一辈子地?”

他想起小陈临别时说的“好事”,在脑门上拍了几下,又自贱地骂了起来:“你祖上不会真的是姓乌龟的‘龟’吧?要不,怎么老是躲在阴暗旮旯里,连组织部发了文的事,都没听哪个讲过?看着人家离开,你又傻子似的不晓得问一下怎么考试?”

他就这样自懊自恼地翻腾了一夜,直到迷迷糊糊听到食堂的早餐铃响,才慌慌张张下了床。

他勾着头来到食堂门口,差点与向外走的吴老师撞了个满怀。吴老师一边咀嚼一边说:“一副死人惫气的样子,重感冒了?”他轻声道了歉,想起小陈讲的自学考试,说:“等下找您请教点事。”

妫楚寅匆匆喝了碗稀饭,拿着馒头直接进了吴老师的房间。

吴老师感到有点吃惊,指着他的鼻子说:“外面打烂二十四面战鼓,你还认为是鸡啄盘箕?”吴老师说,湘涟的成教自考,沸沸扬扬开办了一年。去年八月,胡宗阳跟他去报考,问了一些情况,说懒得浪费精力,要直接报中央党校的函授研究生班。他还以为,小妫跟胡宗阳一样也想读函授。他告诉小妫,如今上面有规定,凡晋升乡科级以上干部、评副高以上职称,都得有大专以上学历。县成教自考办一设立,报考人员就达到了一千多。但开考的九个专业,人数最多的是“党政干部专修科”,占了全部考生的近五成。某某局一个只有小学文化、不几年就要退休的副局长,也报考了这个专业,两场考试下来,竟也过了五门课程。

小妫越听脸色越红润,喃喃地说:“看来,这个考试并不太难。”

吴老师说:“像你这样正宗的师范生,想弄张专科毕业证,只怕两年都不要就能领到嘞。”

小妫叹了口气,又碎碎念了一句:“只怪我不会跟人交际。”

吴老师“哦”了一声,笑着说:“是得学灵泛点了。”然后,拉着小妫的手跑到109室,拿起电话摇通了自考办:“喂,老同学,四月下旬这次考试,还能报名不?”

他放下电话,说:“还算你运气好,今天是报名的截止日。”

妫楚寅拿起吴老师的单车钥匙,走进周校长办公室,听周校长作了十多分钟“晓得不”的交代,夹起单车,风一样下了坡。

“您真是我的贵人。”妫楚寅把单车钥匙交还吴老师,气喘吁吁地说。

“千万不要上纲上线。”吴老师笑着的脸往下一沉,将手指戳到他的脑门上,说,“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妫楚寅告诉吴老师,这次党政干部专修科开考的六门课,他全报上了,只可惜有三门课的教材已全部卖完。他本想请成教办退回没有教材的三门报考费,办理人员却不乐意,只得当自己不小心丢了四块五毛钱。吴老师笑说:“早餐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小气鳖,丢掉差不多三天的工资,只怕晚上都会躲到被窝里哭脸嘞。”妫楚寅说:“其实我也想通了,到时也会进考场,就当是参加一次模拟。”吴老师笑他“开了窍”,还说大家都是不断模拟、不断考试的时代人。

两人说笑了一阵,妫楚寅问:“我在成教办的榜单上看到您报考的是法律专业,未必您还想改行去当律师?”

“律师个鬼!我都奔五的人了。”吴老师说:“要不是为了那个气人的职称,我都懒得考。可我又不想去凑党政干部专修科的热闹,选来选去才选了法律。”

妫楚寅竖起大拇指说:“评不评高级,您都是我们党校的这个。”

吴老师“哼”了一声,说:“你怕我是个傻子,每个月能多领几块钱工资、多吃几餐肉都不晓得要?”

妫楚寅笑着拱了拱手,说了句“谢谢您的单车”,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等一下。”吴老师叫住他,说:“听别人讲,党政干部专修科的大部分课程与我们党校的培训课相同,你是少了哪三门教材?”

妫楚寅一下跳到吴老师身边,说:“《中共党史》《科学社会主义》《大学语文》。”

“《科学社会主义》我这里有,《中共党史》黄老师有,可能与你们的教材不是同一版本,我相信基本内容是一样的。”吴老师说:“至于《大学语文》,我也有一本《大学语文读本》,要不你都拿去试试?”

妫楚寅紧紧拉住吴老师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贵人,您真是我的大贵人!”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妫楚寅报考的六门课六本书,大都只看了第一遍,而《大学语文读本》翻得还不到一半。好在他有个爱作笔记的习惯,看书的速度虽慢,记下的东西却能有些印象。

他做梦也没料到,考试一个多月后,竟然收到了六张单科合格证。虽然没有一科成绩上七十分,但六十八分的《大学语文》,据吴老师的同学、县成教办主任说:“还是全县同科考生中的第三名。”

此时,吴老师的法律专科课程全已过关。他只字不讲自己如何如何,反倒在一天中餐,向只有周校长不在场的全党校人员大肆吹嘘:“小妫为我们党校争面子了,湘涟成教自考开办以来,他是唯一一个一次过六门的人。”旷师傅“喔,喔”地叫了两声,黄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胡宗阳的脸,像被谁刮了耳巴子一样红了起来。他端起饭菜就要往食堂外走,吴老师喊住他:“小胡,我跟你讲,小妫的《大学语文》教材都没买到,居然考出了全县第三的成绩,要是你早点告诉他自考的事,让他买到教材,多看两个月书,只怕第一都考得出嘞。”

胡宗阳什么也不说,拿起碗筷,板着泼了猪血一样的脸出了食堂。吴老师又没话找话地喊了声“旷好人”,说:“你这个不是总务主任的总务主任,我们党校出了这么大的好事,总该表示点什么吧。”

“你倒是讲讲,要我怎么表示?”

“小甘招为正式工,听说就是你让周校长同意把副校长办公室作为她的打字室,你还想把旁边的‘领导室’给她做寝室,只是后来黄老师主动腾出自己的房子,小甘才搬到二楼。你这么有主意的人,还要我来教?”

旷师傅的眼睛一下鼓了起来,对着吴老师喊:“你怕是个癫子,党校的事,我什么时候做过主?”

甘盈迎的脸早已变红,低垂着眼,一粒一粒地扒她的饭。黄老师和另两位年龄较大的老师站了起来。黄老师笑着说:“别闹了,再吵就要打架了。”不想隔着窗台的食堂朱师傅却大声说:“旷好人,您上次不是讲要买新单车了?小妫还没单车,不如把您那辆旧的送给他。”

“这就对了嘛。”吴老师笑着站起来,对旷师傅说:“冤枉我们喊了你这么久的‘旷好人’,连朱师傅这样的觉悟都没有。”

妫楚寅“一战成名”,让他感到自己长高了好几寸。别人看他,脸上总有笑,包括周校长和甘盈迎。他对别人更像换了副心态。以前,他常常暗自嘀咕“狗眼看人低”,现在嘴上就常挂着“谢谢您”。旷师傅将旧单车送给他,他连说几个“谢谢您”,还塞给旷师傅二十块钱,旷师傅坚决不受,实在拗不过他的“谢谢”才抽了一张五元票。他一直觉得食堂朱师傅给胡宗阳打的菜,每次都比给自己的又好又多,现在却感到根本没差别,所以每次进食堂,不管是打完饭菜还是舀完热水,都会说几声“谢谢您”。

这天上班,他习惯性地提前到食堂打了开水,走进办公室,正吹着口哨拖地,甘盈迎笑嘻嘻地走了拢来,抢过他手里的拖把,说:“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是。”他感到有点稀奇,又听到勾着头、带着害羞的甘盈迎说:“想请你帮个忙嘞。”他问帮什么忙,甘盈迎挨了半天才说,她也想参加自考,想请他当辅导老师。

妫楚寅心里乐开了花,但很快就生起了刺。他不敢想象人家要他怎么辅导,更不敢想象他能给人家辅导出怎样的结果。沉默了好久才说,胡宗阳是正规的专科大学生,吴老师更是资深的老教师,能够辅导别人的,非他俩莫属。甘盈迎的小嘴明显翘了一些,脸上的春阳变成了冬云,想摔拖把的动作也差不多完成了一半。但她很快就平静了。她停住手里的活,抬起头说,她只是想考跟他一样的专业,同事加同学,相互学习、相互帮助,难道不应该吗?他笑了起来,说这个肯定没问题,他还可以把自己的读书笔记借给她用。甘盈迎立马扬起眉毛说:“要是看不懂,你还是会给我讲解,对不对?”

两人交谈得正起劲,胡宗阳走了进来,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鸟语蝉鸣的,搞出办公室恋情来了?”

妫楚寅正要揭他几次相亲的短,没想到甘盈迎抢了先。她说:“世上没得不透风的墙,有人为了追江城领导的外甥女,脑壳都给人做凳坐了。”

妫楚寅打着“哈哈”,按着肚子说:“你从哪条墙缝里听到的风?居然有这样的事?”

胡宗阳恨恨地说:“好你个矮子矮,总有一天揪住你的尾巴,老子一刀就把它剁了。”

妫楚寅仍然笑着说:“你怕是担水找错了码头。今天三人对六面,你倒是问问甘盈迎,我跟她讲过你的什么空话不?”

甘盈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我师姐讲过,有的人看上去人五人六,其实也是个裤裆货。”

妫楚寅故意问:“你师姐不会就是组织部的小陈吧?”

“不是她是谁”?甘盈迎说:“我们都是姚姐的徒弟,好得就只多了个脑壳。”

“哈哈,哈哈。”妫楚寅斜着眼睛看着胡宗阳说:“这块透风的墙,只怕是面筛子墙嘞。”

胡宗阳当哑巴了。也许是他根本想不到,甘盈迎竟然和小陈“只多了个脑壳”;也许是他低估了妫楚寅隐藏的看似“幽默”的傲慢,他作不得解释,更发不得脾气,他只能当哑巴。

偏偏甘盈迎又盯着妫楚寅说:“我跟你讲,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虽然不晓得跟别人讲好话,不晓得给别人敬烟,但你做什么事都是一个钉子一个眼,没得空话给别人讲。”

胡宗阳赤着脸,悻悻地提起两个热水瓶就往外走。

妫楚寅连忙叫住他:“你想去食堂打开水吗?没感到热水瓶是满的?” Uy4DJf+cYFwdKgEPpPhuz5LGwvcdTDRUQ+pP3jCLNL1nwUi5PqGhZot7fv0B5o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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