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清晨,苏莞棠依旧是五点半准时醒来。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隐约能听到河边传来的洗衣声,还有早起的商贩推着小车走过青石板路的“轱辘”声。她揉了揉眼睛,起身简单洗漱后,背上帆布包往茶馆走去。
刚走到巷口,她就顿住了脚步——昨天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茶馆门口的空地上。车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与周围斑驳的白墙、老旧的木门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幅水墨画里突然闯入了一抹过于锐利的色块。
苏莞棠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近时,她才看清车门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司机,正恭敬地守在车旁;另一个男人则背对着她,站在茶馆的木牌前,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面料看起来质感极佳,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的身形挺拔,肩线流畅,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矜贵气场。苏莞棠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的手腕上,一块银色的手表在晨光中闪了闪,表盘看起来精致又昂贵,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类似款式。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苏莞棠下意识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帆布鞋鞋尖上,手指紧张地攥着帆布包的带子。
“你就是这家茶馆的主人?”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苏莞棠慢慢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人的眼睛是深棕色的,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温度,像是蒙着一层薄冰。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唇线清晰,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冷峻。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额前的碎发都被精心打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疏离,像是从某个精致的橱窗里走出来的人偶。
“我……我是。”苏莞棠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旁边的司机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男人说:“傅先生,这位应该就是苏莞棠小姐。”
傅先生?苏莞棠心里默默记下这个称呼,她看着男人,小声问:“请问……您是昨天在巷口停车的人吗?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晏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茶馆内部,视线快速扫过柜台、八仙桌,最后落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片刻后才收回目光,看向苏莞棠:“听说你这里有阁楼要出租?”
苏莞棠愣了一下,她确实在半年前托巷口的中介挂过出租信息,当时是因为茶馆生意不好,想补贴点家用,后来一直没人问津,她也就忘了这回事。没想到现在会有人找上门来,而且还是这样一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先生。
“是……是有个阁楼,”苏莞棠点点头,“不过阁楼有点简陋,就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不知道您……”
“带我上去看看。”傅晏辞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简洁,带着一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果断。
苏莞棠心里有些犹豫,阁楼很久没整理了,里面又乱又脏,她怕这位傅先生会不满意。但看着男人不容拒绝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您跟我来。”
她转身走进茶馆,傅晏辞跟在她身后,司机则留在了车旁。走进茶馆时,傅晏辞的脚步顿了一下,鼻翼微微动了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点心的甜香,还有老木头的味道,这种混合的气息很温暖,与他习惯的、充满消毒水味和咖啡味的都市空间截然不同,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一瞬。
苏莞棠领着他走到楼梯口,楼梯是木质的,因为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的响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楼梯有点旧了,您小心点。”
傅晏辞“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上走。他的脚步很轻,尽量避开会发出声响的木板,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走红毯,与这破旧的楼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阁楼的门是木制的,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苏莞棠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旧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赶紧侧身让傅晏辞进来,小声说:“您随便看看,这里很久没整理了,有点乱。”
阁楼的空间不算小,大概有二十平米左右,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开了一个小小的气窗,光线有些昏暗。角落里堆放着几个旧箱子,里面装着苏莞棠母亲生前的衣服和一些旧家具,还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面上落满了灰尘。
傅晏辞走到气窗旁,推开气窗。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河边的湿润气息,也让阁楼里的光线亮了一些。从气窗往下看,可以看到茶馆的后院,还有远处的河流和石桥,视野意外地不错。
他转过身,目光在阁楼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些旧箱子上。苏莞棠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解释:“这些都是我母亲的东西,我会尽快搬走的,不会影响您住。”
傅晏辞摇了摇头:“不用,我只需要一个能放得下床和桌子的地方。”他的要求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与他身上的精英气质完全不符。
苏莞棠有些意外,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会对居住环境要求很高。她小声问:“那……您觉得这里可以吗?”
傅晏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阁楼中央,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这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楼下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和外面的鸟叫声,没有都市里永不停歇的汽车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这种安静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他最近因为一个重要的建筑项目失误,不仅受到了业界的质疑,还面临着家族的压力,身心俱疲,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一段时间,整理好心情。
他睁开眼睛,看向苏莞棠:“可以。租金多少?”
苏莞棠愣了一下,她之前没怎么想过租金的问题,她想了想,小声说:“一个月一千块……可以吗?”她觉得这个价格在小城里已经不低了,而且阁楼的环境也不好,怕傅晏辞觉得贵。
傅晏辞没有讨价还价,直接说:“我租三个月,租金一次性付清。另外,我需要用到楼下的卫生间和厨房,可以吗?”
苏莞棠赶紧点头:“可以,卫生间在楼梯旁边,厨房您也可以用,就是有点小。”
“嗯。”傅晏辞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把租金和押金转给你。”
苏莞棠报了自己的银行卡号,心里还是有些恍惚——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个看起来很难接近的傅先生,竟然这么快就决定租下阁楼。
很快,苏莞棠的手机就收到了银行的到账通知,金额是一万块,比三个月的租金多了四千块。她赶紧说:“傅先生,您转多了,三个月租金是三千块,押金我收一千就够了。”
傅晏辞摆摆手:“多的算定金,我明天就搬过来,你今天把阁楼收拾一下。”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
“好,我今天就收拾。”苏莞棠点点头,把手机收起来,心里踏实了不少——这笔钱足够她支付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了。
傅晏辞又看了一眼阁楼,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对苏莞棠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会有人把我的行李送过来。”
“好,您慢走。”苏莞棠送他下楼,看着他走出茶馆,坐上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车子缓缓驶离,很快就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车辙印。
苏莞棠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到账通知,又抬头看了看阁楼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陌生的、气场强大的傅先生,就这样闯入了她平静的生活,她不知道这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茶馆,苏莞棠开始收拾阁楼。她把母亲的旧箱子搬到后院的小仓库里,又用抹布把阁楼的地板和墙壁擦拭干净,还打开气窗通风,让里面的灰尘味道散掉。收拾完阁楼,已经快中午了,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开始准备下午要卖的点心。
下午的时候,张奶奶和李爷爷又来茶馆喝茶。看到苏莞棠在收拾东西,张奶奶疑惑地问:“莞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怎么把阁楼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苏莞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张奶奶,我把阁楼租出去了,明天租客就要搬过来了。”
“租出去了?”张奶奶有些惊讶,“是谁租了你的阁楼啊?我早上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豪华轿车,是不是跟那个有关啊?”
苏莞棠点点头:“嗯,是一位从外地来的傅先生,他想在咱们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外地来的?”张奶奶皱了皱眉,“莞棠啊,你可得小心点,不了解的人,别轻易把房子租给他,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李爷爷也附和道:“是啊,莞棠,现在外面坏人多,你一个女孩子家,要多留个心眼。那个傅先生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人啊?”
苏莞棠想了想,说:“他看起来挺斯文的,说话也很客气,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已经把租金付了,还多付了定金。”
张奶奶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也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跟他相处,可得注意点,别什么话都跟他说,也别让他随便进你的房间。”
“我知道了,张奶奶,谢谢您关心。”苏莞棠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张奶奶和李爷爷都是为了她好。
傍晚的时候,苏莞棠终于把阁楼收拾干净了。她看着空荡荡的阁楼,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位傅先生搬过来之后,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第二天早上,苏莞棠刚到茶馆,就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门口。几个工人正小心翼翼地往楼上搬东西——一个简单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和一个装着电脑的背包。东西不多,却都透着精致和昂贵,尤其是那张书桌,看起来是用实木做的,质感极佳。
傅晏辞站在一旁指挥着工人,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上面依旧戴着那块银色的手表。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是昨晚没休息好。
看到苏莞棠,傅晏辞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苏莞棠也赶紧点头回应,然后走进茶馆,开始准备今天的茶水和点心。
工人们很快就把东西搬完了,傅晏辞付了钱,让他们离开。他走进茶馆,对苏莞棠说:“我上去整理一下东西,中午可能需要用一下厨房。”
“好,您随意。”苏莞棠点点头,看着他走上楼梯。
接下来的一上午,苏莞棠都在忙碌中度过。她时不时能听到楼上传来的轻微声响,像是傅晏辞在整理东西。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总是忍不住想:他会不会觉得阁楼太简陋?会不会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傅晏辞从楼上下来了。他换了一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也梳理整齐了,看起来比早上精神了一些。他走到厨房门口,对苏莞棠说:“我能用一下厨房吗?”
“可以,您进来吧。”苏莞棠赶紧让开位置。
厨房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傅晏辞打开冰箱,里面只有苏莞棠昨天买的鸡蛋和一些蔬菜。他皱了皱眉,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袋速冻饺子,放进锅里煮。
苏莞棠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心里有些惊讶——他看起来像是从来没做过饭的样子,连煮饺子都不知道要放多少水。她想上前帮忙,又怕打扰到他,只好站在一旁看着。
傅晏辞煮好饺子,盛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没有放任何调料,就直接端着盘子上楼了。苏莞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他难道不觉得饺子没味道吗?
下午的时候,茶馆里来了几个客人。苏莞棠忙着招呼客人,也就没再想傅晏辞的事情。直到傍晚客人都走了,她才发现傅晏辞一直没下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厨房里拿了一块刚做好的桂花糕,走到楼梯口,小声喊:“傅先生,您在吗?我做了点桂花糕,您要不要尝一尝?”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傅晏辞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盘子,应该是中午装饺子用的。他看着苏莞棠手里的桂花糕,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苏莞棠把桂花糕递给她,笑着说:“您尝尝,要是觉得甜,我下次少放点儿糖。”
傅晏辞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在嘴里散开,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和淡淡的甜味,味道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很少吃这种手工做的点心,平时吃的都是从高级甜品店买的,那些点心虽然精致,却少了一种烟火气。
他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听到他的夸奖,苏莞棠笑了:“您喜欢就好,以后我做了点心,都给您留一块。”
傅晏辞“嗯”了一声,转身走上楼梯。苏莞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傅先生,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近。
夜色渐深,茶馆里渐渐安静下来。苏莞棠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她走到楼梯口,抬头看了看阁楼的方向,里面还亮着灯,应该是傅晏辞还在忙。她轻轻带上茶馆的门,转身走进夜色中。
她不知道,此时的阁楼上,傅晏辞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建筑设计图。他的手里拿着那块桂花糕,却没有再吃,眼神盯着屏幕,思绪却飘到了下午苏莞棠递给他桂花糕时的笑容——那笑容很温暖,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灰暗的心情里。
或许,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不错。傅晏辞心里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