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五个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熄灭。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命保住了,但情况不太乐观,右边身体偏瘫了,以后可能得卧床,还得做康复治疗。后续的医药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陈望秋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又提了起来:“医生,大概需要多少医药费?”
“前期抢救加上住院,至少得十万。后续康复治疗每个月也得几千块。”
十万块。陈望秋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城市打拼五年,省吃俭用攒了八万多,本来打算付个首付买个小公寓,现在看来,这点钱连爸的医药费都不够。
“我这就去凑钱!”堂哥陈强站起来,“我工地上还有几万块工程款没结,我明天就去找老板要。”
“还有我,我这里有五千块,先拿去用。”旁边的三爷爷也跟着说。
陈望秋眼眶一热,说了声“谢谢”。他扶着他妈走到病房,爸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右手右脚都动不了。看到这一幕,陈望秋的鼻子发酸,赶紧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陈望秋一边在医院照顾爸,一边处理钱的事。他把广州的租房退了,家具家电能卖的都卖了,又跟几个朋友借了两万块,勉强凑够了前期的医药费。可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后续的康复费还没着落。
一周后,医生说可以转到镇医院做康复治疗,费用能省点。陈望秋雇了辆车,把爸送回了清溪村附近的镇医院。车子开进清溪村的时候,陈望秋扒着车窗往外看,心里五味杂陈。
村里的路还是老样子,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两旁的房子有的翻新成了小楼,有的还是老砖房。河边的桑园一片荒芜,桑叶长得比人还高,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村口的老槐树还在,树下坐着几个老人在晒太阳,看到他的车,都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那不是老根家的望秋吗?听说在广州当经理,怎么回来了?”
“听说他爸脑溢血了,怕是回来照顾人的。”
“可惜了,好好的城里工作,回来守着这穷村子有什么出息?”
隐约的议论声飘进车里,陈望秋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村里人都爱议论是非,可真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扎心。
把爸安顿好住院,陈望秋回了趟家。老房子在村子最里面,靠着清溪河,院子里的杂草快把门槛都淹了。推开堂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都发黄了。
他放下东西,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扫到墙角的时候,看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爸的养蚕工具,蚕匾、蚕架,还有一本翻得卷边的《桑蚕养殖手册》。陈望秋拿起手册,里面夹着几张老照片,是小时候他跟着爸在桑园里喂蚕的样子,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灿烂。
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照片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五年在城市里追求的所谓“成功”,其实根本不是爸想要的。爸一直希望他能回来,接手家里的桑园,可他总觉得农村没前途,一次次拒绝了。
现在好了,他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医院里卧床的爸,还有欠着的外债,陈望秋感到一阵绝望,他就像突然被扔进了一个烂泥坑,不知道该怎么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