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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长途汽车在石碾村村口的老槐树下猛地刹住，扬起的黄土扑了王树根满脸。他拎着那个边角磨得发白的旧行李箱，刚迈下车门，就被一群扎着围裙、手里攥着针线活的大妈围了个水泄不通。
“哟，这不是树根吗？咋这时候回来了？”张婶眼尖，第一个凑上来，眼神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他的破箱子，“城里的大公司不待了？是不是跟人说的一样，公司黄了？”
王树根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刚想点头，李婶又挤过来：“啧啧，看这箱子旧的，怕不是在城里没攒下钱吧？早说让你跟你表哥去工地上搬砖，好歹能落俩现钱，非逞能去当啥‘办公室白领’！”
“就是就是，”王大妈敲着手里的鞋底，“村西头你狗蛋哥，在镇上开个修车铺，上个月都盖新房了。你这读了几年书，倒混得不如个初中毕业的。”
七嘴八舌的嘲讽像小石子似的砸过来，王树根低着头，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他在城里做了五年的“运营专员”，说白了就是个天天改PPT、追KPI的螺丝钉，前几天公司裁员，他拿着那点补偿金，连房租都不够交，只能卷铺盖回村。
“让让，让让！”一个粗嗓门从人群外传来，王树根的爹王老实扛着锄头挤进来，黑着脸瞪他，“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在城里好好干，跑回来干啥？给我滚回家！”
王树根没敢吭声，跟着爹往村里走。土坯房的墙皮掉了大半，院子里的鸡窝塌了一角，娘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个手绢，见他回来，赶紧抹了把泪，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二百块钱：“树根啊，要不你明天再去城里找找活？村里人的嘴碎，你待久了，脊梁骨都得被人戳破。”
“娘，我不出去了。”王树根把钱塞回去，往炕沿上一坐，“我就在村里种点地，混口饭吃就行。”
“混吃？”王老实把锄头往地上一摔，“我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就是让你回村混吃等死的？我告诉你，明天必须给我滚回城里去！”
“我不回。”王树根梗着脖子，他在城里熬够了，每天加班到半夜，吃着外卖，住着隔断间，还不如回村种半亩地踏实。
父子俩正吵着，张婶突然在院门口喊：“树根娘，借你家的老方桌用用，我家闺女明天回门，桌子不够用。”
王树根抬头瞥了一眼那桌子桌腿裂了道缝，用铁丝绑着，他随口说：“张婶，这桌子腿不行，放重了得塌。西头老王家有张香椿木桌，结实。”
张婶撇撇嘴：“你个城里回来的懂啥？这桌子我家借过八回了，从来没塌过。”说着就招呼人把桌子抬走了。
王老实气得骂：“你管人家借桌子干啥？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树根没理他，第二天一早就扛着锄头去了村后那片没人要的荒地。地里全是石头，村里人都说这地“种啥死啥”，他却觉得正好没人打扰，适合躺平。他蹲下来，用手扒开土，指尖触到土壤的瞬间，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石头捡出来垒埂，北边的土肥，种玉米；南边的土瘦，种豆子。
他也说不清这念头哪来的，就跟着做。挖了一上午，捡出来的石头堆成了小山，路过的张婶看到了，又开始嘲讽：“树根啊，别白费力气了，这地我家老头当年刨了三个月，连草都没长几根。”
王树根没抬头，继续刨地。他不知道，这看似躺平的举动，很快就要让他彻底“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