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在聪明的汉斯获得喝彩的背后,涌动着一股深深的隐忧。这不仅是因为聪明的汉斯似乎在思考,还因为这匹马展现出了惊人的智力和能力,有时还会拿自己的智力开玩笑,以一种有趣的、人性化的方式与观众交谈。例如,一个提问者因为聪明的汉斯敲他的蹄子两次,而不是正确答案需要的三次,而感到沮丧。提问者恼怒地问,“现在你要正确回答了吗?”聪明的汉斯立即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没有”。旁观者哈哈大笑。
一匹会思考的马的存在在无形之中对人们产生了威胁,而我们人类对模糊威胁的反应之一,就是拿它们开玩笑。在1984年对汉斯的研究中,哈佛心理学家道奇·费纳德(Dodge Fernald)报告了一个在1904年广为流传的笑话。某位作家给柏林一家报纸写信建议,我们人类可以“收起我们的智慧,对每匹经过的马车恭敬地脱帽致敬”。近一个世纪后,喜剧演员杰瑞想象了一个地球上的外星人看到一个人遛狗并在狗后面打扫时的想法,到底谁是主人呢?
“聪明的汉斯”的社会戏剧在一个哲学的战场激烈上演,那就是:迷信和科学之间的古老战争。尽管大多数人在讨论聪明的汉斯时可能并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信仰传统也被卷入了这场冲突中,许多人相信人类注定要管理动物。聪明的汉斯事件的潜台词是,人类是否在造物中占据了特殊的位置。“最终,”卡尔·斯顿普夫(Carl Stumpf)评论道,“寻找了这么久的东西显然找到了。”
这是这场伟大辩论中的哲学痛点:聪明的汉斯威胁到了人类独一无二的高位。
聪明的汉斯也让一些超感官知觉(extrasensory perception, ESP)的信徒感到不安,因为卡尔·斯顿普夫拒绝将超感官知觉作为一种可能的解释。然而,聪明的汉斯让教育工作者(他们相信奥斯滕的教学方法)和达尔文主义者(他们认为汉斯证明了物种之间的连续性)感到高兴。聪明的汉斯还解决了长达几个世纪的关于动物意识的哲学争论:“这匹奇妙的马,”奥斯卡·方斯特写道,“明确地证实了低等动物的理性这个古老的问题……”
“聪明的汉斯”事件也让一个并不隐晦的争论浮出水面:我们是如何知道我们自认为知道的东西的。辩论的一方面是基于对我们直觉的信仰。对许多人来说,聪明的汉斯简直是令人震惊——而许多科学家也和普通大众一样感到眼花缭乱。他们的集体直觉是眼见为实——一种被称为天真现实主义(naõvrealism)的思维漏洞。另一方面则由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爵士的证伪原则(falsification principle)所支撑:有时候眼见为实(believing is seeing)——也就是说,当我们决定去相信某件事时,我们看到的是我们想看到的,而我们想看到的是对我们先入为主的信念的确认。
波普尔的证伪原则就像所谓的电视真人秀节目一样,在所展示的内容背后,其实屏蔽了潜在的恋人和幸存者。但有一个关键的区别,在科学领域,你不能通过投票让真相浮现,也不能只听从某个名人或专家的意见。就像季后赛中最终夺冠的球队一样,科学领域的获胜者是经过多次被称为“实验”的严密操作后仍然站得住的最后一个团队或理论。科学是在这些实验竞赛中发展起来的。
根据波普尔的证伪原则,即使是最可靠的理论——查尔斯·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进化论或宇宙起源大爆炸理论——如果能被驳倒,也会被抛弃。
我们人类似乎继承了一种从求证而不是证伪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潜意识冲动。因此,当1904年的柏林春去夏来,似乎所有来到格里本诺街的专家和观众都一致认为,奥斯滕先生是正确的。这就意味着,许多不同的人和团体可能不得不改变他们的信仰。这就是为什么聪明的汉斯引出了这样一个普遍令人不安的问题:当证据与我们已经相信的东西相矛盾时,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