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泓的幽灵离开了自己的躯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他现在无拘无束,无孔不入,穿墙破壁,任意随行。到过去不能到的地方,看过去看不到的东西,世人无法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儿。而他却能轻松地附在你的身上,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在看什么、想什么、干什么。
复兴大厦现场清理即将完成,袁镇江的遗体由公安局的人抬走,看客也陆续离去。因为一时找不到王维泓的家属是谁,又没人知道他在春城是否有亲属,民警呼来了殡仪馆的专用车,王维泓眼见着自己的遗体被抬上了汽车,拉去火葬场。对于自己的遗体,王维泓现在只把它当成一件换下来的衣服一样,无论如何处置都不重要。趁着夜色,他又飘上复兴大厦的二十一层。门是开的,七八个民警在里面悄然无声地工作,有的拍照,有的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有的翻箱倒柜,也有人在他的书柜前徘徊。有一个民警坐在他的电脑前发呆。当然,现在他只有发呆的份。硬盘王维泓卸下了,藏得并不太深,只要坐在椅子上那个民警稍稍摇晃一下,或许就能发现皮转椅会有轻微的撞击声。王维泓的皮转椅靠背的盖板裂开了,手可以伸进去。王维泓卸下电脑硬盘,用报纸包好,顺手就塞进了转椅的靠背里,用钉子把裂口钉好。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坐上来,稍稍摇晃,隐隐有些声音。王维泓对这个收藏不甚满意,万念俱灰,也就任它去了。人都死了,还在乎个硬盘?
坐在皮椅上的民警好像感觉到什么,站起来,绕着转椅看了看,又用中指推了一下椅背,椅背自动旋转了几圈,慢慢停下了。民警好像没发现异样。又回到了座位上。循着他的目光向前,王维泓看见一个民警站在凳子上,打开了他的衣柜上隔,拉出了一个箱包,民警好奇地拉开箱包的拉链。
王维泓“咯噔”一下,好在没人能看见他现在的脸,否则一定会涨得通红。
民警随手从里面掏出一套女人的内裤、胸罩,粉红的。
那是梅小婷留下的。
那是一个蒙蒙春雨的夜晚,梅小婷一头雾水,两脸红扑扑的挂着水珠,敲开门就扑向他怀里,身上冒着热气,掺和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气息。
“我一个人睡不着,这夜很黑,我怕!”她把他搂得紧紧的。
“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大一个城市,可我很孤独。我不顾一切投奔你来了,可你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了!”她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一个人住一幢别墅还不好吗?”自从在复兴大厦二十一楼装修了这套大平层的会所之后,王维泓住紫晶别墅少了,因为那里住了几名员工,而且复兴大厦在城里,生活更方便一些。
“不好!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梅小婷撅起嘴巴。
“你真是一只‘迷失的羊羔’。”
“‘羊羔’不就是老虎的美食吗?”
王维泓的网名是“困在笼中的虎”。他受不了女人的缠绵,更不能忍受女人的眼泪。何况他是一只饥饿的虎。
这一晚,街上的雨淅淅沥沥,床上两个男女欲火喷发,不能自已。可王维泓怎么也不认为梅小婷是一颗青涩的果子,倒是一个功夫老到的风月高手。
清晨,吴克吉打来电话,要王维泓八点之前赶到他住处。梅小婷光溜溜的身子还缠绵在他的身边。王维泓要她早点起床,免得外人看见了不好。梅小婷说上身发胀,下身有些痛,起不来了。要多睡一会。
“你根本不是什么笼中虎,是一只下山虎。”梅小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谁叫你是一只羊羔呢?”
梅小婷极不情愿地坐起来,从枕边拿过粉红色的内裤、胸罩。慢慢吞吞地穿上。
“你不是说这里发胀那里痛吗?”
“对呀!”那就不要这些呗!他指着她手里的东西。
“你是说‘我真空包装’出门?”
“那有什么不可以?”
“那也好,把这东西留给你做个纪念,省得你把我忘了!”
民警看见是女人用的东西,眉头一皱,一副很晦气的神态,把它塞回了箱子里。再掏,一本装帧考究的、厚厚的相册。翻开一看,是一个女人的各式照片,偶尔也有几张与王维泓的合影。
民警对此很感兴趣,跳下凳子,走到一个正面朝窗口沉思的警察面前。
“头,死者与这女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女人是谁?”
“不知道,好像有些面熟?”
“面熟?好好想想!”
“你们都过来,看看,谁见过这个女孩。”
“头”召集现场勘查的民警,大家围过来,一起翻看相册。
“呃,你们看这——哈——哈——写真、写真”,相册中几十张各种姿势的女体写真照片使围在一起观看的民警眼前一亮。瞬间把头交代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都把十二分的注意力放在欣赏美女靓丽、逼真、充满诱惑的写真照上。
“穿着衣服你们认不出,现在光着身子你们该知道她是谁了吧?”还是“头”提醒大家,不要因色误工。
“还别说,这女孩还真像见过面,那次我们协助经侦支队查处一起金融诈骗案件,去市政府金融办查找一份文件,一个女孩给我倒水,转身时头发一甩,正好从我脸上拂过,一阵馨香使我全身一震,手上的茶杯差点掉地上了。那个女孩可能意识到什么,转过脸对我歉意一笑,哎呀,那笑,简直太迷人了,尤其是那两个小酒窝,把我魂都摄进去了,一个星期都没缓过神。”
“她是金融办的?”
“绝对没错!”
“完了,这个线索断了!”头很惋惜地一敲桌子。
“为什么?”
“刚刚从局里出发时听一一零值班的民警说,今晚在吉祥桥跳桥的正是市金融办一个姑娘。”
“这么巧?”
“无论怎么样,我们找到了王维泓一个联系最近的人,把这些证据都要带走。”
“头”说。
“死者把电脑的硬盘卸下了,证明硬盘里有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就是我们侦破案件的证据,大家要仔细找找,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头”说。
这时,一个民警手中拿着一串钥匙从卧室出来。
“头,从这串钥匙看,死者可能还有别的住处。”
“你看,这是防盗门钥匙。”
“有道理!”
头把钥匙拿在手里,沉思着,在皮转椅上坐下来,椅背向后靠过去,椅背夹层里微弱的撞击声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旋即跳起身,指挥身边的警察,“拿工具来!”
民警从工具箱里找出工具,交给“头”。
“头”绕着皮转椅,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一阵,三下五除二,拆开了椅背上的盖板,一个报纸包着的包裹从里面滚出来。抖开报纸包,一只电脑硬盘掉落在地板上,大家一阵兴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惊呼:“终于找到你了!”
“快,把他装进主机内!恢复电脑文件。”
“头”指挥属下。
“你找技术人员看看这套钥匙,找到锁的品牌,想办法搞清楚死者的另一住所。”
这下该轮到是王维泓紧张了。他附在“头”的头发里,关注着这个年轻的警官严谨缜密的思维和果敢指挥,他的头脑有一种蒸蒸腾起的正气,其中也搅拌着浓烈的酒精味。在“头”的指挥下,一个小个子民警在电脑主机前盘腿而坐,他麻利地打开主机外壳,把硬盘装上,插上电源,显示屏亮了,但提示输入开机密码。大伙开始围绕在他的身后,屏住呼吸,等待着小个子动作。
小个子警察迟疑一下,鼻梁上冒着晶莹的汗珠子。试着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数字,电脑显示密码错误。
“有谁知道死者的年龄?”
“七六年八月十二日。”
“死者抽屉有一张金阳光会所健身卡,上面有他自己的出生年月。”
小个子给电脑输入了“760812”,电脑显示仍是密码错误。
他又“滴滴答答”敲了一阵键盘,显示屏上交替出现了一些字母后,密码揭开了,页面开始出现。小警察身后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掌声。
王维泓觉得一切开始了,一切又结束了。他从“头”的头发里出来了,他要去紫晶别墅看看。有了小警察不费吹飞之力破译电脑密码的功夫,警察查出紫晶别墅所在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