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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正是一年最热的季节,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屋里屋外都热得像蒸烤一样的感觉。本来春城山多植被好,夏季极端温度比大城市要低两到三度。今天有些特别,吴克吉丝毫没有感觉到春城的温度比北京有什么区别。

一转眼,他来春城已经两个年头了。市政府的工作算是理出了头绪,全市经济社会这台机器,也在自己的牢牢把控之中运转。乌铁产业通过艰苦的整顿、调整、各方博弈,也按自己掌握的节奏,有序发展,特别可喜的是乌铁上市进展顺利。

吴克吉独自一人在春城,有条件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工作中。他每天工作十四小时以上,把上班时间段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公共上班时间,即办公室的八小时。开会、接待、布置商量工作、处理文件、企业、农村、项目现场,下乡出差等等。第二轮为私人时间办公务,也就是其他干部休息的时间,他回到住处,处理办公室没有完成的公务。晚上八点前后到十二点左右。主要是处理文件,圈阅批示各地各部门的请示报告。剩余时间看书学习。每天吃过晚饭,在军分区大院散散步,然后就在住处办公处理文件,开始每天的第二轮工作。直到夜里十二点左右休息。这已经成为工作习惯。

今天大暑第四天,军分区院子虽然绿树成荫,但依然能感觉地面腾腾升起的热浪。吴克吉缩短了散步时间,回到住处。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快九点二十。他把那台老掉牙的空调设定在19度,可吹出来的风还是没有一丝凉意,弄得他几次摘下眼镜,看是否错开了“制热”、“制冷”模式。不由得摇摇头,心头掠过一丝失意、破落的悲伤。说起来是权倾一方的市长,与在部里当司长的境遇和条件,实在不能同日而言。他无奈地坐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把折扇,边摇晃着边看文件,面前的一堆报纸随着他的扇子晃动,发出“哗哗”的声音。突然,房间“啪”的一声,灯灭了,空调不吱声了,漆黑的夜色把他团团围住。几乎在同时,一个响雷从天际沉闷地滚动,由远而近,在快滚到自己房顶的时候,“叭”的一声炸开了,窗户玻璃、甚至脚下的楼面都在晃动,吴克吉本能地一震,心头一紧。

他离开办公桌,来到里间卧室,朝西晒了一个下午的小房间,热得像一个蒸笼。他推开了窗户,窗外漆黑一片。天际偶尔一道闪电划过,惨白惨白地把漆黑的夜空撕开一条缝,立即又合上了,他临窗站了一会儿。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顷刻间把大地变成了一个声光电完美契合的大舞台。刚刚还皓月当空,顷刻间月隐星移,风起云涌。就像一座正在闷烧的湿草垛,黑烟腾腾,上下翻滚。闪电就像高压线碰撞发出的“丝丝”蓝光,凄惨、刺眼、恐怖。雷声,从天际开始,由远而近,由缓而急,时不时在头上“轰”然炸开。闪电、雷鸣似乎催生了狂风,电线杆子发出“呜呜”的鬼叫。“咣当”一声,吴克吉刚刚推开的木窗扇,像是遭人猛击一掌,重重地推了回来,惨烈地撞在窗框里,他的内心掠过一丝凄凉。

风,任性、尽情地发作,挥洒着自己的个性。它卷起树叶,捧起地上的垃圾、砂砾,摧枯拉朽。黑夜,挡住了吴克吉的视线,掩盖了狂风的肆虐的痕迹,街上有行道树被连根拔起,高楼上的美女广告牌砸毁了汽车,春城市内一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会堂坍塌了,正在施工的吉祥大桥,刚浇筑的一个桥墩被拦腰掐断。

风的淫威慢慢减弱,暴雨开始登场了。这场风暴,就像一台早就彩排成型的多幕剧,一幕接着一幕,踩着自己的节拍,丝丝入扣。雨,出手就不同凡响,在风的裹挟下,砸在窗外的玻璃上,“哗哗”作响,像是豆子,又像是卵石。与雨粒伴唱的是雷电,从天边闷闷地响起,呼啸着滚过头顶,“啪”地炸开,亮起一道刺眼的蓝光。响雷一个接着一个,蓝光一道接着一道。给人的感觉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恐怖。

吴克吉在黑暗中缓缓地从卧室走到客厅兼办公室,又从办公室走回卧室。突然,狂风暴雨中隐约有敲门声。他返身走去客厅,准备去开门时,一个炸雷呼啸而下,紧接着一道蓝光闪过。借着那道蓝光,一个满脸血污、眼放绿光的王维泓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的额上缺了一块,汨汨地向外冒血,顺着耳垂往下滴血。

“维泓,你咋啦?”吴克吉几乎是惊愕地招呼。

蓝色的闪电刹那消失,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屋内一片惨白,可办公桌前刚才那个王维泓无影无踪。

吴克吉一个寒颤。他揉揉眼睛,办公桌前什么人也没有。屋里又恢复了墨一般的漆黑。只有屋外的雷声、风声、雨声还在竭斯底地。吴克吉想起了秘书前几天给他送来的一包蜡烛,当时他还摇摇头,心里在问:“还用这个?”没想到这在发达地区已成古董的东西还真能派上用场。他摸索着从书橱上找出来,掏出打火机,点上蜡烛,一丝橙黄色的光亮开始弥漫在小屋里。心里好像踏实了许多,刚才明明是王维泓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怎么突然又不见了?这情形让他有些觉得后怕。没容他多想,桌上的红色的机要电话铃声咋响。

“吴市长,我是公安局戴相杰!”

“哦,你好!”

“有个情况要向市长报告。”

“你说。”

“今天晚上八点五十五分左右,市金融办顾问王维泓坠楼死亡。”

“什么?坠楼死亡?”

“是的。我们已经仔细勘察过现场,据目前现场勘查报告,疑似自杀坠楼。非常不幸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袁镇江同志也在坠楼时当场死亡。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110还接到两起坠亡报告,其中一起是市金融办的聘用人员梅小婷在桃江吉祥大桥工地跳河,另一起是罗山区紫竹院居民郝戎冰跳楼。”

“哦?三起自杀?死亡四人!”

吴克吉有些震惊。前几天见面时王维泓还好好的,突然坠楼?他脑海里立即反映到他坠楼的原因。袁镇江怎么会也在现场死亡?作为市长,震惊只能在心里,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过多的情感,何况一场灾害正在春城的大地演绎,他必须全部的精力来应对这次突如其来的灾害。

“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我们正连夜分析案情,有结果后再向你报告。”

“好。”

放下电话,吴克吉更加感到吃惊。十分钟之前还见到王维泓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他呆呆地在电话机旁站了一会,背脊上掠过一丝寒意,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电话铃声再次急促响起,是管工业副市长手机打过来的。

“吉祥桥工地上,一艘吊装驳船被台风刮翻,正在施工的四、五号桥墩垮塌。现场有两名施工人员失踪。另外,据现场目击者称,暴风雨之前,有一女孩从桥墩上跳江。我现在在工程现场,正组织搜救。请市长协调一下市武警、水上公安给予设备和力量支持。”

“好,你代表市政府全权负责组织好现场搜救,有问题告诉我。武警和水上公安半小时内赶到。”

刚放下电话,座机铃声又刺耳响起。

市农委接到报告,市北部山区长岗县小页镇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一个四十多人的村庄被掩埋,目前只有11人逃生,其余下落不明。

红色座机电话响起,吴克吉拿起听筒,是邬舒彤的声音。

“老吴,农委向你报告了吧?”

“刚放下电话。”

“这是个大事。我们要商量一下小页镇发生的灾情。”

“是啊,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这样吧,我在常委会议室等你,我已经让秘书长通知了市直有关部门的同志一起研究。必须迅速组织一支抢险队伍前往察看灾情,协助县乡展开营救工作。”

“好,我马上过去。”

风还在吼,雨比刚才小一些。王维泓那张脸的惊吓和全市因暴雨引发的灾情报告,使吴克吉的心情降到了低点。他离开办公桌前,举着那支漂浮着火苗、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的蜡烛,朝卧室走去。刚到卧室门口,一口过门风灭了蜡烛,一道刺眼的白光随着一声惊雷滚过天顶。借着那到从窗户射进卧室的白光,吴克吉惊愕地看见王维泓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和冒着蓝光的眼睛出现在卧室的一角。

“谁?”吴克吉大吼一声,头皮有些发麻,王维泓的脸稍纵即逝。

吴克吉掏出打火机,再次点燃了蜡烛,卧室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随着“啪”的一声,屋里的电灯亮了。

吴克吉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态。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谁啊?”

“吴市长,我来接你了,车已经到了楼下。”秘书站在门外说。

吴克吉小心地开了门,跟秘书一起上车去市委常委会议室开会。

他的感觉没有错。

王维泓真的来了,但来的已经不是鲜活的王维泓,而是幽灵王维泓。王维泓离开人世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吴克吉让他从活人变成了幽灵。他的文件中到底有哪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吴克吉跟着秘书走了,王维泓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了。

这是他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座位、熟悉的时间。每次吴克吉约见他,都是在处理完当天的全部工作之后,一般都在晚上十点左右。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家里,他都很随意地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既显得亲切,又便于交流。如果他家里还有人在谈工作,吴克吉会让他在客厅外的小休息室等一会,那个休息室与客厅一墙之隔,一扇推拉门把里外隔开,隔音效果特别好,保证市长与人谈话的安全。这个时候,秘书给他倒上一杯水,秘书不在时会亲自动手给他倒水。他会用与市长交流前的时间,把自己准备灌输给市长的一些主要观点再梳理、斟酌一遍。看看哪些要加强分量,哪些要删减掉,哪些话虽然正确,可能过于锋芒,需要打磨、加工。所以,一般有过在休息室等待经历的谈话,王维泓都感到比较成功,都能多数或大多数被市长采纳。

让王维泓印象最深的是来春城的第一次见面。他心中的潘多拉魔盒也正是那一次开始打开。 RUoFNh3xszmkKsY5k7Oq2UGTznQWzIQuIy3THeH9Y2bvrSjS8KgZjWPu5SR1fo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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