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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的金融大鳄、小鱼、虾米,每天衣冠楚楚地出入高楼大厦,绅士地周旋在政商人士之间,行走在高档会所、宾馆酒店,表面光鲜,内心脆弱得像时刻处于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夜。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只有上帝知道。他们是真正得过且过、过一天是一天的赌徒。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过去了的,现在进行的,都是在为自己铸造一把达摩克利斯剑,这把剑迟早有一天会掉在自己头上。虽然他们今天下班时账户上的财富已经有十亿、百亿、千亿,但华尔街就是华尔街,街的两端,一头是教堂,一头是大海。美国人都敬畏他三分。因为它把天堂和地狱拴在一起,二者必居其一。也就是说,进华尔街的人只有两种选择。它像魔术师一样,即刻可以让你成为亿万富翁,也可以让你成为身无分文的乞丐。近几年来,华尔街制造的金融创新产品,花样百出,眼花缭乱,杠杆率巨大,早已让所有金融界的从业人员一个个像毒品吸食者一样,疯狂起来。就像一场击鼓传花游戏,这朵花一旦落在谁手中,谁就得完蛋。

王维泓研究生毕业之后,加入了贝尔斯登。不是王维泓有多大本事,而是贝尔斯登的企业文化与王维泓的价值观高度契合。贝尔斯登是有名的“华尔街狼”。成立于一九二三年,是一家全球领先的金融服务公司。为世界政府、企业、机构和个人提供过优质服务。公司主要业务涵盖机构股票和债券、固定收益、投资银行业务、全球清算服务、资产管理及个人银行服务。除美国本土外,在伦敦、东京、柏林、米兰、新加坡、北京等地都有分支机构,全球员工逾万。设立八十五年,有连续八十三年的赢利业绩。是以犹太裔血脉和犹太文化构成的经营团队,节俭、吝啬、处处张扬着个人主义的氛围,弥漫在贝尔斯登总部大楼的每一个角落。贝尔斯登公开宣称:他们只雇佣PHD,不是高高在上的博士,而是贫穷、饥饿和一心赚大钱的人。加入贝尔斯登,起薪很低,但对那些业绩突出、表现“狼性”的优秀员工不惜重奖。这种文化,对于囊中羞涩的王维泓来说,一拍即合。七年的奋斗,王维泓的个人财富上了七位数。他把这些钱投到股市,购买了美国几家著名金融企业的股票,诸如贝尔斯登、高盛、摩根士丹利、雷曼兄弟等公司,资产迅速裂变扩张,他感受和领略了美国财富的奇迹。自己的证券账户上,总额不断翻番,他自己都云里雾里,实在看不懂,怪不得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削尖脑袋要往美国钻。不知是命运的玩笑,还是美国特有的玩笑,二零零七年初,当汇丰控股首次额外增加在美国次级房屋贷款的准备金额、发出次贷危机信号的时候,王维泓手中四万股贝尔斯登股票,每股价值在一百七十美元。到二零零八年三月十六日卖身给摩根大通时,双方只同意摩根大通以零点零五四股换一股贝尔斯登股票,价值两个美金。王维泓苦心经营七年积累的财富,像曼哈顿湾的潮水,无声无息地上涨,又无声无息地退下,损失了近百分之九十二。

之后,王维泓把“掉馅饼”的梦想,寄托在自己投资的其他公司身上,但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惨烈、更加刻骨铭心的恐慌。所有华尔街的金融绅士们,无一能幸免于一周的梦魇。

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五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星期一。

双休日,王维泓和新认识的一个日本女友缠绵,过了一个浪漫又充实的周末。那个日本女人可能是个女优,其长相和床技都叫王维泓刮目相看。和迟红分手后,王维泓又接触过很多女人。包括美国的、欧洲的、甚至南美的,都觉得只能玩玩,不可一起生活。他感到,要在一起生活,特别是要生活一辈子,那必须有基本的文化认同,否则很难尿到一壶。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尝试着接触韩国、日本女人。他觉得这两个国家的女人至少在身材、肤色、甚至文化背景有些接近。两个国家早期文化根就在中国嘛!所以,这个周末,他过得很愉快,精神为之一振。怀着一个好心情来到办公室,走进公司大门,就感到气氛不对。一向表现得深不可测、城府极深的那个犹太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坐在班台前一会翻看报表,一会查对档案柜数据。甚至少见地扯开领带,解开西装扣子,额头上沁着汗珠子,手伸向面巾纸盒,不知道要干什么。平时那份矜持的样子,不知道去了哪儿。

王维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上洗手间,遇见一个中国的同事。对方见面的第一句话:“出大事啦!”

“拉登又炸了帝国大厦?”

“比拉登炸帝国大厦还严重!”

“别制造恐怖新闻!”

“真的!保险业巨头AIG昨天向美联储寻求四百亿美元贷款,遭到美联储拒绝,极有可能遭到三大评级机构降级。如果这样,AIG可能存活不了七十二小时!”

“怎么会这样?”

“据说雷曼兄弟也在申请破产保护!”

“啊?前几天还在预告三季度业绩增速加快,怎么突然申请破产保护?”

“你有这几家公司股票?”

“有!”

“那你还在这呆着?赶快去处理,捡一个子是一个子!”

“对!怪不得我办公室那个以色列人,像一只发情的猪,在猪栏里坐立不安。他有一千多万砸在雷曼兄弟。”

“有雷曼的股票倒霉,没有的也不一定能躲掉这次灾难。”

“你是说这会引发全美金融危机?”

“不是全美,而是全球;不是金融危机,而是金融海啸,是灾难,是世界性的!”

王维泓赶快跑到自己办公室,他没理睬那个犹太人在干什么,发疯似的离开办公室,冲进电梯,直奔离贝尔斯登大厦不远的纽交所,开盘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盯着自己持仓的几只股票。如果发生变化,立即撤出。但是,开盘后的纽交所,群魔乱舞,一片嘈杂,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景象。交易员得到的所有指令都是卖出。市场雪崩式下跌,根本无法下单,一片鬼哭狼嚎。就像世贸中心遭遇恐怖袭击,惊恐的人群纷纷从即将倒塌的大楼挤出那一瞬间。当天,道琼斯指数狂泻五百点,标普跌幅接近百分之五。AIG股价缩水百分之六十一,雷曼兄弟股价跌至二十一美分。

接下来的四天,王维泓像个“破烂王”盯着垃圾桶一样,他蹲在纽交所抢自己的股票。

不幸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股市的低点连着低点。

九月十六日,AIG获美国联储局贷款850亿美元拯救,但条件是美国政府取得AIG 79.9%股权,AIG被联邦政府接管。随后,联邦政府推出总值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包括购入金融机构之不良资产,但遭众议院否决。

九月十七,受美国国债收益率跌至一九四一年来的新低,市场恐慌情绪加剧,金融股遭受重创,高盛和摩根斯坦利两大美国独立投资银行分别重挫百分之十四和百分之二十四。三大股指均暴跌百分之四以上。到十九日,受到美联储、欧洲央行与日本央行等全球央行关于两千四百亿美元救市表态的影响,加上美国证监会发布禁止对七百九十九家金融机构股票做空的指令,三大股指受到提振,当天向上攀升了近百分之三。王维泓趁着金融股反弹,在收市的前二十分钟,卖出了手上的全部股票,从纽交所捡回了一部分残存资产。五年多来,节衣缩食,投放在股市三千多万资产,连零头都没能留下,只剩得一百三十万了,就像是从一场大火中抢出来的一样。

在纽交所抢股票的时候,或许是灭亡中的挣扎,王维泓并不感觉到恐惧和疲惫。当纽交所休市的时候,不知是心疼像潮水般流失的美金,还是体力消耗太大,总之,他走出交易大厅,就感到心力交瘁,像一个充气的彩虹门,突然关了鼓风机,一个踉跄,栽在纽交所门前那只铜牛的脚下。华尔街的巡警找来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一番,说没什么病,他就回了新泽西州,脸都没洗就上了床睡觉。

这觉也没法睡。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他像在人间和地狱转了一个来回。

他心痛那些只在他账户上短暂停留又匆匆离去的钱。

钱是个什么玩意?

他从大学毕业,到美国留学,打工、刷碗、送报纸、吃汉堡包,盘算着多挣一个铜板,少花一个铜板,含辛茹苦,心力交瘁,机关算尽,就是为了多积点钱。

要不是附在人的身上,钱,他娘的就是一张废纸!而且是一张沾满各种污秽、血汗、病菌的废纸。他印象当中,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血淋淋的。美国人看钱,极其认真,又极其淡漠。老美说,今天出门,挣了一百美金。晚上回家,全部花光,留下一个美金。那么,你今天才算是为自己挣了钱。人生最痛苦的是两件事:一是活着没有钱花,二是人死了钱没花完。王维泓出国之前,很崇拜美国人。来美国之后,他又很鄙视美国人。这片国土,除了那张浅绿色的纸,其他什么都不在人的视线中。

有一次,迟红去了洛杉矶,他半夜肚子疼,直疼得额头冒汗,嘴唇发青,在床上翻跟头。他用尽全身力气,猛砸与邻居共用的一扇墙。二十分钟后,那个臃肿得头大象似的女人敲开了他的门,她是那个韩国女人的雇工。“大象”给他倒水擦汗,联系医院,找救护车。又在医院等他做完了阑尾手术,还在病床前给他喂水、喂食,整整护理他一天一晚,还给远在洛杉矶的迟红打电话,要她赶紧回新泽西州医院照顾丈夫,并告诉她护理做过阑尾的病人要注意的事项。硬是感动得王维泓热泪盈眶。

一个月后,王维泓也康复了,正谋划着怎样去感谢邻居的救助之恩。但“大象”蜗牛似的上门来了,她笑嘻嘻地祝贺密斯王康复,同时递过一张账单:上面记载着从王维泓敲响她家墙壁开始二十一个小时的工作,每小时的工资,新泽西州最新颁布的工资标准,而且白天和晚上不同。

“密斯特王,考虑我们是多年的邻居,我的工资都是按最低标准计算的,你不介意吧?”

“应该的,应该的!”王维泓感到吃惊,无法拒绝。

王维泓初到美国,参加亲友、同学、同事、甚至男女朋友聚会,AA制。同一张桌子吃饭,各自买单。朋友聚会的通知上,除了注明聚会地点、时间、对象,还要隆重写清楚本次聚会需付费多少美金。王维泓也高高兴兴参加朋友聚会,开开心心吃上一顿,甜甜蜜蜜地相互朋友、友谊、感谢、祝福一番。离席前各自买单时,总像有一块骨头堵在喉咙里没有咽下去的感觉。他曾经几次在聚会时主动给大家买单,结果遭到全体强烈反对,好像他是在佛龛上撒尿那样亵渎神灵,不能容忍。后来,他慢慢适应了,他像美国人一样着迷那些花花绿绿的废纸。

王维泓要挣钱!

但他不愿意把挣来的钱花在美国。他要把那些挣来的美金,一分不少地带回中国。眼见自己十七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流,眼见自己的账户上出现了八位数的积蓄。他高兴了,他准备回国了。他要好好地孝敬那些让他日夜不安、诚惶诚恐的叔叔、伯伯、婶婶、大哥、大姐,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乡里乡亲,那些甚至并没有物质帮助而仅仅是投过他一束同情目光的村民。二十多年来,正是这些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关爱、同情、帮助,让他夜不能寐,夙夜在公,成为他心灵、精神的枷锁,他设想着各种方式去报答他们,回馈他们,以减少自己良心上的愧疚,卸载灵魂深处的不安。但人世间,还金钱债易,还良心债、情感债,难!

眼看着他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汹涌澎湃的“次贷”危机,一个晚上粉碎了他的计划。

这个打击让王维泓无法挺住!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无法释怀内心的愧疚,无法安放惶恐的灵魂。贝尔斯登易主了,王维泓被炒了鱿鱼,九月二十日是星期六的清晨,他迷迷糊糊接到公司大楼物业的通知,说公司已经代他清理过办公室,请他务必星期天十点之前取回他的私人物品,新的主人——摩根大通的员工周一就要入驻。

他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上了脑门,牙齿咬得紧紧的,牙缝地蹦出几个字:“Son of a bitch,go to hell!”

一个昼夜萦绕在脑海的梦想突然幻灭,一个处心积累的计划转眼成了泡影,王维泓怎么也接受不了。他是一个性格刚毅而又十分执着的人,生活的磨难和个人经历,形成了内向、偏执、孤独的个性,追求完美,因而常常容易陷入焦虑与绝望的情绪中。

王维泓和国内的同学、朋友网上聊天时,多次表达过回国创业的想法,甚至从家乡的网站上也看到了对自己在华尔街成就的介绍。家乡的县委书记甚至透过亲友动员他回乡创业,他欣然同意。只是什么时间、什么项目没有十分成熟的计划。现在,一切重归于零,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于是他想到了死! Dvpvs7HIuHxXtGXUlzU8/lBN9oG3/YSGhg1Pj96BL6+QZxk2ZAZo1aeNZlEU/6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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