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令超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眉头紧锁。他本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人,但这一次,为了家庭的团聚,他不得不放下自尊,四处奔波。山城,那个他梦寐以求想要调去的地方,却因为种种原因,愿望落空了。如今,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调到盐都——这个四川省的第三大城市。
在盐都的初春,微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令超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那是关于调动工作的迫切希望。他想起了大学同学郑慕,那个盐都本地的老同学,人脉广布。连忙提笔写信,邀约老同学叙旧。
一个月的时光匆匆,令超终于约到了郑慕。再见时,郑慕已不复当年青涩,身材略显发福,脸上挂着成熟的笑容。饭桌上,两人忆起往昔,感慨万千。
“老同学,多年未见,你过得如何?”令超举杯问道。
郑慕苦笑一声:“还好,就是经历了一些波折。毕业后,我和原配离了,现在在盐都重组了家庭,一儿一女,日子还算安稳。”
令超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但随即话锋一转:“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我和爱人两地分居,实在不便,想把她从山城调到盐都。”
郑慕听后,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说:“我爱人在贡井电磁厂库房工作,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不过,这事得靠机缘。”
令超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郑慕的消息。
一个月后,郑慕带来了好消息:“那边说需要一个技术人员,但这边厂矿是区属单位,条件肯定赶不上山城的。”令超听后,心中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开始着手准备调动之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出现差错。在这个过程中,他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也更加珍惜与郑慕这份来之不易的同学情谊。
一晃暑假到了,令超高兴而急切地回到山城,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令超,盐都那边有消息了吗?”翠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期待和焦虑。
令超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有消息了,是贡井区电磁厂,专业也和你对口。”
翠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那……那边情况怎么样?”
令超叹了口气,本想将电磁厂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翠芳。区属企业,孩子药费不能报销,没有职工宿舍,只能住集体寝室……,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令超的心头。
令超思忖后,怕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了。
“翠芳,我们出身不好,调动如果以工人的身份要容易些,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那……那我过去后做什么呢?专业不对口”翠芳的声音有些颤抖。
令超犹豫了片刻:“你先别担心这个,等调函下来再说。”
一晃到了暑假快要结束了,调函终于下来了,令超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心情复杂。他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他们全家团聚的希望,也意味着翠芳将要面临的艰难抉择。
“翠芳,调函下来了。”令超将调函递给翠芳,声音低沉。
翠芳接过调函,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眶渐渐湿润了。她抬起头,看着令超:“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去派出所办户口迁移,八月底过去,还有要办理岚岚转学的事情,不过江姐小学就在我盐都十中隔壁,我校老师子女入读手续很方便。”令超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户口本递给了翠芳。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令超终于鼓起勇气,将没有职工宿舍和两地相距20多里路的事情告诉了翠芳。翠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令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令超,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在山城电磁厂去年才分了一间房子,好不容易啊”翠芳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无助和迷茫。
令超低下头,不敢看翠芳的眼睛:“我怕你不同意,怕你担心……”
翠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那现在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我过去了,她们怎么办?”
令超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想过了,大女儿已经上学了,可以跟我一起住在学校。小女儿体弱多病,可以暂时把她留在你身边,等我那边安顿好了,再接她过去。”翠芳闻言,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令超上前一步,将翠芳拥入怀中:“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两地分居下去吧?孩子们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啊。”
翠芳在令超的怀里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孩子们的未来在哪里。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无比地迷茫和无助。
晚上,翠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看着身边熟睡的两个女儿,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愧疚。大女儿已经上学了,聪明伶俐,成绩优异。小女儿虽然体弱多病,但却异常乖巧懂事。她们都是她的心头肉,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妈妈,你怎么了?”岚岚被翠芳的抽泣声吵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翠芳连忙擦干眼泪,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妈妈只是有点舍不得住了十年的山城”
霏霏也醒了过来,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翠芳的脸:“妈妈,你别哭,我会乖乖听话的。”
翠芳将两个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团聚,她不得不牺牲自己热爱的专业,还有熟悉的生活环境,还有她的好同学好同事——-夏华和王天一家。
第二天,翠芳带着两个女儿去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在派出所里,下了户口,心中一阵刺痛。但她知道,这是为了她们的未来,为了她们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
一场暴雨后的山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清新,嘉陵江水仿佛一夜之间涨高了许多,波光粼粼,映照着天边初露的曙光。翠芳望着这熟悉而又将离别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声对令超说:“超,盐都虽远,但那里有我们新的开始。”
举家搬迁的日子到了,令超背着雨霏,小家伙的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翠芳则牵着晴岚,孩子背着书包,脚步虽沉,却走得坚定。晴岚不时回头望向那熟悉的小巷,眼中闪烁着泪光。
“妈妈,我们还会回来吗?”晴岚的声音微微颤抖。
“会的,孩子,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翠芳温柔地回答,心中却也是一阵酸楚。
夏华和王天带着晓晓和晓勇站在路边,四个小朋友紧紧相拥,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镌刻在心。晓晓递给雨霏一个她最爱的布娃娃,轻声说:“记得想我哦。”
大人们也紧紧握手,夏华的眼眶微红:“翠芳,令超,一路顺风,盐都见!”
王天则拍了拍令超的肩膀,男人间的情谊无需多言。
工会邓主席派来的车缓缓驶来,四个孩子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晓晓和晓勇挥舞着小手,直到车影渐渐远去。雨霏在令超的背上轻轻抽泣,而晴岚则紧紧抓着翠芳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份不舍与希望。
山城在身后渐渐模糊,但那份关于家的记忆,却如同嘉陵江水一般,永远流淌在心里。
翠芳接过小女儿雨霏,令超拎着大包小包的,大女儿背着书包,一家人转身踏上了前往盐都的火车。
在火车上,翠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没想到更艰苦的生活在前方等待着这个家。
到了盐都,一家人分成了两部分,由于令超学校盐都十中在大安区,翠芳新调入的厂矿在贡井区,夫妻俩的单位相隔20多里路,坐公交需要转车,顺利也需要两个小时,可是在文革期间公交车很不正规,常常没有车,只能步行;没办法,只有令超带着大女儿岚岚住在学校,学校分配了有两间屋,翠芳带着小女儿霏霏住在厂里的女职工集体寝室,八个人一间,因此令超周末无法前往团聚。只好翠芳背着两岁半的雨霏回学校住,有时候有车可以坐,有时候没有车只得走路。
在盐都的秋风中,两岁半的雨霏踏入了厂矿幼儿园的大门,那是一个与她之前在山城所熟悉的幼儿园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的条件简陋,环境恶劣,又脏又乱又臭,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尘埃与不安。雨霏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这个陌生环境的困惑与害怕。翠芳既要上班,又要适应新环境,无奈之下只得把孩子送到这个厂矿幼儿园。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就被绦虫病缠上了身。看着雨霏日渐消瘦的脸庞,翠芳的心如刀割。那些日子,她们辗转于医院与家之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雨霏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但这段经历,却让翠芳无比怀念山城那所温馨而整洁的幼儿园,那里曾留下了雨霏无数欢声笑语。
冬天如约而至,盐都的寒风更加刺骨。雨霏又一次生病了,这次虽然没有发展成肺炎气管炎,但那份担忧与恐惧却再次笼罩在翠芳的心头。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雨霏,生怕再有任何闪失。夜深人静时,翠芳总是独自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雨霏,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自责。
经济的压力如影随形,欠山城电磁厂的药费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翠芳的心头,每月都要从工资里扣20元来偿还,要两年才能还清借款。她知道,这个家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每一次雨霏生病,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让翠芳身心俱疲。但她依然坚强地支撑着,为了雨霏,为了这个家,她愿意付出一切。这样半分居的生活让翠芳疲惫不堪。
记得有一次,翠芳从贡井坐车到了沙湾,再转车到盐都十中,准备回家与令超和岚岚团聚。但是因为公交车很晚才来,使得翠芳和雨霏晚上八点过才到沙湾,此时去大安区的公交收车了,翠芳只好带着雨霏在沙湾的旅馆住了一夜,翠芳身上仅有2两粮票,只够雨霏勉强应付两餐,翠芳饿着肚子让霏霏吃饱,第二天早上再乘早班车回到盐都十中,令超担心了一晚上,和岚岚在盐都十中门口的公交站等了很久,始终没有见到翠芳母女俩;第二天早上翠芳和雨霏才回到十中的家里。
全家搬迁到盐都后,晴岚到了盐都十中隔壁的江姐小学读三册,因为这边是春季招生,山城是秋季招生,结果数学有些内容没有学,尤其是乘法和除法没有学,令超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教女儿数学和语文,特别是数学,有些没有耐心,有时候会喝斥女儿,每当周六下午放学,晴岚就去凉高山公交站,望眼欲穿地等妈妈和妹妹回来,她太想念妈妈啦。
每个周一的早上全家四点过起床,吃完早饭,五点钟全家出发送妈妈和妹妹去贡井,因为太早没有公交,公交要七点钟后才有而且很不正规,常常不按时发车,令超背着雨霏要走十几里到土地坡,然后送上去贡井的公交,晴岚和爸爸再返回学校,在文革期间,学校上课也很不正规。这样艰苦的半分居生活持续了两年,每周末翠芳带着雨霏回学校一家人团聚时,晴岚一直闹着要去贡井电磁厂与妈妈、妹妹住在一起,翠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