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镇肝息风汤临证应用

镇肝息风汤一方出自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关于本方，张氏自己论道：“方中重用牛膝以引血下行，此为治标之主药。而复深究病之本源，用龙骨、牡蛎、龟板、芍药以镇息肝风，赭石以降胃降冲，玄参、天冬以清肺气，肺中清肃之气下行，自能镇制肝木。……茵陈为青蒿之嫩芽，得初春少阳生发之气，与肝木同气相求，泻肝热兼疏肝郁，实能将顺肝木之性。麦芽为谷之萌芽，生用之亦善将顺肝木之性，使不抑郁。川楝子善引肝气下达，又能折其反动之力。方中加此二味，而后用此方者，自无他虞也。”其对本方之解释，可谓极为透彻。要之，本方之功在镇肝息风、滋阴潜阳。

临床上，用本方治中风（类中风），或纯用中药，或配合西药，建功不少。中风一证，由外邪侵袭而引发者称为外风，又称真中风；无外邪侵袭而发病者称为内风，又称类中风。《医经溯洄集·中风辩》言：“中风者，非外来风邪，乃本气自病也。”《景岳全书·非风》言：“凡病此者，多以素不能慎，或七情内伤，或酒色过度，先伤五脏之真阴，阴亏于前而阳损于后，阴陷于下而阳乏于上，以致阴阳相失，精气不交，所以忽尔昏愦，卒然仆倒。”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风》言：“精血衰耗，水不涵木……肝阳偏亢，内风时起。”以上这些论述，基本上说明了临床上所指之中风，主要是以内因引发，如偏枯、偏风、身偏不用、痱风等，类于现代医学之脑血管意外疾患。

对于中风（类中风）一证，其病机、病因，不外乎阴虚、气虚、肝火、心火、肝风、内风、风痰、湿痰、气逆、血瘀，但最根本的是肝肾阴虚。如《临证指南医案·中风》中说：“肝为风脏，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内风时起。治以滋液息风，濡养营络，补阴潜阳。”因而在临床治疗中，对于肝阳偏亢所引起的中风，采用张氏之镇肝息风汤，依症加减，每获良效。兹择经治数例陈述之。

病例1：

李某，男，56岁，1983年10月15日诊。

患者有高血压病史6年，时有头晕头痛，长期服用降压药物控制。今天晨起骤感头晕严重，下床站立行走不稳，继而左手握拳乏力，左脚抬动限制，上下肢有麻木感觉。家人携来就诊。

诊见患者口角斜，左眼睑下垂，口角流涎，语言謇涩不清，行走不便，左手下垂，不能握拳，左脚拖地不能抬举，头晕，面红如醉，耳鸣目眩，舌质红绛，舌苔薄黄，六脉弦硬稍数。血压190/105 mmHg，血糖正常，心电图示左心室肥厚，ST段改变。此为肝肾阴虚，风阳上扰，风中经络之证。治宜滋阴潜阳，息风通络。方选镇肝息风汤加减。

药用：怀牛膝25克，代赭石（打碎）30克，龙骨30克，牡蛎30克，龟板15克，白芍15克，玄参12克，茵陈10克，天冬10克，麦芽12克，川楝子10克，天麻12克，钩藤12克，甘草3克。嘱服3剂。平时所用降压药照服。

二诊：上方服3剂后，头晕头痛减，语言较清楚，口角仍斜，左手握拳抬举改善，左脚行走仍拖地，大便3天未解，脉舌如前。血压170/95 mmHg。上方加大黄10克（后下），嘱服2剂。

三诊：上方服2剂后，大便通畅，上下肢活动较前进步，头晕头痛减，口角略正，语言较前流利，胃纳佳，睡眠佳，脉弦，舌如前。上方去大黄加地龙12克，藏红花1克（冲），丹参12克，全蝎3只，嘱再服5剂。

四诊：患者精神转佳，头晕头痛失，上下肢活动基本自如，口角转正，语言清楚，睡眠佳，胃纳佳，舌质红，舌苔薄腻。上方去麦芽，加杜仲12克，嘱服10剂。

五诊：诸症悉愈，唯偶有头晕，血压150/90 mmHg，嘱上方隔日1剂常服，适当运动，降压药续服，定时测量血压，定期复诊。

病例2：

黄某，男，60岁，1985年11月23日诊。

患者有高血压病史10年，2型糖尿病史5年，长期服用降压药、降糖药控制。今晨突发头晕头痛，口眼㖞斜，行走不便，家人来请出诊。

诊见患者卧床不起，舌强语謇，表达不一。血压195/105 mmHg，血糖未测，心电图示ST段改变，心肌缺血。此证为平素心肾阴亏，肝阳上亢，津液亏损，风阳内动，走窜经络，半身不遂，中风之中经络者也。法宜滋阴潜阳，镇肝息风，填肾阴以治消渴，通经络而救偏。方选镇肝息风汤加减。

药用：怀牛膝25克，白芍15克，代赭石30克，龙骨25克，牡蛎25克，龟板15克，玄参12克，麦冬12克，丹参12克，天麻12克，钩藤12克，生地黄12克，豨莶草20克，茵陈10克，川楝子10克，甘草3克。嘱服3剂。降压、降糖药照服。

二诊：上方服3剂后，上下肢略能活动，左下肢可以自行抬举，头晕头痛减少，夜寐稍安，口仍渴，小便频，语言表达仍不流利，口角仍斜，脉细数，舌红无苔。血压165/100 mmHg，尿糖（++）。上方加三七8克，石斛12克，嘱服5剂。

三诊：上方服5剂后，诸症均有改善，已能下床并在家人扶助下行走，上肢能动，但握物无力，口干渴减，头痛头晕减，可入睡，思饮食，语言较为流利，口眼较正，流涎止，脉舌如前。前方加地龙15克，嘱再服5剂。

四诊：上方服5剂后，行动已较自如，不需别人扶助，左手可握物，大便正常，胃纳佳，小便长，口不甚渴，面红退，脉细弦，舌淡苔薄白。血压150/90 mmHg，尿糖（+）。前方加秦艽12克，嘱再服10剂。

五诊：行动自如，仅左手略感无力，头晕头痛失，口不渴，肌肉渐增，面色红润，语言表达清楚，口眼正，脉细弱，舌淡苔白。嘱前方加黄芪20克，隔日1剂，间服六味地黄丸。定期测量血压、血糖，定期复诊。

随访1年，病情稳定。

病例3：

陈某，女，57岁，1998年12月25日诊。

高血压病史6年，平时服药不规律，血压时高时低，3天前突发头痛呕吐，继而昏迷伴半身不遂，住院治疗。CT示脑梗死，家属提议结合中医药治疗，医院同意。

今诊见患者面色潮红，唤之能醒，半昏迷状态，呕吐已减，但仍时有，头痛头晕，项背强硬，语言不清，目赤，小便赤，大便通，舌质红绛，舌苔黄厚，六脉弦数，时有咳嗽，痰黄。血压180/100 mmHg，生化检查示血脂高、血糖高，胸片示两肺炎症，心电图示心肌缺血。此证为素体肝肾阴亏，肝阳上亢，肝风内动，心阴不足，肝热挟痰上涌，蒙闭心窍。急宜清热化痰，镇潜肝阳，泄浊开窍。方选镇肝息风汤合羚角钩藤饮加减。

药用：怀牛膝25克，白芍12克，代赭石25克，龙骨25克，牡蛎25克，生地黄12克，栀子10克，黄芩12克，羚羊角3克（水牛角代，另煎），天麻10克，钩藤12克，菊花10克，菖蒲10克，天竺黄6克，川贝母6克，甘草2克。嘱服2剂。另安宫牛黄丸2粒，每日1粒竹沥水送服。

二诊：上方服2剂后，神气略清，已能言语，左下肢能抬动，头晕头痛减，呕吐止，血压下降为160/90 mmHg，舌红苔薄黄，脉细数，咳减痰少。上方去羚羊角（水牛角代），加秦艽10克，防风8克，嘱再服3剂。安宫牛黄丸续用。

三诊：神清，上下肢活动较前进步，语言较前流利，头晕头痛再减，大便通畅，思饮食。脉舌如前，血压150/90 mmHg。

药用：怀牛膝25克，代赭石25克，龙骨25克，牡蛎25克，白芍15克，生地黄12克，玄参12克，龟板12克，天竺黄7克，丹参12克，三七7克，麦冬12克，天麻10克，钩藤12克，川芎8克，甘草3克。嘱再服5剂。

四诊：患者已出院，可在家人扶助下行走，语言表达流利清楚，纳食香，睡眠好，无头晕头痛，脉舌如常，血压、血糖正常。

药用：怀牛膝20克，代赭石25克，龙骨25克，牡蛎25克，白芍12克，天麻12克，钩藤12克，龟板15克，丹参12克，三七7克，黄芪20克，当归尾10克，川芎8克，石斛12克，麦冬12克，甘草2克。嘱再服10剂，降压、降糖药照用，定期复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