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梅赫塔医生去维多利亚酒店看我,结果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了,他问到了我们的新地址,到了我们新租住的房间。我在船上时犯了些十足愚蠢的错误,染上了皮癣。在船上时我们常常用海水洗澡,而肥皂不溶于海水。我使用了肥皂,因为我觉得使用肥皂是文明的标志,所以结果我不但没有洗干净皮肤,反而搞得油腻腻的,我就这样得了癣。我把癣给梅赫塔医生看,他告诉我要用醋酸。我记得醋酸火辣辣的烧灼感,疼得我哭了。梅赫塔医生检查了我的房间及其设施,不赞许地摇了摇头。“这地方不行。”他说,“我们来英国与其说是为了学习,不如说是为了体验英国的生活和习俗,为此你需要和一个家庭生活在一起。但在你这么做之前,我想你最好先跟着一个朋友××当一段时间的学徒。我带你去他那里。”
我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搬到了那个朋友的住所。他非常友善,对我关照颇多。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兄弟,教我英国的生活方式和礼仪,并让我习惯说英语。然而,食物成了一个对我来说十分严重的问题。我不喜欢没有盐或调味品的水煮蔬菜,女房东不知道该为我准备什么。我们早餐吃燕麦粥,能吃得很饱,但午餐和晚餐时我总是挨饿。这位朋友不断地劝我吃肉,但我总是以我的誓言为理由拒绝,然后保持沉默。午餐和晚餐我们都吃菠菜、面包和果酱。我本来吃得很多,胃口很大,但是我只敢要两三片面包,再多就不敢开口了,因为感觉那样做似乎不太合适。此外,午餐和晚餐都没有牛奶。朋友非常讨厌这种状况,说:“如果你是我的亲兄弟,我会让你卷铺盖走人。你在你母亲面前发下的誓言到底有多重要呢?她连字都不认识,对你在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根本不是誓言!这在法律上不会被视为誓言。坚持这样的承诺纯粹是迷信。我告诉你,这种坚持不会帮助你在这里有任何收获。你说过你曾经吃过肉,享受过肉的滋味。你把经验用在完全不必要的地方,而不会用在非常必要的地方。太遗憾了!”
但我很坚定。
这位朋友日复一日地与我争论,但我永远以“不”来回答他。他越争辩,我就越不妥协。我每天都祈求神的保护,祈求每天都能得到神的保护。我并不是说我对神有什么了解。是信仰在起作用——善良的奶妈兰芭曾经为我播下了信仰的种子。
一天,朋友开始给我读边沁的《功利主义》。我真的感到一头雾水,语言本身对我来说就非常难以理解。他开始给我解读时,我说:“请原谅,这些深奥的东西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我承认吃肉是必要的,但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对此我无可争辩。我确信我没办法和你争论,就请放任我的愚蠢和固执吧。我感谢你对我的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你在为我考虑。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誓言就是誓言,它不能被打破。”
朋友惊讶地看着我。他合上书说:“好吧!我不会再和你争论了。”我很高兴。他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但是他依然担心我。他抽烟喝酒,但他从未要求我也抽烟喝酒。事实上,他要求我远离这两种行为。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不吃肉,我的身体会变得非常虚弱,在英国会感到不舒服。
我就这样做了一个月的学徒。这个朋友的家在里士满,去伦敦很不方便,每周顶多能去一两次。因此,梅赫塔医生和达尔帕特拉姆·舒克拉高级律师决定将我安置到某个家庭居住。舒克拉律师在西肯辛顿偶然发现了一个英印混血裔的人的房子,并把我安置在那里。女房东是个寡妇,我告诉她我的誓言。老太太答应会好好照顾我,我就在她家住了下来。但实际上,在这里我也差不多不得不挨饿。我已经向印度国内订购了糖果和其他食品,但还没有到货。所有食物都很寡淡无味,每天老太太都问我是否喜欢这些食物,但她又能做什么呢?我还是像以往一样害羞,我前面摆了什么东西就完全接受,不敢要求更多。她有两个女儿,她们坚持要多给我一两片面包。但她们不知道,除非给我一整条面包,不然我是吃不饱的。
但是我现在已经站住了脚。我还没有开始正式的学习,不过多亏了舒克拉律师,我开始读报纸了。在印度,我从未读过报纸。但在这里,我通过定期阅读成功地培养了对报纸的喜爱。我总是浏览《每日新闻》《每日电讯报》和《蓓尔美尔街公报》,这几乎会花掉我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我就开始四处闲逛。我想寻找一家素食餐馆,女房东告诉过我城里有这样的地方。我每天都要小跑10~12英里远,去一家便宜的餐馆吃面包吃到饱,但永远不会满足。在闲逛期间,我曾在法灵顿街偶然发现了一家素食餐馆。
一看到它,我就高兴得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件合他心意的东西。在我进去之前,我注意到门边的一扇玻璃窗下陈列着待售的书籍。我在其中看到了索尔特的《素食主义之辩》。我花了一先令买了这本书,然后进了餐馆,这是我到达英国后吃到的第一顿丰盛的饭菜——神来帮助我了。
我从头到尾读了索尔特的书,印象非常深刻。可以说,我从读这本书的那天起,便自主选择了做一个素食者。我赞美自己在母亲面前宣誓的那一天。为了真理和自己的誓言,我一直都没有吃过肉,但同时希望每个印度人都吃肉,也期待着有一天我自己也能自由公开地成为一名肉食者,并加入其他人的行列。但此时,我选择了素食主义,传播素食主义成了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