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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执政前的王安石(中)

后世人议论,说王安石年轻时,朝廷多次征召他担任馆职,他都没有去,等到后来他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却立刻接受了,说明他本来就很热衷于富贵,之前不过是在做戏,博取好名声。时机成熟,就一下子跳到了很高的位置。唉,这些人怎么不考察实际情况,就像那些舞文弄墨的小吏一样,想方设法给人罗织罪名呢?

王安石的出仕和隐退,他自己很早就有了成熟的考虑了。出来为官本来就是他的志向,他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本分做事,这也是他学问修养的根本。如果说他看不上馆职而不去做,那州县的小官吏地位更低,他为什么又能安心做呢?不只是安心,甚至还主动去求取这些职位。他只是因为家里穷,父母年老,不得不为了俸禄做官,才不惜降低身份去做自己心里觉得安适的事。等到他被任命为翰林学士的时候,他的老母亲已经去世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稍微好了些,足够养活自己,所以他才接受了这个职位,所以是他当时所处环境与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评价王安石的为人,说他像伯夷,毋宁说他更像柳下惠。然而那些不喜欢他的人私下里议论纷纷,这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现在我摘录《临川全集》中的一两篇文章来证实我的话。他在皇祐三年(1051年)的《乞免就试状》中写道:

准中书札子,奉圣旨,依前降指挥发来赴阙就试者。伏念臣祖母年老,先臣未葬,弟妹当嫁,家贫口众,难住京师。比尝以此自陈,乞不就试,慢废朝命,尚宜有罪,幸蒙宽赦,即赐听许。不图逊事之臣,更以臣为恬退。令臣无葬嫁奉养之急,而逡巡辞避,不敢当清要之选,虽曰恬退可也。今特以营私家之急,择利害而行,谓之恬退,非臣本意。兼臣罢县守阙,及今二年有余,老幼未尝宁宇,方欲就任,即令赴阙,实于私计有妨。伏望圣慈察臣本意,止是营私,特寝召试指挥,且令终满外任。

这是他最初拒绝征召时写的。因为文彦博推荐他时说他有淡于名利、安于退让的风度,所以文中如此回应(文彦博的推荐信说:“文馆的职位是士人们都想要的,但王安石恬然自守,像他这样的人,可以说十分难得。”)。在这之前,还有庆历七年(1047年)的《上相府书》。在这之后,有至和元年(1054年)的《辞集贤校理状》两篇,嘉祐元年(1056年)的《上执政书》和《上欧阳永叔书》,嘉祐二年的《上曾参政书》,以及嘉祐三年的《上富相公书》。这些文章的措辞都差不多,不只表现出他对父母和朋友的深厚感情,而且他在自处之道上也毫不逊色于古人。但却一定要说他是在装模作样,何必如此诬陷他呢?而且王安石自己也不曾轻视过小官职,他说过:

某不思其力之不任也,而惟孔子之学,操行之不得,取正于孔子焉而已。宦为吏,非志也,窃自比古之为贫者。(《答王该书》)

某常以今之仕进,为皆诎道而信身者,顾有不得已焉者。舍为仕进则无以自生,舍为仕进而求其所以自生,其诎道有甚焉,此固某之亦不得已焉者。独尝为《进说》以劝得已之士焉,得已而已焉者,未见其人也。(《答张几书》)

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安石的志向就像伊尹在莘野耕种,直到遇见成汤才出山为官。他考虑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已经在很多方面降低了自己的标准,顺从了流俗。但后来的人还是偷偷地议论他,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啊?

孔子在担任管理粮仓的小官时追求账目的准确,在担任主管畜牧的小吏时致力于牛羊的繁育。王安石也是如此。尽管他内心并不想担任这些小官职,但既然接受了,他就会忠于职守,不愿意有丝毫的马虎,这就是其学问之所以不欺人的原因。

王安石所治之处都有所成就,特别是在鄞县时。《宋史·本传》说他修建堤坝,改善水利,贷粮给百姓,建立了利息制度,使新旧粮食得以交换,方便了当地居民。这些都是后来他执政时推行的农田、水利和青苗法等,先在一小块地方试行了。《临川全集》中有《鄞县经游记》《上杜学士论开河书》《上孙司谏书》等文章,都可见他在鄞县治理的政绩。明代嘉靖年间,陈九川在为王安石的文集作序时说:“王安石在鄞县任职,被称为循吏,死后立庙受人奉祀,百姓至今仍然敬仰他。”王安石能够使百姓对他怀念数百年而不衰,这自然是他的道德和政绩所致。

王安石是一个实干的人,不是一个喜欢空谈的人,不过他文集中也零零散散地有些他执政之前的政论。现在我将摘录一两处供大家观看,我们可以从中看出王安石的抱负。他在《与马运判书》中写道:

方今之所以穷空,不独费出之无节,又失所以生财之道故也。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盖为家者,不为其子生财,有父之严而子富焉,则何求而不得?今阖门而与其子市,而门之外莫入焉,虽尽得子之财,犹不富也。盖近世之言利虽善矣,皆有国者资天下之术耳,直相市于门之内而已。此其所以困与?

这些话与现代的经济学和财政学原理是多么吻合啊!王安石的理财政策都体现在这里了。而后世却把他看作搜刮民财的官员,这与他的精神境界恰恰相反啊!《临川全集》中还有一篇《议茶法》,讨论了应该废除茶叶专卖;另外一篇《上运使孙司谏书》中则论述,官府卖盐是不可行的。这些观点即使是现在的财政专家也应当采纳,但当时的评论者却把王安石和桑弘羊、孔仅这些人相提并论,这是多么不公平啊!

还有几首诗,也是王安石表达自己的财政观点的,我现在也记录下来:

先王有经制,颁赉上所行。后世不复古,贫穷主兼并。非民独如此,为国赖以成。筑台尊寡妇,入粟至公卿。我尝不忍此,愿见井地平。大意苦未就,小官苟营营。三年佐荒州,市有弃饿婴。驾言发富藏,云以救鳏惸。崎岖山谷间,百室无一盈。乡豪已云然,罢弱安可生。兹地昔丰实,土沃人良耕。他州或呰窳,贫富不难评。豳诗出周公,根本讵宜轻。愿书《七月》篇,一寤上聪明。(《发廪》)

三代子百姓,公私无异财。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赋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奸回法有诛,势亦无自来。后世始倒持,黔首遂难裁。秦王不知此,更筑怀清台。礼义日已偷,圣经久堙埃。法尚有存者,欲言时所咍。俗吏不知方,掊克乃为材。俗儒不知变,兼并可无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有司与之争,民更可怜哉。(《兼并》)

婚丧孰不供,贷钱免尔萦。耕收孰不给,倾粟助之生。物赢我收之,物窘出使营。后世不务此,区区挫兼并。(《寓言》)

《发廪》和《兼并》这两首诗,王安石提出的观点,大概和现在所说的社会主义有点接近。这些观点是否可行,我会在别章另外讨论。他的《寓言》这首诗,是后来青苗法、均输法的渊源。

王安石在《省兵》一诗中说:

有客语省兵,省兵非所先。方今将不择,独以兵乘边。前攻已破散,后距方完坚。以众亢彼寡,虽危犹幸全。将既非其才,议又不得专。兵少败孰继,胡来饮秦川。万一虽不尔,省兵当何缘?骄惰习已久,去归岂能田?不田亦不桑,衣食犹兵然。省兵岂无时,施置有后前。王功所由起,古有《七月》篇。百官勤俭慈,劳者已息肩。游民慕草野,岁熟不在天。择将付以职,省兵果有年。

这是王安石对当时军事政策的看法,后来他执政时也是按照这些话来一一实施的。

他在《材论》中说: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不患士之不欲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夫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众,不使其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绝危,终身无天下之患,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败乱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谓吾之爵禄富贵,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我,吾可以坐骄天下之士,将无不趋我者,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材,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为患则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盖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夫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则虽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异于众,况其下者乎?

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故未有有其实而不可见者也。”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睹夫马之在厩也。驽骥杂处,饮水食刍,嘶鸣蹄啮,求其所以异者蔑矣。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当是之时,使驽马并驱,则虽倾轮绝勒,败筋伤骨,不舍昼夜而追之,辽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

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材,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试之之道,在当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镞以百练之精金,羽以秋鹗之劲翮,加强弩之上,而彍之千步之外,虽有犀兕之悍,无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决胜觌武之所宝也。然用以敲朴,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梃。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杰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使大者小者长者短者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如是则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奋其所知以效小事,况其贤能智力卓荦者乎!呜呼!后之在位者,盖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先,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则能复先王之法度;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况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

这些是王安石关于政治用人的观点。

以上我所引录的,只展示了王安石一生的抱负的一小部分,而他后来的政策措施,从这些已经可以看到了。 YArpiR01+qkABuwodrtfAcIgQO4wNu7x3Oxn//oq7PCOaEa8k10Qdrc/mD8MB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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