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郝母失声痛哭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和你爸先商量?难怪这几天你一直待家里!我还纳闷呢,都八月底了,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们学校的老师怎么还不需要返校?敢情你早就悄悄辞职了!”
郝母气得身体轻微颤抖。
“郝思嘉,你可真有主意啊!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和你爸吗?有把我和你爸放在眼里吗?”
郝思嘉低着头,一声不吭。
郝父望着郝思嘉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除了特别生气,他的心底还腾起一股冷意。
养了26年的闺女,让他感到真陌生啊!
“郝思嘉,你把你妈气成这样,就不说两句吗?”郝父的眼睛里冒着怒火。
郝思嘉慢慢抬起头,朝母亲望去,眼睛里闪过一丝内疚。
“妈妈,对不起!辞职的事,其实我认真考虑了好久……真的,我特别想辞职趁着年轻好好拼一下,”郝思嘉垂下视线,小声说,“我知道你们会反对,会难过……所以就没敢提前告诉你们……我没想骗你们。”
郝思嘉确实没打算骗父母。
她考虑了好久,决定在生日这天告诉他们。
每年她生日这天,父母都对她格外宽容,而且他们的心情也格外好。
郝思嘉还想着,刚好趁着生日这天的喜庆,冲冲她辞职带给父母的痛苦和愤怒,没准能减轻不少。
谁想到压根不管用。
父母的愤怒和痛苦不但没减少,在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的衬托下,反而显得他们更可怜。
看到母亲因为痛哭而变形的五官,还有像是刻在眼角的皱纹,郝思嘉的心里也好难过。
2
听郝思嘉这么说,郝母哭得更厉害了。
郝父冷冷地瞪着郝思嘉:“你还是回屋去吧!”
郝思嘉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朝自己房间走去。
等听到郝思嘉进屋关上房门,郝父深叹一口气,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郝母。
“雅丽,别生气了!作为父母,我们对得起她。咱们回头想想,从小到大,我俩花了多大的气力去培养她!父母能做到咱俩这份上的,也不多了吧!投入大把的时间、精力,还有钱,咱们对她也问心无愧了。今后的路,就让她自己去走吧,走好走赖,都是她自己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郝父让郝母别生气,他自己气得鼻子直喘粗气。
郝母从郝父手里接过纸巾,心烦意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郝贤,我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她郝思嘉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是她自己的事,反正她也成人了,都26岁的人了,也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我在26岁的年纪,都已经生了她,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不生气,也不会再为她伤心,因为不值得。”
郝母嘴上说着不生气不伤心,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3
望着老婆伤心又气愤的样子,郝贤心里特别难受。
这些年,为了好好培养郝思嘉,王雅丽是怎么付出的,他心里最清楚。
本来王雅丽的工作也不错,为了监督郝思嘉好好练琴,还有带着她上各种课外班,她硬是将自己的工作给辞了,安心做起了全职妈妈。
全职妈妈干的那些活,在郝贤看来,比上班都累。
上班能偷懒能摆烂,养孩子能吗?
辛苦多年,终于熬到郝思嘉读完研究生,然后又顺顺利利地应聘到一所很不错的小学当音乐老师,想着鸡娃总算大功告成,可以松一口气了,谁想到如今闹出这种幺蛾子。
说不气愤不伤心不沮丧,都是假的。
父母对孩子的爱和付出,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别瞎胡闹!
4
但郝贤不愿意将自己内心的这份沮丧表露出来。
若是他也跟着沮丧,王雅丽只会更加抓狂。
他决定先安抚王雅丽。
“算了,雅丽,随她去吧!孩子长大了,很多事情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她的人生,终归是靠她自己去走,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在旁边提提建议。”
“咱们要这么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许以后她真的成了一位著名的作曲家呢!你想啊,每个时代都有自己杰出的作曲家,说不定在郝思嘉的这一代,就轮到她了呢!”
郝贤的乐观,犹如一片镇痛药,暂时缓解了一点王雅丽心里的剧痛。
“她的同龄人中,比她有才华还努力的人多得去了,就她这个样子,能养活自己就谢天谢地了。”王雅丽觉得郝贤过于乐观了。
5
郝贤也不跟王雅丽争,他继续劝她。
“咱们家郝思嘉的那脾气,咱们也不是没领教过,当年她文化课成绩分明也不错,正常参加高考的话,应该也能考个北京工业大学,结果她偏要去考央音,说是自己喜欢音乐。”
王雅丽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惯的?当年咱们就不应该惯着她……惯出毛病了,越来越任性了!”
王雅丽的嘴角沾着一点奶油。
郝贤用纸巾将它轻轻擦掉。
“雅丽,咱们要这么想,郝思嘉是把工作给辞掉了,但她没说不工作啊,她辞掉工作是为了好好作曲,想以后成为一个作曲家,不管将来能不能实现这个理想,总比那些大学毕业后直接在家躺平的孩子强吧?”
王雅丽的亲戚朋友中,还真有两家的孩子大学毕业后不工作,就待在家里啃老。
当然他们也不是赤裸裸地直接啃老,而是以考研考编为借口,说是在家备考,实际情况呢,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刷手机和玩游戏上。
若是这么比较,郝思嘉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她还愿意去努力。
6
在郝贤的安慰下,王雅丽的情绪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但她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和接受郝思嘉的这种做法。
沉默了一会儿,她含着泪感慨:“郝贤,你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啦?活得真自私啊!整天就想着自己舒服,不工作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的,难道是我们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吗?”
郝贤没说话,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王雅丽又说:“其实我对思嘉,要求真没多高,就希望她这辈子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贴心的老公,还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至于是不是作曲家音乐家,我真没奢望。”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王雅丽觉得人这一辈子,追逐那些名啊利啊,都是些虚的。唯有踏实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郝贤点点头。
“我理解你的这种想法,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地过一生,但咱们的想法不代表孩子的想法,他们有自己的路去走。”
“话是这么说,可真的去做,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你真的不用太焦虑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郝思嘉闯荡几年啥名堂都没搞出来,她还可以去当钢琴老师。公立学校这种有编制的老师不好找,但琴行的钢琴老师还是很好找的,再怎么说,她央音研究生毕业,在琴行还是挺有竞争力的。”
王雅丽又悲从中来。
“如果最后只是去琴行当个钢琴老师,还不如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呢!在学校慢慢地熬,职称也能上去,老了还有退休金。琴行的钢琴老师能有什么?就连课时费都要被老板抽走一半,而且琴行说倒闭就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