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见清北嘴硬,还这种态度,黄晓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朝清北身上拍去的手掌忍不住重了几分。
他的手掌,啪啪地落在清北的羽绒服上,像是拍在一堆棉花上。手掌不疼,清北想必也不会疼。
黄晓杰没想真要清北疼。
但清北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黄晓杰猛拍了几下清北的背,眼角的余光瞅见清北冻得通红的脸上挂满泪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黄晓杰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蹲到地上,抱着头低声呜咽起来。
但他的呜咽声,很快被风吹树梢的呼呼声,还有旁边的汽车声所淹没。
黄晓杰蹲在马路边上自责地想:清北有什么错?他除了不爱读书,成绩不好,其他的其实跟大部分的普通孩子没两样。在十几岁的年纪,哪个孩子不爱慕虚荣呢?自己工作不顺利,自己挣钱很辛苦,分明是自己没本事,却将这份委屈发泄到孩子身上。
2
黄晓杰越想心里越内疚。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对还在流泪的清北说:“回家吧!”
黄晓杰骑上电动车,等清北坐上去。
清北默默地走过去坐到后座上。
等他坐好,黄晓杰发动车子。
清北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他抬起胳膊擦脸上的眼泪,在冷风中变得硬邦邦的羽绒服袖子,像是一张冰冷的砂纸在他脸上蹭。
清北逐渐冷静下来。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是真话,但确实有些过分。
但他没勇气道歉。
3
其实他成绩不好,他自己也很沮丧。
作为一个学生,成绩不好,日子是很难熬的。
在学校,老师对他态度冷淡,同学看他的眼神也有隐隐的不屑。回到家里,还被父母各种责骂。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每次考试得全年级第一,然后顺顺利利风光无限地考进清华北大?
可读书也是要有天赋的,像他这种不擅长读书的人,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课,接受能力就是不如那些聪明的同学。
那些同学一点就通,他呢?经常是半懂不懂云里雾里的。
考试就更不用说了,别人轻松得高分,受到各种赞美和肯定。而他恰恰相反,无非是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智商确实有难言之隐。
但他父母很难认识到这一点,或者说是压根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如别人。
他真的很讨厌父母整天拿他跟别的同学比,比来比去,比得他好崩溃。
他在学校,被同学碾压得还不够吗?
他真的很讨厌现在的这种生活。
最最气人的是,父母自己生活不如意、挣不到钱、买不起车这些事,也要拿他出气。
似乎这些不容易都是他造成的。
他们看不上他,他还看不上他们呢,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愿意出生在这种家庭。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清北的脑海里闪了一下,清北就强行将它压下去了。
清北不允许自己冒出这种没良心的念头。
4
十几分钟后。
父子俩绷着脸,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郝恩赏迎上前去,先瞅了瞅黄晓杰的脸,见他脸色不好,又瞅了瞅清北的脸。
她问:“你俩这是怎么啦?是学校老师又说什么了吗?”
她以为班主任又跟黄晓杰告状了。
清北没吱声,目不斜视地背着书包去了自己房间。
等清北进屋后,黄晓杰对郝恩赏说:“被我骂了一顿!”
“为什么?”郝恩赏问。
“回家的时候,看到别的同学家开豪车,就问咱们家什么时候买车。”黄晓杰故意避重就轻地说。
郝恩赏轻轻叹气:“其实咱们家也不是买不起车,这不是不需要吗?咱们住在市中心,地段这么好,不管是他上学还是咱们上班,坐地铁公交也好,骑电动车也罢,都要比开私家车方便许多,买啥车呢?买车还是个负担。”
郝恩赏的这番话,说的是事实,但也夸张了一点。
终究是家里经济实力不够,所以才不买车的。
郝恩赏对黄晓杰说:“你去洗漱吧,洗完咱们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也去给清北切点水果。”
5
郝恩赏吩咐完黄晓杰,就去厨房给清北切了一盘水果。
她把水果盘端进清北的屋里,轻轻地放在他的书桌上。
清北正在做卷子。
“今天作业多吗?”郝恩赏问。
上完自习课,回家还是需要做作业到十点多钟。
“不多。”清北低头握着签字笔,还是有一点哭过的鼻音。
“嗯,做完早点睡。”郝恩赏瞅了一眼清北正在做的卷子。
不瞅还好,一瞅一股热血直涌脑门。
清北进屋这么老半天,才做出一道选择题。
郝恩赏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今晚清北已经被他爸骂了一顿,她不能再训他了。
青春期的孩子不能硬来,硬碰硬,还不知道会闹出啥幺蛾子。
最后郝恩赏当作没看到,什么都不说,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清北的房间。
6
郝恩赏洗漱后,回到他们住的小卧室。
黄晓杰已经躺在床上等她。
郝恩赏关掉灯,掀开被子躺到黄晓杰的身边。
“清北这孩子脑子真是笨得啊,进屋老半天,才做出一道选择题,也没看到旁边有草稿纸,我都怀疑他是看到我进去,然后赶紧随便写了一个答案。”
“唉……就是干体力活的命。”黄晓杰失望地说。
郝恩赏抱着黄晓杰的胳膊,安慰他:“体力活也要人干啊,你想想,如果没有环卫工人,北京该多脏;如果没有保安,小区该多乱;如果没有外卖员,在网上买买买该多不方便啊。”
听到外卖员这三个字,黄晓杰的心里一颤。
“是啊……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干个轻松体面的活儿,挣钱不那么辛苦。”
因为没有经历过,很多人总是将送外卖想得很简单。
其实很辛苦。
与各种人打交道,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地位低微的外卖员,在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人往往变得格外挑剔和强势。
无论如何,黄晓杰都不希望清北将来送外卖。
郝恩赏说:“的确不行,就让他去学一门手艺吧!”
7
自从郝贤知道黄晓杰失业后,便在琢磨着卖老太太的那两间平房。
他没跟老太太商量。
主要是老太太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跟她说不清。
郝贤想着,反正老太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平房那边,等到实在隐瞒不下去时再说。
这事他也没告诉郝恩赏。他想等事情办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跟郝恩赏说。
一个周三下午。
郝贤趁着单位没啥事,就提前下班了。
他去了老太太珠市口房子那。
那个大杂院,还有一些老街坊住在那里。不过大部分邻居都搬走了,把房子租给了外地人或者当成储物间。
郝贤刚走进大杂院,就被隔壁李大哥喊住了。
“郝贤,刚好有事找你,你等一下。”
郝贤停下来,笑着问李大哥:“大哥,有啥事啊?”
郝贤以为李大哥找他,是有事需要他帮忙。因为都是老街坊,有时他们会找郝贤办点事。
李大哥走到郝贤身边,压低声音问:“郝贤,你家在黑龙江有亲戚?这两天有一个男的在附近转悠,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他跑到咱们院里来找你妈,说自己是王媖的儿子。”
郝贤的母亲叫王媖。
郝贤瞠目结舌地望着李大哥。
啥?
自己怎么还冒出来一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