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合街,不大,也不算小。建房后,人们取巧,二楼外,窗改门,焊上铁台阶,愣是变成了商品街,多出了三家小吃,就开阔了。起初,特味居于老板,看过房,没相中。
城市的扩建,使环卫工忙起来。每天都像抽打的陀螺,滴溜溜转。她们多数是女流,三点起床,洗漱、做饭。按时令,找穿戴,骑电动车上路,风雨不误。偶尔,有男同胞,来帮老婆打扫。环卫工,是固定的工种,分区域的。她们扫到日上三竿,肚子咕咕叫,拿过推车把上挂着的小花筐,来冲阳的墙壁旁。夏天,找繁茂的树荫下,嚼起干馒头,吃得津津有味。尽管手不洗,汗不擦。脚面上,有蚂蚁悄悄爬过。有只蚂蚁举着块馒头渣,像建筑工搬着苯板,慢慢地往房子里拖。冬天就难熬了,要么骑车,去两里多的闹市吃早餐,要么等交替接班时,饿肚子回家。冬天,在外边吃,太凉了。
香椿、矮榆、法梧桐,还有一些奇花异草的软植被,被风一吹像跳广场舞,仍招不来人气,百合小街,就像卖花姑娘,卖不出去的百合,泼了几次水,都没支棱起来。南风刮起,不痛不痒。一到傍晚,怕蚊虫乱窜,都拒绝点灯,黑乎乎一片。尤其是起早的环卫工,没有一次能借到店家的光,黑咕隆咚,漫无边际地哗哗哗扫。
接下来的日子,百合街陡变,迎来了一个漂亮姑娘,像采桑女罗敷。看那粥屋,也被她改了招牌:爱心粥屋。汉乐府《陌上桑》里这样描写这姑娘——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任何人,见到她,都要停下手中活计,看她几眼。
王成喜是替老婆班的。不知啥时,百合街上,多出一个爱心粥屋。那天,他老婆病了,住进医院。他凌晨三点就起床做饭,用电饭煲蒸的米饭,炒的木须柿子。以往,老婆最喜欢吃木须柿子。这红黄白相间的饭食,像一朵花,开胃又养颜,老婆天天早饭馒头,晚饭吃米饭拌木须柿子,五十岁,吃成三十岁了。他做饭了,就给倒过来了。有些事,就得倒着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的转变也一样,三十年前,王成喜不学好,偷偷摸摸,三十年后,不也学好了吗?老婆比他小十多岁,不然也退休了。他把饭装入保温瓶里,看看四点,要去替班了。六点多,他抽空去医院给她送饭。
百合小街,没有早点。清早,静悄悄的。
王成喜扫到爱心粥屋前,却突然发现灯光。
不会这早就开张吧?
夏季五点多,天光大亮。整条百合小街,王成喜都扫了一遍。推车路过爱心粥屋,发现粥屋门口,站着一个妙龄女子,二十多岁,让王成喜一下子惊呆了,如坠五里雾中……难道是梦吗?
大伯,进屋喝粥吧?姑娘喊着他,也喊过往行人。
这霎,姑娘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把王成喜瞅得心慌意乱。就是她!没错呀?那眼神、那眉毛、那额头、那发辫,一丝一毫不差呀?
大伯,这是环卫工人的家,快来喝粥,暖暖身子。姑娘声音甜甜的,柔柔的,就像轻风吹过的园林里的黄色小花,小花上翩翩飞过的蜂蝶。
王成喜一下子从惊呆中回到现实,怎么能是她呢?她或许和她有一定关系,长得才如此相像。王成喜想。
王成喜对那个女人有愧,因此,不敢正视姑娘。一次次被唤,进得屋来,屋内倒也整洁。一溜五排的方桌,共分两溜。姑娘喊他,大伯您坐,这是环卫之家,园林之家,过往行人,孤寡老人之家,免费喝粥,这是小咸菜。
王成喜低头喝粥,不敢直视,看着盛饭的暖饭瓶,想问姑娘,欲言又止。
姑娘低头,看见了他的食瓶,大伯,还带饭呀?
我是替班,她住院了,我得送。王成喜无不掩饰着目光说。
大伯,我去给你热热。她拿起,看着低头的他,大伯,怎么害羞?
不,不是。我想问……王成喜憋得脸通红……
你尽管问。姑娘去给他热饭,跑到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