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场的春天似乎是永远的,就看我们怎么去把握春天。《残简·1958》对毛泽东1958年8月4日视察河北徐水时,这样写道:“对于敞开胸怀尽情拥抱荣誉的徐水各级干部来讲,他们大体处于一种没有喝酒而似喝了酒的自然状态,除了自己姓甚谁没有忘记外,他们大多忘记了这是在一穷二白的中国,还是在泥屋柴屋比比皆是的徐水。”毛泽东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下参观了幼儿园,幸福院和堆起来的山药山。这些山药亩产高达120万斤,实际这些都是假的。毛泽东当即挥笔写下:“人民公社好!”
周渝生坐在台上在跟国企摩托的新员工上课,他清了清嗓子,说:“在座的同志们,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企业开张营业,但不幸的是,只有少数企业生存下来,而大多数企业则半途而废。有些企业从一开始就获得巨大成功,其原因不在于这些企业创始人在创建企业的时候有雄厚的资金,关键在于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企业创始人都应具备,或者需要具备创办企业所应具备的企业管理经验和有关知识。他们清楚自己的弱点和不足是什么,他们需要具备成功地开创一个企业应有的素质和能力。他们也清楚企业的不同部分是怎样有机地组合在一起以形成一个完整的结构;他们明白,缺少任何一部分,他们的事业都不会成功。譬如,他们清楚,一个成功的销售计划直接依赖于市场开发和推销计划的实现;他们同样清楚,企业发展总体规划如同粘结剂一样将各个分计划组合在一起,因此各个分计划的实施要相互协调……”
大国企副总周渝生不愧是我们知识青年的第二梯队,现而今正在蒸蒸日上,顺着竹竿往上爬。
生活还在继续。
这天马永波决定要去见一见现在如日中天的卢红玉。卢红玉特殊的知青生涯给了马永波一个热烈的吻。他决定将在适当的时候,找这位尚未或者暂时还没有迟幕的美人谈一次话。
卢红玉开了一个舞厅和一个茶楼,她本人又摆了一个烟摊,马永波想这就是卢红玉同志的本事。困难重重的时候,重庆著名的舞厅里,你可以看到有人卖P且市场前景非常乐观,就连那些所谓有点档次的老板不远千里万里都来追寻那个酷似电影明星蝴蝶兰的人。马永波想,什么叫本事,这就是本事。首先,卢红玉能够放下面子把面子放到口袋里,就是重庆人说的放到荷包里,笑脸迎宾老少不欺这就极为可贵。能挣到钱就是本事就是幸福——与那些坐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说拿死工资买不回一碗稀饭的人不知高了多少个品位。卢红玉在四川大巴山插队期间,其一颗红心继续在跳荡,千方百计回到重庆能够嫁给建设工业集团的一个马永波更是显出巾帼不让须眉的信心和决心。
马永波听完老同学马永波对卢红玉的个人介绍,立即找到了少年时代楼上的美人卢红玉,说:“郁姐,您不出来工作真是可惜了!”卢红玉近60的人了,算得上是青春建设,一张雪白如初的脸上绝对看不到一点点玫瑰,即一点所谓的瑕疵。光光的,白白的,这对于马永波刚刚从大牢里出来见到一只野狗时的心情俨然有异——他想到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美人世无双。
这天马永波看到的一则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当地人半夜三更被关在基地里无法释放荷尔蒙的美军士兵要更加伤不起。”意思是驻扎在日本的美军看到日本女人就想猛扑上去的那个劲头是人类性心理描写的最佳效果……醉卧美人膝,捧读天上书,似是马永波在重庆第35中学学到的最基本的课堂知识。1966年疾风暴雨没有马永波培养成一代接班人倒是成就了这个历史经典知青土匪——这是发人深思的。反过来,马永波又利用自己在火热的社会熔炉中学到的知识和在国外进修时获得的学历,颇受老同学马永波欣赏,出任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开创了知青人物从战场到商海从朋友到老板的成功之路。
卢红玉手里织着毛衣,阴阳怪气地说:“没有想到我们一幢楼的赵崽儿什么时候也当上成功人士了哈!”毛衣继续在手上飞针走线,卢红玉继续说:“马永波,你娃娃以前当知青的时候可是焦黄一张脸喽!”
马永波一点没生气也直接:“今晚上在哪里见面?”
卢红玉手里织着毛衣,说:“我在建设厂技工校后面的山崖下等你,不见不散!”
当晚,马永波去了。马永波慢慢接近了目标。马永波想用最美好的语言来表达他对卢红玉的爱和长期的憧憬。是一幢崖石下,卢红玉没来。
日子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马永波发现了问题,他决定将卢红玉的事到议事日程上来,任命她为公司助理兼外勤,然后一脚将办公室主任卢红玉踢了下去。
这一回情况就不一样了。
卢红玉完全没有必要在电话里对马永波说,就在办公室说,还是在山崖下,哥我等你,不见不散。狡兔三窟,赵总岂有不懂。马永波根本就没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办公室主任是不是也提着菜刀在山崖下等着呢?
结果,这天晚上谁也没来,谁也没去。星星还是星星,月亮还是月亮。
第二天又把办公室主任卢红玉调回来,一脚把卢红玉踢下去。还是狡兔三窟。
如此一折腾,办公室清静了,公司清静了,没有人再乱想婚外情、故乡情、红墙情而一心直奔小康奔咱们的中国梦。于是,公司一路小跑,已经到达并通过小康金桥上。为此,赵总十分欣慰地写了一本书《公司经营中的男女准则》。其书一经面世,很快告罄。负责在旁边收钱入账的是漂亮女性卢红玉,负责在华硕生旁边递书的是办公室主任卢红玉。马永波一个劲签名,狂写,直写到手腕发酸发痛,这时候读者还在递书过来,场面异常火爆。如此,正应了。
今天许多失眠者梦寐以求的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马永波同志笑话说:“这是不是我们做的中国梦呢?”
转年便是春天,马永波辞职回家开始对知青中国梦的研究和写作。马永波要写出中国知青到农村是为了备战备荒是为了中国人民免受原子弹的攻击,不让广大的贫下中农免吃二遍苦二道罪——这一点毛泽东做到了。毛泽东号召马永波同学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正确的,正如马克思说的到达了或者说正在到达光辉的顶点。至少,马永波不会把韭菜当麦子,而是将一盏放在泥土墙边的煤油灯看作是八角楼的灯光,看作是毛委员在灯下写文章。马永波的思想境界算是走到了一个崇高的境地里去了——马永波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至少,马永波是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转眼便看到了商机,赵总回家开始专门研究写此类东西,他把写作当作了饭吃,看惯了大漠孤烟,再来听听黄河的波涛翻滚;听惯了艄公的号子,再也看不惯船上的白帆,结果一败涂地,人瘦毛长,著名企业家的赵总垮了。专业人士说,赵总不是写书的料,写书是不能当饭吃的,你不如把卢红玉当成一张名片,把卢红玉推向世界,世界从此将会不太平,世界会从此拉动公司的GDP,世界将会从此记住马永波的名字,然而也但是切记不要把办公室主任一脚踢下去。云云。于是,马永波又回来挂一个名任总,让老同学华硕生放手干。这样,马永波离开公司后,专心致志去写书去了。马永波当年请来的老同学华硕生当上了副总。华硕生接手公司的第二天,一个重大问题出现了,公司立即任命卢红玉当公司副总经理。
华硕生说:“我们启用卢红玉就是看到她当知青多年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对世界的理解和对贫农和下中农的热爱,更重要的是,郁总有一颗跳荡的心,永远对咱们主席保持着深深的敬爱和尊敬,这一点是最最难能可贵地!”华硕生最后用的是地,而不是地,显然是有用意的。
有人提出异议说,卢红玉其实离吃苦耐劳是很遥远的,她1964年去了红军长征经过的大巴山,1966年就随着知青返城浪潮又回到了城市,再也没有回去过。然而,华硕生力排众议,坚持要用卢红玉,说我们就是要将这样的优秀女士放到公司前沿去,作为我们公司的一张名片!
这样一来,公室主任卢红玉的位置放在哪里?是不是应当名正言顺地成为副总经理呢?还是让这个让阳县来的副总另立门户,成为公司的对手?没多久,华硕生发挥他在国外许多年的社会经验,把马永波离开时交代给他的卢红玉安排到了战略规划部——
公司经历了爱情的关口,正在经历经营权力的分配,或者说公司决策的运转是靠太阳,还是靠月亮,这个问题上出现了问题,于是准备请大国企的周渝生来当战略顾问,而卢红玉就是战略顾问兼公司总裁的秘书长。看来,公司越搞越复杂,越搞越难搞——华硕生说。
对此,卢红玉提出了好几个问题,说这些都是虚的,没有实权,提出某人让贤把位子让给阳县农村来的卢红玉。说卢红玉不容易。现在,卢红玉经在公司数年滚打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重要人物——
卢红玉的意思是,马永波退到幕后当指挥,卢红玉来当正总,卢红玉当办公室主任。公司的运作由卢红玉安排。至于半路杀出的华硕生,卢红玉说,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能力——
因为华硕生在国外数年在某跨国公司的经历是见不得光的,相当于今天说的美国棱镜事件。华硕生便是棱镜事件的幕后——然而华硕生是打入敌对势力内部的我方侦察英雄,还是敌对势力的帮凶,无人知晓。华硕生肩扛旅行包回到插队落户的农村已经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第20个年头。华硕生持一张特殊证件回到农村,这时候的公社已经不存在。乡干部望着这个远道归来的知青,怔怔地问道:“你回来啦?都以为你不在了呢!”乡干部说:“你的户口,我们早就给你注销了!这样吧,过几天你到乡里来补办一下手续,我们给你把户籍落实了再通知你到乡里来!”
最后经县某机关层层落实,华硕生作为我侦察战士的身份终于得以真相大白。华硕生一直在成渝线和后来的京广线上与敌对势力作殊死的搏斗,为党工作出生入死。越战之后,迎来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华硕生又奉命出境任我某公司顾问,不再把枪隐藏在腋下以至于半夜蓦然翻身将一把苏制九厘米大口径手枪握在手,环眼四顾皆茫然……
华硕生原本是重庆插队到阳县的知青,而重庆的家人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跟他断绝了关系。
华硕生回到插队的农村,等待分配工作,一等就是20年。这个情况只有三个人知道:周渝生,马永波、卢红玉。
卢红玉说那就重新洗牌吧!
这时,马永波说话了。马永波说法律条款明确写了的,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谁就是这个家的户主。
此时,这时候卢红玉忍不住对马永波语重心长地说:“哥,技工学校的山崖下,其实是啥都没有的,有的只是一两只青蛙的鸣唱,还有就是赵总之类的老板总是对婚外情、故乡情、红墙情的向往。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有爱情在哪里都可以发出所谓的火花。你说呢?我们亲爱的赵总?”
周渝生在大国企得知这个消息,知道是华硕生的到来给马永波的公司带来了信任危机,于是给老同学马永波打了一个电话,说:“大家都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华硕生是我的老同学,我是信得过的!”
十一黄金周,正是大家冷静思考的时候,正好公司副总卢红玉需要暂别公司回老家一趟。卢红玉的家在阳县太鱼乡桥亭村二组,其爷爷张银光早在10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华硕生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再一次回到熟悉的乡村,看到乡亲们在僻静的公路上呼吸着没有污染的空气;看到四川农村特有的竹林叶儿簌簌发响,鱼儿在水田里游弋;看到乡亲们从前焦黄的脸上现在红头花色,就是气色绝佳的红润。朝飞驰的汽车挥手再挥手时,华硕生和马永波还有建设工业集团老总周渝生都感慨地说:“我们当年是多么对不起一穷二白的乡亲们啊!”
周渝生、马永波、华硕生、卢红玉四人同行。卢红玉开车。车到桥亭,村人听到汽车响,不知是谁回来了,纷纷站在村边的马路上迎接,他们喊着卢红玉的名字。周渝生、马永波、卢红玉坐在车里愣住了,卢红玉的名字怎么会是假的。这时,华硕生推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在这里,只有华硕生是明白人。卢红玉的真名也只有华硕生知道。在马永波的公司里,谁也不知道华硕生和卢红玉是夫妻。他们珠联璧合的表演,正在上演一幕今天最时尚的连续剧,这在知青时代的40年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卢红玉无比深情地对华硕生说:“老公,我们真的要感谢今天这个时代!”华硕生说:“那可不是!”
周渝生看见当年公社大院门前那条机耕道还在,那块如同小小的书页型的石碑还在。石碑上仍清楚地镌刻着并用红漆描绘的一行概书:“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正是秋天的时节,橘黄的阳光软软地抹在这方小小的石碑上,温馨惬意,充满了人间真情。一行大雁往南飞,在天上,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个行字;大雁在蔚蓝色的天空里远远地飞翔着,渐渐地不见了踪影。站在乡政府那条凹凸不平的道上,放眼尽是竹林和田野,篮球场旁边的那条小路上,还看得到那座粉白的农机站。周渝生在那里与逝去的陈先嫒擦背兜而过,陈先嫒背着打好的米回过头来朝他微笑的面容尚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天。乡村的四野寂静无声,周渝生当年为公社干部掏粪的一个形同前清时代的穿榫墙的所谓厕所,还在。公社食堂还在,这当儿已透出炒菜时的芬香。当晚回到村里,在队长张银光家吃过饭。张银光不在了,卢红玉的孙女卢红玉还活在人间,眼下在马永波的公司里任办公室主任。卢红玉当年在泥土墙的知青屋里阅读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影子已经印在了墙上。卢红玉没有来。这间知青屋的主人公卢红玉到哪里去了呢?吃过阳县农村秋天的干白饭加红烧肉之后,卢红玉出现了这间赭红色的泥土墙的屋里。卢红玉在得知周渝生一行已经出发前往阳县后,立即开车上路,这个平生从不言输的女同志独自一人开着一辆长安车,奔驰300公里,一路赶来。就在周渝生正要问出这次旅行没有张平兰是不是一种遗憾时,华硕生从生产队长张银光从前的猪圈屋背后,转出一个人来——大家伙一致惊呼——卢红玉来了!
当天晚上,卢红玉的知青屋里出现了一个身影,进屋的一面泥土墙上即卢红玉当年睡觉的一张床铺上,渐渐地映出一个人的影来,都说那就是当年斜斜地躺在床上看书的卢红玉。至半夜,大家都歇息了,乡村景致的夜色里,蛙鸣声此起彼伏,秋天的一轮圆月渐渐临空玉照,将这一片寂静的乡野景色勾勒出画一般的图景,特别是金黄色的月影晃在秋收后的水田里,波光诡谲且又淡淡地金黄时,阳县特有的丘陵、村舍、竹林以及生产队长张银光那处小院落里,常年转悠的那条颜色深黑的狗都在这样的夜里沉浸在了无限的诗意之中。周渝生披衣出门,眺望四野的秋夜,周遭虫蠖鸣响,草露晶莹,蛙鸣声在天高地阔的苍穹下,昼夜不停地鸣响,汪汪的水田里月影摇曳,令人神往。已经能够听到屋里的呼吸声了,夜色中的露水渐渐浸湿了周渝生的一件秋衣,该回屋休息了。周渝生转身之际,一个女人从身后伸出双臂将他揽在怀里,一张温厚的脸儿轻轻地贴上来。
很多年以后,这样的蛙鸣声仍是那么亲切之至,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仿佛就在你耳畔。
周渝生说:“一个人活到某种境地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