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华蓥道上救江姐

有一次四川评书单讲《华蓥道上救江姐》，说书的是四川重庆著名评艺人余顺和老师。

重庆快解放的时候，时令已是深秋，晚霞映得乌江水一片波光耀眼，粼粼的金色的余光衬出河谷的宁静。一条通往湖南的湘西山路，蜿蜒曲长。黄昏时的宁静只持续了短暂的时刻，便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破。

军统派出的三辆军车横在一条泥泞的乡村公路上，山上飞来的子弹嘶叫着，击在公路一旁的乱石上，迸出火花。

第一辆美式吉普上的人全跳了下来，持枪还击。第二辆坐的便是川军旧部黄维桥。被击中的是辗后的第三辆。

这一切都在军统的视线当中。

自心心咖啡馆一幕之后，军统罗少辉科长即将一个叫红玫瑰的军统女特工留在了身边，留作自己夜晚用。

这是在一间宽大的卧室里进行的。

壁灯发出的光是幽绿的光，还带有法国紫檀香。红玫瑰关上门，罗少辉科长穿着一件白府绸衬衫，坐在床铺边沿上，等待美人从款洗间出来。

宽大的卧室里还有一架钢琴，罗少辉科长先是坐在钢琴前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琴声似大海，如大潮扑岸，汹涌澎湃。急切的民族、旋律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像瀑布飞流直下——

夜色已静，卧室里早已没有了琴声。罗少辉科长坐在床铺边。红玫瑰从盥洗间出来了——琴声止息了，罗少辉科长把红玫瑰拉到床前。对她说：“明天你就要上路去湖南湘西特训班学习了，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吧！”红玫瑰的耳边响起这样亲切友好的话语时，心里也是暖暖的。

袭击车队的是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

护送军车的一队国军发现不对劲，一个当官的连长发觉戴国军钢盔的竟然是黄维桥！这是怎么回事？在第一轮攻击中，连长听到了火药枪的响声，这是一种在四川境内才有的鸟枪。

黄维桥戴上国军钢盔，他和几个军统成员从公路前面拦住了去路，用一排木桶挡在路中间，并利用木桶身车队射击。

这时，黄维桥从木料后站起来，准备向山上的武装射击，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硝烟弥漫中，黄维桥胳膊上的血流了出来——

钟孝德从军车篷布里看到了中弹的黄维桥，他不知所措。

当晚，五岳老道与一个人面影交相辉映——

来的是一个美若天仙的红玫瑰，二人在宫里相拥而眠。朱红门楣里的雕花窗格映出一对人儿的箭影。

老道陶醉在红玫瑰的呢喃中。

这一天傍晚，五岳老道在夜色里久坐之后，慢慢化羽登仙。

这一回险些在湘西被川东游击队擒获的袍哥大爷黄维桥，这些天来一直心急如焚。

军统也一直在追捕这个袍哥领袖人物。

钟孝德带了几批人马来过清风茶馆，茶馆里还是那么热闹。

钟孝德穿着青布大褂走进了清风茶馆。

就是这一天，较场口广场上聚了一批学生，在台上高呼口号。

钟孝德看了一会，突然看到有一帮人跳上了讲台，挥拳去打那个讲演的学生。会场顿时大乱。军统暗中派出的特务在捣乱，在追打学生。袍哥当中也有人赤膊上阵，腰扎牛皮板带，手提木棒和各种凶器。学生们先是手挽手，筑成人墙，但很快被冲垮。紧接着，人踏人的惨叫——

人踢人的疯狂，人与人扭打在一起的嘶哑声。

较场口四周埋伏的特务全都出动了，大打出手，有的挥舞皮鞭，有的手提棍棒，有的直接提着砍刀，见人就打，见到学生就砍——

袍哥大爷钟孝德独当一面，他使的黑虎天罡拳法，击翻了数个袍哥大汉。

特务们都要认得钟孝德，见此情形，不敢近前一步。

学生们先还手挽手，后来抵挡不住，四散奔逃，紧跟着传来抓人的呼叫声。

钟孝德独当一面，一面大旗在他手中挥舞，犹如一杆铁矛，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这时几个特务冲了过来，钟孝德一下用旗杆扫翻了一个，再回身过来戳翻一个，飞起一腿撂翻一个。

很快，以钟孝德为中心的一五岳老道墙筑成了，学生们簇拥着这条黑壮大汉，见他不顾长发掩耳，奋力冲杀，衣袍撕破，一次次抵挡住军统袍哥的进攻。

然而，主席台上的场面更加拨动人心，面对数百人的军统袍哥和国民党特务，一个出山人在另一个方向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他就是军统特工黄维桥。

他精湛的武功博得了阵阵喝彩，他的武当六合拳左右开弓，拳打分寸，脚踢丝毫；与数个也会武功的特务对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分难解——

这时，学生们唱起《义勇军进行曲》，山呼海啸一般。

然而，隐藏在较场口破旧夹壁墙内窗口里的一个人一直拿着望远镜在眺望——

看着看着，罗少辉科长发出了笑声。

那笑声充满了诡异，旁边的几个军统都不知所以。

罗少辉科长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较场口呢？

原来，黄维桥离开了清风茶馆之后，已经捉襟见肘，腰无半文，此时正在较场口打场卖艺。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军统特工组织三教九流的袍哥在追打集会的学生，便挺身而出。

黑云压城，城欲摧，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黄维桥亦是想留其名或者皆寂寞。不得而知。

有学生又跳到台上，高声呐喊：“同胞们，你们有所不知，军统特务在歌乐山开始修建集中营，关押共产党人，关押抗日志士，大家团结起来，要求撤离渣滓洞集中营！”

隐藏在较场口一处夹壁墙窗口里的罗少辉科长，也听到了这个学生的呼声，感觉挺奇巧的。

这时，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正在修建，军统怕露了风声——

钟孝德看好了时间，对黄维桥说一声：“撤！”钟孝德看了一下表，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就是这一刻军统出动了马队，会场上立即被狂飙般奔腾的马冲散了，几十匹东洋马载着宪兵冲过来。宪兵手里挥舞着钢鞭，马儿狂奔乱窜，人踏人马踏马。本已败下阵来的袍哥，又开始反扑回来。这些人挽衣提袖，提着木棒、板凳咆哮如雷般冲进人群。

较场口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广场上马蹄嘚嘚，人喊鬼叫乱成一片，战斗进入退却阶段，钟孝德组织学生们撤离时，早不见了踪影。黄维桥在疏散队伍，他是看见钟孝德悄悄离开的。黄维桥毫不动声——

这时，敌人的增援队伍赶到，广场四周和看客发出惊叹！

“看，还有一个女子哟！”

那青年女子披一身玫瑰红披风，头扎青年英雄巾，骑一匹新疆汗血马。她的披风飘洒在肩后，飒爽英姿似一朵火红的流霞！

马儿劈空踏去，刮一道冷风，黄维桥猛扑上去抱住姑娘：“师妹，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红玫瑰定睛一看，大喜过望，一把拉住黄维桥，尖声道：“大哥快上马，钟孝德已经出城了！”

“你说谁出城了？”黄维桥问。

红玫瑰说：“钟孝德！”

黄维桥略一愣怔，抓过一匹战马，拉着红玫瑰，疯也似的跑了。

中午12点，重庆较场口广场，空无一人，广场上一片狼藉和血迹。一场学生示威集会告一段落，数十名学生被抓，钟孝德去向不明。

当晚凌晨3点多钟的时候，清风茶馆燃起了大火。

火势很猛，很快吞噬了后花园的客房。人们惊恐万状地赶来扑火。这火烧得很奇怪，黄维桥想，这火怎么会从后花园的客房烧过来的呢？

这时，一根檩条在燃烧的过程中掉了下来，咔嚓一声巨响，扑火的人们哗地惊慌失措。

扑火的人群中，来了一些平时的听四川评书的书友，他们赶着端水扑火。

一个叫小四的堂倌走到钟孝德跟前，轻声说：“大哥，走得了，时候不早了！”

“接到上级指示，尽快到南泉小泉集中，那里有人接应我们！”

军统一般是不公开抓人。

天亮赶到了小泉，钟孝德是骑一匹快马赶到的。军统侦缉大队得知消息，立即派出几辆军车追赶。大队长黄维桥亲自出马，率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乘三辆军用吉普追赶钟孝德的新疆汗血马。

这一回，钟孝德表演了一回四川峨眉功夫的绝技。

罗少辉科长早在较场口就用军用望远镜罩住了钟孝德。

双方近在咫尺，却都没有开枪。

吉普军减速去撞马腿的同时，钟孝德的20响盒子炮也没有从怀里抽出来，而是使用的袖镖——

钟孝德的袖镖连发三下，第一下打在吉普车挡风玻璃上，发出哐当声，沉戟折沙。第二支袖镖刚刚从手腕处射出，只见一道白光而闪，在空气里就不见了踪影——

钟孝德头上的青布英雄巾早已狼藉不堪，成了一坨烂布。黑洞洞的枪口，一枪未发，就在身后。

重庆小泉是孔二小姐的山间别墅，这里地处山林，一条小溪从天而降，环境优美。

至于钟孝德后来还活在人间，去向不明，还在若干年的文史资料中消失，匪夷所思。新中国成立后，据当年追击钟孝德的军统成员交代：钟孝德在马上就射进了一片树林，早已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民国32年4月，小泽宫本在清风茶馆整日无所事事，只得在后花园面壁、习字或者捧读经书，俨然成了一个闲适之人。五岳老道归天之后，小泽宫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再也无心将所谓经书传布天下，慢慢饮酒成癖，到后来沾酒即醉。早年练就的一身绝技渐渐在酒色里发酸发效。

民国32年7月，小泽宫本在一个窑子里见到了美丽至极的红玫瑰，一夜情之际，这个日本中医青年蓦然坠入山崖而亡。

黄维桥何许人也——

当夜，华蓥山一轮皓月当空，万峰空寂如同仙境。

但晚了，敌人于1949年11月27日提前执行了大屠杀，真正是失之交臂。军统说他是潜伏在军统内部的共产党，共产党说他是一个军统特工。

1949年11月，重庆即将解放前夕，钟老板离开了重庆，去向不明。钟老板是何人，至今无人知晓。

余老师的四川评书讲到这里，重庆杨家坪清风茶馆，鸦雀无声，这一年是新中国进入开放改革的第一年——1978年。 Bxta0kMSXOPBNDOlbviA9cAevGJS5vESEZbMw1OwgiGqsP08v3WXQKdAwuEOX9m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