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九点的时候,艾尔还没有回来。
秋椿按往常的时间吃了压缩饼干,却没能按往常上床的时间睡觉。作为一个成年人,秋椿睡的时间太长了,雷打不动的早睡晚起,就算床事拖延了,弄到最后也眼皮耷拉着要睡了,艾尔觉得好笑,就不折腾她了。
可他今天没回来,之前从未有过。
秋椿知道那家小卖部倒闭了,换的那一家离他们家两个街道远,按艾尔的步程,他从换了一家店起,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就越来越久。
只是这个久,也不是非常久。
她并没有忘记她是怎么遇见的艾尔,他的腿伤已经彻底好了,留下的疤痕凭借现在的科技水平可以通过整形手术完美去除,他可以随时离开。
也许就是今天。
他们没有交换姓名,没有聊过过去,没有联系方式,一旦分开,便很难再相遇。
秋椿想着,摸了摸桌上的烧杯,那杯水已经冷了,她不是很想喝。
外面黑漆漆一片,她慢吞吞地站在沙发上,把窗帘拉上。
门锁打开的声音让秋椿的瞳孔猛地放大,像是意外至极。
风尘仆仆的男人打开房门,大衣散着,露出里面的黑色薄卫衣,他是不怕冷的,套两件衣服便在下雪天走。
秋椿有些愣住地转头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还是艾尔把大衣脱下,走过去单手把她抱下来。
“以为我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不沾半点风雪。
“嗯。”
“所以难过得现在都不睡?”
艾尔唇角勾的笑容很得意,鼻子蹭了蹭秋椿的脸蛋,非常亲昵的姿势。
秋椿其实并不能很能分辨难过这种情绪,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分辨,所以,既然副词是对的,那么形容词应该也是对的,如果这时候的承认能让对方高兴的话,所以她点头。
奖励一样地得到一个吻。
纠缠后拉出的银丝暧昧不清,艾尔用舌尖勾勒少女的唇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纯粹的少年人得到心爱的姑娘。
“我只是一个意外吗?”
他明明知道了答案,是他想要的那个,可他要他的豌豆公主亲口说出来。
秋椿情感匮乏,她对自己的死亡都抱着冷漠态度,对旁人的死活更是接近漠然,除非旁人开口求救,其余的一概视而不见。
没有人能够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对死亡的冷漠来自没有人或事让她对生有眷恋。
艾尔非得在她心里凿个自己的形状,死死地嵌进去。
而秋椿什么都不明白,除开喜怒哀乐,所有高级情绪对她来说都太复杂,犹如那个军官喜欢的文艺片,无聊又云里雾里。
“那是什么呢?”
像是每一次艾尔的专断独行。
要说我回来了。
要说谢谢我。
而这一次,他非常肯定:“说你喜欢我。”
秋椿的父母谈过一次恨海情天的恋爱,最后弄得一地鸡毛,她的母亲曾在病床前同她描述,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繁杂多样,爱不仅是爱,恨也不仅是恨,无法用坐标轴定位,无法用数值定量,她可怜她的孱弱的女儿,也许这一生也无法理解。
秋椿只是想,男人应该比她明白,她心中陌生却无处安放的情绪,长久等待的寒冷因为心脏的滚烫被驱散,她接受了这个说法,点点头。
“我喜欢你。”
艾尔从身后变出一朵玫瑰,红色的绸布编的假花,粗制滥造的一团,但红得很鲜艳。
“我也喜欢你。”
哪有表白没有花的呢?
他找了个家修车的地方帮忙,每次干的时间短,工钱不高,料想这地方玫瑰很贵,攒的钱需要多些,耗的天数就多了。门口那个布兜里还有很多钱,他也有很多办法轻而易举地弄到很多钱,杀人越货,他从前也没少干。
只是——那是送给秋椿的花。
恰好,来路干净的钱也不算难挣。
但他没想到,钱他挣到手了,却找不到买花的地方,他跑了大半个首都,只找到一个街边卖编织假花的老奶奶。
艾尔把花别在秋椿的发梢:“不喜欢也得喜欢。”
秋椿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我喜欢。”
嗯,喜欢。
原来这就是喜欢。
至于后来,艾尔跟她说,有机会去买一大束真的玫瑰插在花瓶里。
秋椿摸了摸发梢的假玫瑰,说:“不用了。我花粉过敏。”
他指腹擦着秋椿的嘴唇:“豌豆公主,你真没情调,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假花也够了。”
秋椿虽然不明白,但她在哄艾尔这方面无师自通:“假花已经够了,不用真花。”
他笑着点评:“不够真诚。”
秋椿疑惑地转头:“那怎样算真诚?”接着被扯着陷入下一场颠倒的欢愉里。
被弄得最崩溃的时候,秋椿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地指责艾尔不能这样。
他一如既往地恶劣,掐着她的腰,不让她起来:“那你答应我。”
她的语句碎得不能再碎,仅有的理智让她没有直接答应,问答应什么。
“每天都要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这一刻的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拥有最亲密的距离和呼吸交缠,身上的汗水都交融在一起,共享体温。
秋椿的神经绷得太久,以至于最后听到要求的时候陷入了罕见的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问题要半胁迫着问。
如果艾尔想听的话,岁岁年年,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可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