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旧破败的楼房,墙壁在艾尔看来跟纸糊的一样,他轻易可以分辨出哪间屋子没人。
这栋屋子和他通过脚印和烟蒂判断出来的一样,住过一个男人,屋内的陈设暗示它的主人很久未归,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满不在意地单脚跳着找出几件男人的衣服,抓着回到了秋椿的门口。
细长的铁丝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第三次插进锁眼里,发出咔嚓的声音。
屋里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少女耳朵动了动,并没有转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来,或者是毫不在意。
这是个很奇怪的女人,艾尔想。
亚裔面孔,面纱后还戴着口罩,细瘦孱弱,望着人的时候眼睛像是兔子。
他甚至很难判断她有没有防备心。
就像秋椿未曾过问一句他的来历目的,他也沉默着找到了两平方米的浴室,进去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换掉。
他们的晚餐是压缩饼干,蜂蜜口味。
一点都不甜,只剩下难吃。
好消息是,秋椿尽管之前看起来非常不想带他回来,但依旧递给了他一包饼干;坏消息是,这么难吃的玩意儿她有一大柜子。
基于多年来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本能,艾尔下意识地观察身边的一切,大脑下意识地做出判断,这个女人不会在这个地方久留,这些饼干起码够六个月,也就是说,未来的这段时间,他们都要吃这个饼干过活。
艾尔把目光转回秋椿脸上,她雪白的皮肤同棕黄的饼干色差很大,轻而易举地让人觉得她不该吃这种东西,粗粝的口感可能会磨破她细窄的咽喉,可她面无表情地吃着,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摸一摸她吞咽的喉咙。
“有水吗?”艾尔率先打破沉默。
秋椿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眼珠不转地说:“进门左边那间房门里。”
也是,衣服都要他自己想办法,自然不能指望这个人帮他倒水,他单脚用力,几个跳跃摸到门把手,往下压,那也是一间很小的房间,甚至因为里面东西过多而愈发逼仄,艾尔难以克制地显露出讶异。
里面俨然是个化学实验室,最显眼的是靠近门的蒸馏水装置。
他心中有数,彼此不过问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他看不出生疏地打开阀门,倒了一点水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烧杯里,又倒在地上,这才给自己装了水。
艾尔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秋椿话更少,只在艾尔提出问题时回答时说话,声音清软,神色平淡。她像是对艾尔做任何事都无所谓,不安排他住的位置,也不提出任何要求,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艾尔在这里住了一周,他们只发生过三次对话,每次对话不超过四句。
秋椿有些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她眼皮耷拉着,像是往下看。
艾尔熟门熟路地去了实验室给自己拿针剂注射,这屋子就两个电器,一个是冷冻柜,一个是投影仪,投影仪也当灯用,还是艾尔觉得不方便去隔壁翻出来个手电筒。
“那边开了一个便利店。”秋椿突然道。
她很少开口,因此艾尔挑了挑眉,捧场地道:“怎么了?”心里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愿意开便利店。
“番茄起司和面条。钱放在门后的布兜里。”
潜台词非常明显。
理所当然到艾尔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腿,他之前问过秋椿,要多久才能恢复,她说两到三个月,打针的话会更快。
高大的男人靠近时带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危险而悚然,他的呼吸吐在秋椿的脖子上,引起一片鸡皮疙瘩:“我吗?”
秋椿再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单脚跳的时候没有声音,她抱着腿往后缩了缩,愈发地让自己看起来在他怀里,亲密而缱绻。
她抬眼望进碧绿色的眼眸中:“我判断过,你可以完成这个来回。”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腔调。
艾尔余光瞥见她抱着腿的手腕,他之前太用力,或者说这个人太娇贵,一个星期前的淤青至今没褪,耀武扬威地叫嚣他的罪行,尽管他不会因此愧疚。
但他改变了想法:“这里有做饭的地方?”
“实验室里可以。”
艾尔顿了顿,他以为一般拥有实验室的人不会愿意别人在里面做东西吃,但秋椿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这点小问题不值得在意。
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下楼。
他的金发碧眼在这里有了别的用处,哪怕兵荒马乱,哪怕他断了条腿,也是大多数人对他避之不及。
秋椿坐在窗前望着那头金发往目的地走,隔着玻璃,觉得那颜色比她第一次看见时灿烂许多。
艾尔没想到秋椿如此简明扼要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但却不会做,只是一如往常地看着他。
“如果我不会呢?”
秋椿露出可惜的神色,她好像除了面无表情外只有这么一个神色:“那就只能吃饼干了。”
艾尔便条件反射地想起她吃饼干的样子,很慢,很细致,每一口咀嚼都落到实处,细窄的喉咙滚动。
“如果我会呢?”
她像是没感觉到艾尔的别有所图,单纯得像是未成年的女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想吃。”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觉得他们的交易达成,慢条斯理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并,自上而下地抚摸那截喉管,软的是皮肤,有些硬的是喉骨,但也不是很硬,用力捏就可以捏碎,所以要很珍惜很小心地呵护。少女的神色和呆愣无关,只是她并未出声阻止,也未抬头顺从,乖巧而懵懂,如今看来,真的像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