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夜如墨,将白云观紧紧包裹。观内正堂,灯火通明,映着围坐的几张面孔,各怀心事。
“大师兄,您看这图。”诸葛云将一张刚用炭笔勾勒的草图铺在案上,指尖点过几处。“这院子,绝非善地。”他语调微沉。
“我仔细量过,围墙比寻常人家高出至少三尺,顶上还拉了新崭崭的铁丝网,尖刺朝内,寒光闪闪。巡逻的哨兵,两人一组,一明一暗,步伐沉稳有力,间隔精准,绝非寻常家丁护院。尤其是他们那种警觉,我们只是远远观察,尚未靠近,便已数次感受到他们投来的锐利目光,带着审视与不善。”
林玄真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夜风拂过窗棂,送来一丝观外的凉意,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犬吠,却又很快沉寂。他脑海中浮现出金彪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以及那双此刻写满惊惧的眼睛。
“金彪此人,久在陆正雄身边做事,见多识广,胆气不小。能让他如此失态,那院中的情形,只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棘手得多。他提及守卫的眼神,那种一闪而逝的凶戾,我也瞥见了。”
林玄真微微眯起眼睛,眸光深邃。
“那不是普通保镖能有的眼神,更接近……在生死边缘打滚,手上沾满鲜血之徒的凶悍。而且,他们的站姿、警戒范围,隐隐透着军伍的影子,受过极为严苛的系统训练,一举一动都带着标准化的痕迹。”
石勇瓮声瓮气地接话,蒲扇般的大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俺也感觉到了。那些家伙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吞噬一切的欲望,让人脊背发凉。骨子里透着寒气和杀意,看人就跟看死物一样。不止眼神,俺还注意到他们的手,关节粗大,虎口有茧,绝对是常年握持兵刃或者重型工具的手。”
墨非指间灵活地转动着一枚造型奇特的薄金属片,那是他惯用的小玩意儿,可以探查缝隙,也能撬动微小的机栝。金属片在他手中翻飞,映着烛火,闪过点点寒光。
“高墙,铁网,明岗暗哨,再加上金彪说的煞气和冷月师妹听到的异响异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金属片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暗袋。
“这配置,寻常匪窝都用不上,太扎眼了。更符合某些进行隐秘勾当的工坊,或者干脆就是个军事据点,专门处理一些……脏活儿,需要绝对的隔绝和保密。”
一直沉默的侯山煜此刻却咂了咂嘴,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乖乖,这帮小鬼子,真把咱们上海滩当成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了?那片地方,我记得以前住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生意人,还有几户前清的遗老,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凶险之地了?前两天我路过附近,还寻思着哪家大户人家在修缮院子,搞得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挠了挠头,又看向林玄真,带着一丝询问。“没想到啊,里面藏着这么一伙鬼祟之辈。不过话说回来,大师兄,这地方戒备如此森严,咱们要是想探个究竟,怕是不容易全身而退啊。”
林玄真目光扫过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与探究。他缓缓点头,将所有线索在心中串联,形成一个初步的轮廓。
“诸位所言,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日谍近来在上海的活动确实越发猖獗,手段也愈发隐秘狠辣,无所不用其极。这等看似寻常的院落,位置隐蔽,又临近租界边缘,人员流动复杂,的确是他们建立秘密据点的理想场所。”
“至于那股怪味……”他沉吟片刻,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却非寻常工业品所能解释。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在使用某些我们未知的烈性化学毒剂,其毒性远超常人想象。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极度危险,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林玄真眼神一凛,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事,关乎上海安危,更牵扯无数无辜性命,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必须查清楚,他们在里面到底搞什么名堂!”
诸葛云接口道:“硬闯风险太大,对方火力不明,而且很可能惊动周围。为今之计,只有智取。趁着夜深人静,潜入内部,一探究竟,拿到切实的证据。”“潜入?”石勇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忧,“大哥,里面守卫森严,万一……”“无妨,”墨非自信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工具袋,“这世上还没有我墨非打不开的锁,进出不成问题。关键是进去之后如何不被发现,以及如何安全撤离。”侯山煜也道:“我可以模仿各种声音,包括夜枭、猫叫,甚至守卫的咳嗽声,关键时刻可以制造混乱,掩护行动。”林玄真看向诸葛云:“三师弟,计划。”诸葛云指着地图:“今夜子时,月黑风高,是最佳时机。由墨非负责开路,突破外围门锁和内部可能的机关。石勇负责近身护卫和应对突发状况。侯山煜负责警戒和制造声响掩护。大哥你居中策应,相机行事。我和巧儿、冷月留守观中,随时准备接应和处理后续。”诸葛云指着地图,神色笃定:“今夜子时,月黑风高,天时在我。”他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勾勒出一条潜入的路径。
“墨非师弟,你为先锋,外围的门禁,内里的机关,全仰仗你的巧手了。”墨非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一根细长的金属丝自袖中滑出,在他指尖灵活跳动,寒光闪烁。
“放心,这世上还没有我墨非打不开的锁。”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有,那定是它修错了地方,怪不得我。”众人闻言,皆是莞尔。
诸葛云继续部署:“石勇师兄,你紧随墨非师弟,遇有不测,近身搏杀,务必保墨非师兄周全,也为后续开路。”
石勇咧嘴一笑,蒲扇般的大手互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茶杯都跳了跳。“交给我!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俺一拳一个,保准服服帖帖!”
诸葛云转向侯山煜,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侯师弟,关键时刻,你的‘口技’可得派上大用场,扰乱视听,掩护大家撤退。”
侯山煜挤眉弄眼,拍着胸脯:“放心,保证让他们以为百鬼夜行,分不清东西南北。说不定还能当场吓出几个尿裤子的,给他们长长记性!”
“大师兄你居中策应,相机行事。我与巧儿、冷月师妹留守观中,负责接应与情报传递,若有变故,立刻启动备用方案。”
林玄真沉稳点头,眸光深邃:“计划周详。但此事干系重大,单凭我们几人,尚显不足。我需即刻前往陆公馆,请陆先生与陈先生襄助一二,确保万无一失。”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凝重:“诸位师弟,此行凶险,万事小心。”
众人齐声应道:“大师兄放心!”
夜色如墨,林玄真的身影很快融入其中,消失在巷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