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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寻了个由头，在巷口那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前停下。诸葛云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些零嘴干果，状似随意地倚着铺子门框，一边剥着花生，一边不着痕迹地将院落尽收眼底。金彪则与那杂货铺老板攀谈起来，声音不大不小，问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巧妙地吸引了周遭可能存在的目光。林玄真和石勇则站在稍远几步，如同等待同伴的寻常路人。
很快，诸葛云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用下巴朝院墙顶端不着痕迹地示意了一下。那里，一圈圈乌黑的铁丝网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冰冷的光。铁丝上布满了细密的倒刺，狰狞地指向天空。这绝非寻常民宅的防盗手段，倒更像是某种囚禁或军事设施的配置。
石勇喉结微微滚动，低声道：“防攀爬，还淬了东西，不好碰。”他的视线如同钩子，在那铁丝网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院墙本身。
金彪与老板寒暄完毕，凑了过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也吃了一惊。“乖乖，这院子什么时候装上这玩意儿了？”他压低声音，“以前从没见过，寻常人家谁用这个。”
正说着，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院内高大树木的枝叶。透过那晃动的缝隙，几道身影倏然闪过。他们穿着不起眼的短打粗布衣衫，与寻常家丁护院的打扮并无二致。但他们的步伐沉稳，落地无声，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几人沿着固定的路线巡视，目光锐利，不时扫过墙头和可能的死角。其中一人腰间明显鼓囊，手时不时会下意识地搭在那处。行动间，一股肃杀之气隐隐透出。
“不止一人，看样子至少有四到六个。”诸葛云轻声说，手中的炭笔在皮本上飞快记录。“而且配合默契，不像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石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些人的行动模式，让他想起了军队中的哨探。
又一阵风吹来，那股熟悉的怪味再次飘散而至。这次，气味比之前在巷口闻到的更为清晰浓烈。焦糊味中，确实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化学药剂的刺鼻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诸葛云的鼻子轻轻翕动，眉头锁得更紧。林玄真也捕捉到了，他与诸葛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凝重。
“源头在那边。”诸葛云的目光投向院子东南角。那里，贴近地面，有一个用砖石巧妙遮掩的通风口，不仔细看极易忽略。丝丝缕缕的怪味，正是从那里断断续续地飘散出来。
“这味道……”林玄真沉吟，“药材，焦炭，还有……腐蚀性的东西。”他闭上眼，仔细分辨着那复杂的气味构成。陆正雄口中的“鸡毛蒜皮”，显然与眼前所见相去甚远。这院子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棘手。
诸葛云在本子上又添了几笔，然后合上，塞回怀中。“陆爷这回，怕是真要承我们一个大人情了。”他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金彪兄弟，”林玄真转向金彪，神色如常地说道，“贫道想去那院子左近仔细看看风水，这怪味儿总让人心神不宁，看看是否有什么秽气源头。”
金彪对林玄真的“道法”深信不疑，闻言立刻点头：“道长请便，兄弟们给您看着。”他随即示意手下散开些，既能警戒，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林玄真便带着诸葛云和石勇，缓缓踱步至院墙附近。他时而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轻嗅，仿佛在辨识土质。时而又抬头，眯眼打量着屋宇的飞檐翘角，口中念念有词：“此地龙气受阻，水脉不畅……”那架势，比他那位专门研习堪舆之术的七师弟侯山煜还要专业几分。
石勇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心想大师兄这本事，不去开馆真是屈才了。诸葛云则忍着笑，他知道林玄真这是在演戏，但演得也太像了。实则，林玄真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网，将院墙内外的一切动静都筛滤了一遍。就连墙角一只蚂蚁的爬行路线，似乎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窄缝。一个穿着灰色短布衫，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旧毡帽的男子，探出半个脑袋。他那双眼睛，像鹰隼一般，警惕地左右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才迅速闪身而出。出门之后，他立刻反手将门紧紧关上，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多余。此人身形不高，但显得颇为精悍，目光阴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他出来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不紧不慢地踱到巷口不远处一个卖香烟的摊子前。他掏出几个铜子儿，丢给摊主，含糊地说了句“来包洋火”，眼睛却始终在四周逡巡。
不多时，从巷子的另一个方向，也晃晃悠悠走来一人。这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腋下夹着一份报纸，看似斯文有礼。他也径直走向了那个烟摊，停下脚步，同样是买烟。两人一前一后，状似互不相识，各自低头点烟。但在那长衫男子借火，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玄真瞳孔微缩。他们的手指在宽大袖筒的巧妙遮掩下，飞快地比划了几个极其隐晦的手势。那手势极为简短，而且古怪刁钻，若非林玄真目力惊人，又从一开始就将这两人锁定为重点观察对象，根本无从察觉。这绝不是寻常百姓间的寒暄或暗号！倒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组织内部的联络密语。
林玄真心中一凛，这院子里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他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道长模样，轻声叹息道：“哎，此地气场紊乱，阴阳失调，恐有不祥之兆啊。怨气凝聚，非同小可。”这话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附近的金彪手下听到，更让他们对这院子多了几分敬畏。
诸葛云在一旁也注意到了那两人的异样，他微微低下头，手中的炭笔在皮面本子上迅速划过。他不仅将那两人的体貌特征、衣着打扮记录下来，更是凭着记忆，将刚才那几个稍纵即逝的古怪手势的起落形态，也大致描摹了出来。他画完之后，还不着痕迹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本子，示意林玄真，他已有所获。
似乎是林玄真一行人长时间的逗留，以及他那过于“专业”的近距离“风水勘察”，终于引起了院内之人的高度警觉。原本还算有规律的巡逻脚步声，陡然间变得更加频繁和急促。墙内甚至隐隐传来几声低沉的叱喝，虽然听不真切，但那股紧张肃杀的意味却清晰可辨。几道不善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冷箭一般，从墙头或门缝中倏然射出。这些目光毫不掩饰地牢牢锁定在林玄真、诸葛云和石勇三人身上，充满了审视、怀疑与浓浓的警告意味。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仿佛拉满的弓弦，连神经最迟缓的青帮弟子都感觉到了脊背发凉，手心冒汗。
金彪的一个手下，忍不住小声对同伴嘀咕：“乖乖，这道长看出啥了？里面的人好像不高兴了。”
另一个则咽了口唾沫：“别说话，道长自有分寸。”但那紧握刀柄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石勇的身体微微绷紧，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带着真正的杀气。
金彪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快步走到林玄真身边，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道长，这个院子确实不对劲！您看那些守卫，眼神凶得很，那股子煞气，比我们帮里一些专管刑堂的兄弟还要重！这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他们的守卫比我们知道的任何一家豪门大宅都要森严得多，而且那些人……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保镖，倒像是……像是军中操练出来的，或者是见过血的亡命徒！”金彪混迹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林玄真缓缓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紧闭的院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金彪兄弟所言极是。这里面，恐怕藏着一个不一般的秘密。而且，我们可能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