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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霓虹闪烁，却掩不住暗流涌动。白云观内，林玄真之名，已不再仅仅是求医问药者的希望，更成了某些特定圈子里悄然流传的传奇。尤其是在那场震动了多方势力的“天火”之后，“玄真道医”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于扩散到了青帮大佬陆正雄的耳中。此时的陆家公馆，气氛却与往日的威严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隐隐的血腥和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往日里雪茄和名酒的醇香，早已被这不祥的气味驱散。
陆正雄，这位跺跺脚就能让上海滩抖三抖的人物，此刻背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掌控力，正被一个棘手的难题无情地侵蚀。他的左膀右臂，青帮内算无遗策的“白纸扇”陈政，正躺在里间的病床上。
几天前那场码头火并，子弹不长眼。陈政为了给他挡那一下，左腿中了一枪。外伤看着不算致命，谁也没想到会急转直下。连日奔波，加上处理不当，伤口恶化得触目惊心。如今那条腿，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公馆里养着的几个顶尖西医，围着病床忙活了几天，此刻都束手无策地站在外间，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最新的诊断结果，像一把重锤砸在陆正雄心上。伤口感染太严重了，细菌已经钻进了骨头里，形成了骨疽。洋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立刻截肢，否则性命堪忧。
“截肢？”陆正雄缓缓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慑人的寒意。他目光扫过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西医，太阳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他走到里间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的兄弟。
陈政，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从街头小混混到帮派军师，多少风浪，多少血雨，都一起扛过来了。说是手下，情分早已胜过亲兄弟。陆正雄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狠心事没做过？可要他眼睁睁看着陈政变成一个废人，他做不到。这比让他自己挨一枪还难受。
“当真一点别的法子都没有？”陆正雄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几乎不像他会有的疲惫。
几个西医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那个领头的德国医生上前一步，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回话。“陆先生，请恕我们直言，以目前的医疗技术，这是唯一能保全陈先生生命的选择了。”
“唯一的选择？”陆正雄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陆某人，什么时候只剩下过唯一的选择？”室内气氛更加凝滞，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医生们不敢再多言，低下了头。陆正雄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中乱窜，却又无处发泄。他挥了挥手，示意医生们先出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穿着短衫的手下，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兴奋又像是迟疑。
“老板！”陆正雄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那手下被他看得一个哆嗦，连忙躬身道：“老板，外面都在传，白云观有个叫林玄真的道医……”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听说医术神得很，有点……嗯，仙风道骨的意思。不少人都说，洋人医院治不好的怪病，他都能给治好。尤其是前阵子那场‘天火’之后，他的名声更响了，都快传成活神仙了。”
“道医？”陆正雄眉头一挑，脸上没什么表情，“还会道法？”他心里本能地有些不信，江湖术士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但看着里间陈政那副样子，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再强的定力也动摇了。
“死马当活马医吗？”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压了下去。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是死马。
“查清楚。”陆正雄沉声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命令口吻，“这个林玄真，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老板！”手下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陆正雄再次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似乎透进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亮。玄真道医……林玄真……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沿。
白云观。香火缭绕，青烟袅袅。观内一室，清静依旧。林玄真正与诸葛云、石勇低声商议。话题围绕着哈里斯这条线。如何借此扩大影响，接触沪上更高层的人物。最终目的，是为将来的抗日行动铺平道路。诸葛云指尖轻点桌面，分析着利弊。石勇眉头微蹙，思索着潜在的风险。林玄真则静静听着，目光深邃。
突然。一阵沉稳却又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道观的宁静。声音停在了室外。
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光线。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熨帖的黑色短衫，身形挺拔精悍。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装束的汉子，个个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便是练家子。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与道观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为首那人目光在室内一扫，最后落在林玄真身上。他上前一步，抱拳拱手，动作标准，语气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请问，哪位是玄真道长？”
诸葛云和石勇立刻停下了讨论，目光警惕地看向来人。石勇更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手悄然移向腰侧。林玄真抬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看来人这气势，这排场，绝非寻常香客。
“贫道便是。”他的声音清朗，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几位居士寻贫道，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汉子又一拱手，姿态依旧客气，话语却不容置疑。“道长客气了，我们是陆公馆的人。”
陆公馆三个字一出，诸葛云眼神微动，石勇更是面色一紧。青帮陆正雄的地盘。
“我家先生久仰道长大名，听闻道长医术通玄。恰好府中有一位贵人身体不适，病情危急。想请道长移步过府，为贵人诊治一番。”
话里说着“请”，可那几个汉子站立的位置，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态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林玄真，带着无形的压力。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这哪是请医问药，分明是下了最后通牒，不容拒绝。
林玄真心中雪亮。“天火”之事终究还是惊动了这位上海滩的土皇帝。陆正雄，果然名不虚传。连请人看病，都带着十足的试探和下马威。他清楚，这一趟陆公馆之行，绝非善地。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难得。若能借此机会搭上青帮这条线，甚至影响到陆正雄……对未来的计划，无疑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原来是陆先生相邀。”林玄真脸上浮现一丝淡然的笑意，仿佛未曾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场。“既然是为了给贵人诊病，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贫道自当走这一趟。”
他的从容镇定，反倒让那为首的汉子眼神闪过一丝讶异。这道士，似乎跟他们想象得不太一样。林玄真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的石勇和诸葛云。
“只是贫道平日出诊，身边总有两名弟子随行照料，不知可否方便？”这话问得自然，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那为首的汉子与身后的同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请”林玄真过去，并未提及是否可以带人。但看林玄真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笃定他们会答应。若是强硬拒绝，恐怕会节外生枝。而且，多带两个人，似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道长请便。”为首的汉子最终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道长，请。”林玄真点了点头，对苏巧儿和墨非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们留守观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随后，他带着如同铁塔般的石勇和眼神灵动的诸葛云，在那几名青帮弟子的“护送”下，离开了白云观。